滇剑
2018年3月26日,春日的阳光照耀着云南省曲靖市这座珠江源头的美丽城市,一队车身扎着鲜花的婚车,随着车流鱼贯而行,驶向位于市中心的一家豪华大酒店。主婚车上,新娘冯蕾一袭雪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而新郎邹浩然英俊帅气,不时深情地看着身边的知心爱人……
谁能想到,当晚,这对刚举办过隆重婚礼的新人竟惨遭厄运,帅气的新郎竟然在睡梦中惨遭杀害。很快,案件成功侦破,凶手竟然是新娘的姐夫晋军。曾有恩于新娘的晋军,与新郎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在新婚之夜将其杀害呢?
2018年12月,随着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的判决,案件背后的真相浮出水面——
2014年4月的一天,正在云南省昆明市一建筑工地打工的晋军,突然接到小姨妹冯蕾的大学辅导员打来的电话:“你是冯蕾的家人吗?冯蕾已经几天没来学校上课,学校也联系不上她……”
挂断电话,晋军立即拨打冯蕾的电话,果然关机。他没敢多想,立即向工头请假,四处寻找冯蕾。但他找遍了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冯蕾的踪迹。“莫不是去她姐那儿了?”晋军突然灵光一闪。他立即打的,直奔昆明市西郊的玉案山公墓。远远地,他看见冯蕾坐在妻子的墓碑前。
晋军轻轻走上前去。“姐夫!”冯蕾发现有人过来,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怎么不去上课?老师到处找你!”晋军有些生气。“我不读书,我要去广东打工。”冯蕾平静地说,“我今天是来向我姐道别的!”“你姐会同意你不读书?”晋军气呼呼地问。没等晋军说完,冯蕾哇地放声哭起来。
冯蕾来自云南省曲靖市郊的一个小山村,4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冯正奎为了挣钱抚养两个女儿,常年在省城昆明打工,照顾冯蕾的重任就落到大她6岁的姐姐冯艳身上。姐妹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转眼到了2009年,冯蕾初中毕业进入当地的一所高中,冯艳几年前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回家,边打工边照顾妹妹。妹妹上初中住校后,她就近到曲靖市打工,与邻村的晋军相识并相爱。
这年10月,父亲冯正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当年底与世长辞。冯蕾不想成为姐姐的负担,想退学打工,但姐姐冯艳坚决不让,并跟男友摊牌:要么等她供妹妹读完书,要么分手!晋军表示愿意与女友一起,供冯蕾读书,并主动将自己的工资卡交给冯艳保管。冯艳很感动,2012年3月,她和晋军举办了婚礼。当年7月,冯蕾考上昆明的一所大学。冯蕾走后不久,冯艳不放心,说服新婚丈夫和她一起来到昆明打工,边打工挣钱边守护着妹妹。
2013年5月,冯艳生下女儿萌萌,然而,却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晋军带妻子四处求医,但收效甚微。2014年3月的一天,冯艳趁丈夫上班后,将熟睡中的萌萌独自留在屋内离家出走了。当天,晋军下班后发现妻子不见了,当即发动亲友四处寻找,但一直没有找到妻子下落。几天后,冯艳的尸体在滇池边被几名游客发现并报警。经警方调查,排除他杀的可能,认定为产后抑郁自杀。
晋军强忍悲痛办理完妻子的后事。老父亲晋光明从老家赶来,帮他带孩子。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晋军,没有料到冯蕾竟然要辍学。
等冯蕾的情绪稍微稳定后,晋军对着妻子的墓碑说:“艳,我向你发誓,你走了,我就是小蕾的亲人,再苦再难,我也一定要继续供小蕾读书,并将咱们的女儿抚养成人!”接着,他要求冯蕾向姐姐表示,自己一定返回学校继续读书。冯蕾哭着答应了姐夫。离开公墓后,晋军送冯蕾返回学校。但姐姐毕竟不在了,冯蕾不好意思开口向晋军要钱。晋军也很理解,每个月初主动将生活费打到冯蕾的卡上。
7月,暑假,冯蕾留在学校勤工俭学。这天傍晚,她干完兼职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小西门乘公交车返回学校,竟然撞见了晋军在给人擦皮鞋。晋军为了多挣些钱,每天下班后还出来干活儿。
冯蕾喊住了姐夫。得知冯蕾也在打工挣学费,晋军极力劝她放弃。“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学费的事不要你操心,我会想办法!”晋军说:“如果假期学校住得不方便,就来家中陪陪萌萌。”冯蕾答应了,之后借口赶公交车匆匆离去。没走几步,她就忍不住哭起来。她暗自在心里决定,将来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夫的恩情。
2014年中秋节,冯蕾应邀到晋军家过。开门的是晋军的父亲晋光明。而晋军蓬头垢面,正忙着给女儿换纸尿裤,一脸的疲惫。屋子内凌乱不堪,几乎无法落脚。冯蕾的鼻子一酸。她没说什么,熟练地收拾起屋子来。不一会,家里就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了生气。“家里好几个月都没有这么干净整洁啦!”晋光明笑呵呵地说。此后,冯蕾每个周末就回姐夫家,帮忙做做家务,带带萌萌。萌萌11个月就会走路,到了一岁多,已经会说很多词汇。这天,冯蕾正在院子里逗萌萌玩耍,萌萌学着别的小朋友,要冯蕾抱抱,嘴里喊着“妈——”晋军怕冯蕾尴尬,连忙纠正:“是小姨!”但孩子还是时不时叫错。晋軍纠正了几次,也就没有在意,任由孩子去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冯蕾回学校前,萌萌抱着她的脚不让她走,边哭边叫“妈妈”。冯蕾走后,晋军说:“这孩子,还真恋小蕾。”晋光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提醒儿子:“你要对小蕾好一些!”“我知道,我把她当亲人!”晋军说。晋光明摇摇头,他想告诉儿子的是,现在对冯蕾好一些,多培养培养感情,等冯蕾毕业,就跟她结婚组成一个家庭。
晋军吓得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一直将冯蕾当妹妹看。再说,冯蕾是大学生,与他的差距太大。“大学生怎么啦?没有你她能读大学?”父亲生气地打断他,“你想想,如果重新找一个,能把萌萌当亲生的吗?而小蕾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听父亲这么一说,晋军也觉得有道理。他明白,凭他的条件,又带着孩子,很难找到如意的对象,即使找到,也不能保证对方会对萌萌好。而有了这样的想法,晋军看小姨妹的角度就完全改变了。一看到小姨妹,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憧憬着与冯蕾将来的生活。有了这样的憧憬,他工作更加卖力。2015年五一前夕,他当上了工地的水电技术工的小头头,工资也涨到了5000元一个月,给冯蕾的生活费也比以前每月多了500元。
2016年7月,冯蕾大学毕业,应聘到昆明的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与同事白莉合租一套二居室。有了收入,她开始给萌萌买喜欢的玩具,还给晋军和晋光明买新衣。这让晋军很是激动。而晋光明也认为时机成熟,鼓励儿子向冯蕾表白。
几天后,冯蕾再次来看望萌萌。吃过饭后,晋光明向儿子递了个眼神,然后找个借口带着萌萌离开了,家里只剩下冯蕾和晋军。趁此机会,晋军吞吞吐吐地向冯蕾表白了。冯蕾十分惊讶,脸涨得通红。回过神来后,她结结巴巴地说:“姐夫,我——我一直把你当亲人,根本没考虑过这样的事!”说罢,竟然急得哭起来。见冯蕾哭了,晋军也一时手足无措,连忙表示自己没有逼她的意思,只是让她考虑一下。冯蕾逃也似的离开了姐夫家。
这之后,一连好几个星期,冯蕾都不敢再去晋军家。在白莉的建议下,冯蕾到昆明市西昌路上的一家婚介所给晋军注册了会员。几天后,婚介所电话通知晋军去相亲。晋军一头雾水,明白是冯蕾在给自己介绍对象后,他果断拒绝。他一心扑在小姨妹身上,不愿找别的人凑合。
2016年10月一天,冯蕾再次接到晋军的电话,她有些不耐烦,挂断了。接着,她的微信响了,点开了,是萌萌的声音。“小姨——妈妈——我想你,你快点回来!”萌萌哭着说。听着小外甥女流泪的呼唤,冯蕾想到了去世的姐姐,心都碎了。这个周末,她去了晋军家。晋军忙着买菜做饭,高兴不已。
冯蕾的态度,让晋军再次看到了希望。此后,他隔三差五让萌萌给冯蕾打电话,甚至还找到了她的公司,冯蕾苦不堪言。最后,在白莉的建议下,她辞去了广告公司的工作,独自前往广州打工。
晋军得知后很诧异,质问小姨子是不是为了躲自己,冯蕾否认了,谎称是因为工作出错被开除了。晋军松了口气。之后,晋军依然时不时地以萌萌的名义给她打电话,虽然对姐夫的追求很反感,但一听到萌萌的声音,冯蕾就心软了。她借口要换手机卡,暂时中断了与晋军的联系。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晋军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冯蕾离开昆明后不久,晋军觉得昆明不再有什么牵挂,物价高不说,还得交房租,于是带着女儿和父亲回了曲靖。
安抚好晋军后,冯蕾很快换了张广州本地的手机卡,并在白云区的一家工贸公司找到份业务员的工作。摆脱了晋军的纠缠,她感到难得的轻松。
2017年3月的一天,她和几个同事下班后边聊边往食堂走,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云南来的?”冯蕾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帅气的小伙兴奋地看着自己。
小伙名叫邹浩然,比冯蕾大一岁,毕业于广州的一所高校。邹浩然是云南省曲靖市人,家中独子。能在广州遇到曲靖老乡,两个人都倍感亲切。此后,邹浩然没事就去找冯蕾玩。2017年5月初,冯蕾水土不服大病一场,邹浩然请假悉心照顾。冯蕾病愈后,两人确立恋爱关系。邹浩然将冯蕾的照片发给父母看,父母很满意。2017年底,邹家在曲靖市区给邹浩然买了套新房。为了将儿子留在身边,老两口托人给邹浩然和冯蕾联系了体面的工作。随后,邹浩然向女友求婚。幸福来得太突然,冯蕾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可一想到要回云南,她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她安慰自己:“只要自己结了婚,姐夫就会死心。”出于一种复杂的心理,她没将那段过往告诉未婚夫,只是说老家还有个鳏居的姐夫和年幼的外甥女。
2018年春节,邹浩然和冯蕾回到曲靖,婚期定在3月26日。接着,邹家大发请柬,准备给儿子办一场隆重的婚礼。与之相比,冯蕾几乎没有什么亲人,只给3个中学时代的好友发去请柬。“宝贝,你不是还有个姐夫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给他送请柬!”见冯蕾有些失落,邹浩然温柔地提醒她。冯蕾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冯蕾在未婚夫的陪同下,驱车来到姐夫家。萌萌看到她,兴奋地叫着“妈妈”,扑到她的怀里。晋军也是满脸惊喜,但看到陪她前来的邹浩然时,他的脸色顿时暗淡下来。听到萌萌喊冯蕾“妈妈”,邹浩然有些惊讶,冯蕾赶紧给他解释。她的解释让晋军十分不快,他觉得,冯蕾这是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
一番寒暄后,邹浩然将请柬交给晋军,说:“我们今天来,一是看看萌萌,二是给您送请柬。我们要结婚啦,希望得到您的祝福!”晋军的脸一下僵住了,没有伸手接。邹浩然不明所以,气氛有些尴尬。冯蕾见状,忙接过了请柬,让邹浩然先回车上等她。
待邹浩然离开后,晋军从冯蕾手里扯过请柬,看了看,生硬地问:“结婚?那我和萌萌怎么办?”冯蕾一下被问住了。她想了一下,说:“以后我还是会常回来看你和萌萌的。”“萌萌一直把你当妈妈,你这样,对得起我和你姐吗?对得起萌萌吗?”晋军的情绪激动起来。晋光明连忙劝住了儿子。冯蕾担心再起冲突,跟萌萌告别后离开。晋光明叹了口气,劝说儿子接受现实。在父亲的劝说下,晋军答应参加婚礼。
3月26日,婚礼在曲靖市的一家豪华酒店举行。冯蕾一袭雪白的婚纱,更加美丽动人。按当地习俗,婚礼结束后,宾客们要去新房小坐,叫“认门路”。之后,要好的朋友还会留下闹新房。晋军跟随其他宾客一起,也去了冯蕾的新房。新房位于一楼,屋外有个花园,花园用围墙围住,墙外就是一条街道。晋军带着萌萌四处看了看,然后离开了。
他没回家,而是带着萌萌住到距离新房一公里左右的一间小旅馆内。婚礼上,看到邹浩然和冯蕾幸福的样子,他彻底失控了。一想到自己省吃俭用培养出来的花朵一样的女孩马上就要属于别人,他妒火中烧。
晚上九點钟,玩累了的萌萌很快睡去。晋军的眼前老浮现冯蕾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的画面。他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此时,大街上仍很热闹,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他走到冯蕾的新房外,新房内不时传出笑声,有亲友还在闹新房。他在新房外站了很久,然后悄悄离开,在不远处的一家五金店内买了一把小锤子,揣进衣服里。
深夜,近十二点,他又回到新房外。此时,新房里仍亮着灯,但没有了喧闹声。看来,亲友们已渐渐散去,将良宵留给这对新人……
晋军回到住处,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他在女儿的身边和衣躺下,但睡不着。“她在干什么?”他仍不住想,眼前又浮现出冯蕾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的景象。他爬起来,溜出小旅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凌晨两点,他再次来到新房外。此时,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凭着在建筑工地打工多年练就的身手,很轻易就翻过围墙,来到花园。他走到跟花园连通的后门,发现门竟没从里面反锁。于是,他轻轻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来到主卧。
适应了黑暗后,他清楚地看到,新郎躺在靠门的一侧,新娘枕着新郎的手臂,睡得香甜。他的视线随即转到新郎的脸上,看到新郎一脸的恬静与幸福,他的脸扭曲了。他举起锤子,用力朝邹浩然的头上砸去。一下,两下……
邹浩然来不及反抗就死于非命。睡梦中的冯蕾被丈夫的脚和手的抽动惊醒,发现床边站着一个黑影,吓得大叫。晋军慌忙逃走。冯蕾开灯一看,丈夫的头上满是血迹,她连忙打电话报警。晋军逃走后,返回旅馆,背上睡梦中的女儿,连夜逃回家中。
当晚,民警和急救人员先后赶到,发现邹浩然已经毙命。警方连夜展开侦破工作。警方根据新郎惨死,而新娘毫发无损,怀疑这是一起情杀案,并认定晋军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将晋军抓获。经审讯,晋军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邹浩然的父母认为是冯蕾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哭嚎着找冯蕾要人。冯蕾在公婆面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冯蕾流着泪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跟姐夫走到一起。她只是觉得孩子可怜,姐夫和姐姐对她有恩,所以一直以来不忍心伤害他。她没想到他会越陷越深。
2018年12月,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晋军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宣判后,晋军不服,向云南省高院提起上诉。目前,二审仍在审理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晋军外,其余为化名。)
[编后]晋军把正常的帮扶关系,变成了一种暧昧情感,这种想法把他害了。作为冯蕾,也缺乏界限。爱与不爱要有清晰的界限,来不得半点含糊。她的犹豫导致悲剧的发生,最后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多年来维系的亲情也土崩瓦解,令人扼腕。
编辑/王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