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
大理石拱门传来鼓乐声。我走过去,看到十余个环保人士围成一圈,每人胸前挂一面大鼓,在一个挽着道士发髻的青年的指挥下演奏。鼓声隆隆,然而空洞。
这是周一,英国复活节假期的最后一天。环保组织“反抗灭绝”掀起的抗议也进入到最后一天。他们要求英国政府在2025年将碳排放量减至零。抗议活动阻断了伦敦交通,影响了50万人出行。警方抓捕了1000多名抗议者。市长抱怨警力被浪费,称抗议适得其反。
当天傍晚,“反抗灭绝”在大理石拱门举行闭幕仪式,宣布持续一周的示威结束。前一天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也是站在这个舞台上,发表了摇滚明星般的演讲。去年8月的一天,桑伯格逃课了,独自来到斯德哥尔摩的议会外面,胸口挂着“罢课拯救气候”的牌子。全球暖化议题喊了很多年,但是并无大的改观。直到桑伯格在冷雨中举牌的图像传到网络,引起了巨大回响。迄今全球有100多万青少年响应了桑伯格的倡导,走出教室抗议各国政府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不作为。16岁的桑伯格迅速成为气候变化运动的新偶像。
桑伯格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讲话,“既然我们的领导人做事像小孩,我们不得已只能承担起他们早就该承担的责任”。
澳大利亚官员呼吁学生返校完成课业。桑伯格说,政治家们做对了该做的事,我们自然就会回到学校。
她在欧洲四国巡游,所到之处山呼海涌。她在欧洲议会演讲,说地球就像遭火烧的巴黎圣母院一样脆弱,“我希望我们的基础够强壮,但是恐怕很难了”,动情处一度哽咽。
她在复活节来到伦敦,受邀去议会演讲。环境大臣恭维她说,你的话语清晰有力,闻之良心震颤——我不太相信这话,当务之急,英国政客更应为脱欧久拖不决而愧疚。
桑伯格会晤工党领袖杰里米·科尔宾,呼吁英国在气候问题上“听科学家的话”。科尔宾点头称赞她做得好。科尔宾是老左派,号召废除君主制、工业收归国有、大学免费。他的逆袭得益于对现实不满的年轻一代的支持。科尔宾一定在罢课女孩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大理石拱门的演讲中,桑伯格说,“我们不会停止战斗”。此前桑伯格一直扎两条长辫子,表情严肃。而这天她解开头发,束着红发带,似乎为这场筋疲力尽的抗议注入新的激情。
后来看了《卫报》的报道才知道:桑伯格是自闭症患者,一直公开谈论自闭症如何塑造了她的环保理念。她说自己的世界非黑即白,要么马上改变,要么进行抗争,“没有灰色地带”。
回家路上,我看到滑铁卢大桥上还保留着抗议者的涂鸦。其中一处写道:这是资本主义的失败。类似的口号已经不新鲜了。
周一深夜,警方宣布彻底清除了抗議人士占领的地区,伦敦结束了混乱。周二桑伯格乘坐欧洲之星火车离开了英国。为了减少碳足迹,她选择坐火车出行。在她影响下,母亲放弃了乘飞机,父亲成了素食主义者——这些我都做不到。我相信工业化带来的便利远远超出所造成的破坏。
本来她只能抵达铁路的尽头,网络把孤独的年轻一代联系在一起。他们热切寻找着某种确定性,对抗无可理喻的现实。桑伯格的出现正逢其时。
她看起来如村姑般淳朴,婴儿肥和长辫子的组合,具有了女巫魔法棒一样的蛊惑力。“成年人一直说给年轻人带来希望。但我看不到你们讲的希望,也不愿成为你们的希望。我要你恐慌。”她单调的声音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