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职场还是闯江湖

王春雷

立春时节已过，一个冬天没怎么下雪的北京迎来一场小雪，人们在朋友圈狂晒：雪可以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虽然春寒料峭，但被白雪掩盖下的春天仍然是春天。比倒春寒还冷的是冬天里那轮互联网行业的比惨大裁员，回味起来仍然让人心有余悸。但就像“被蹂躏的春天仍然是春天”一样，江湖再险恶，仍然有人信心满满愿意闯。普惠中小企业的税收优惠政策呱呱坠地，又如同一剂强心剂，不安分的人仿佛看到了小雪下面蓄势待发的小草和蠢蠢欲动的虫卵：混职场还是闯江湖？

996，没那么脑残

春节前，一家科技公司在年会上宣布：今后将实行996工作制，即每天早9点半到岗，一直工作到晚上9点。遇到紧急项目时，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时间可能会更久。更有参与年会者爆料，该公司高管发言时曾提出如果无法将工作和家庭妥善平衡，可以选择离婚！一时间，网上砖头横飞：短视、没有人性、违反劳动法……

其实，996不是一家公司的专利，据说十多年前某互联网公司就曾提出过，而正式实施则是一家更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在推出一款著名的社交软件的非常时期。有的公司还有“奋斗者申请书”，要求员工必须每周自愿工作6天，每天工作12小时，自愿放弃所有带薪年假，自愿进行非指令性加班。不仅如此，“奋斗者”还要在春节、国庆等节假日无条件加班，随叫随到。短视、没人性、违反劳动法，对极了！“工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让我牺牲家庭换取事业，不能够！”想必这是大多数职场人的心声吧。就在996热度未减时，一篇爆文又炸开了人们的脑洞——《那一年岳云鹏14岁，郭德纲26岁》。为了生存，他们无法选择工作；为了成功，他们不顾生死。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一边要求朝九晚五法定假日，一边要求年薪股权事业有成。你可以小富即安平衡事业与家庭，也可以996追求功成名就，这不过是混职场和闯江湖的选择罢了：996不应该那么理直气壮，但也没有那么脑残。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发生的背景是在最贤明的帝尧统治时期，虽非尧强制大禹这么做，但尧一定是欣赏的，工作态度也是尧考察禹的一个重要方面。站在混职场的立场看，尧不仅短视、没有人性，还没有制定一部足以保护劳动者的法律，绝不是个好领导。但如果站在闯江湖的立场，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不是短视、不违背人性，更不违法。“奋斗者申请书”多了一份“愿打愿挨”的味道：想做奋斗者就996，做个普通员工也随你，毕竟大禹只有一个。

抛开996背后的“阴谋”，996的智慧是中庸和矫枉过正。孔子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中庸，“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但凡事都做到中庸又是最困难的，让每位劳动者工作强度恰到好处，工作和生活完全平衡，只能是一个美好愿望。企业可以中庸：996的宗旨是让“奋斗者”做中流砥柱，时刻做好“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心理准备；同时对非“奋斗者”可以宽松一些，但薪水、晋升机会怎样？你说呢？996也许让企业有矫枉过正的嫌疑，但非常时期，“火光就是命令”。中庸是最难把握的智慧，以孔子的智慧也只能是“叩其两端而竭焉”。且问那些实行996的公司中庸吗？如果没有前面的铺垫，这样问容易被扔砖。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混职场视野下的拍砖和闯江湖角度的理解都是“攻乎异端”。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先“攻乎异端”，再引入“奋斗者”的视角，把“阴谋”放在一边，这是“叩其两端而竭焉”，你会发现：996没有那么简单。

江湖易闯，职场难混

“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这是成语滥竽充数的由来。

故事的前半段说的是市场一片繁荣的时代，江湖好闯，职场就好混。南郭处士为自己的小聪明津津乐道：“齐宣王真傻！我和齐宣王的差距就是出身不同。”大有一副“我和王思聪的差距是老爸不一样”的不屑一顾，“他爸給他五个亿，他过了几年赚了四十个亿，八倍而已；我爸给我五块钱，我买了个手套就去搬砖了，一天就赚二百块，四十倍收益”！不幸的是，我们被滥竽充数的故事蒙蔽了三千多年。所有人都认为南郭处士得以混下去的原因是齐宣王喜欢合奏，可是却忽视了背后最根本的原因：一是缺乏入职考评；二是可能齐宣王的公司不差钱，成本意识又不强；三是齐宣王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毕竟能解决一个就业名额。三种情况一定发生在经济形势较好的时候，这时闯江湖和混职场都很容易。

人们继续被骗，认为南郭处士混不下去是因为自己技术不行及齐湣王喜欢听独奏，殊不知真正的原因却是：齐湣王不愿意“装傻”或者公司实力不允许他“装傻”；新的考评机制让南郭处士无法继续滥竽充数。当江湖不好闯，职场也就难混。可见，“职场好混”以“江湖好闯”为前提，996的故事最容易发生在江湖不好闯的时候。

真正的市场经济是无论江湖是否好闯，职场都不好混。华为没提996，但华为的工作强度一点儿不含糊。任正非说：“过去我们的绩效管理过于僵化教条，用一把‘筛子把18万员工标准化了，基层的活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公司大到一定程度，有些南郭先生就掌握了行政权力，带来的后果就是更加僵化，因为只有僵化，他才好管理。”

江湖好闯，因为江湖就是用来闯的，闯对了，总有成功的几率；职场难混，因为职场本来不应该是用来混的。南郭处士从找工作到丢工作，与齐宣王喜欢合奏、齐湣王喜欢独奏无关，只和齐国是不是具备市场化的环境有关。

闯职场，混江湖

选择江湖还是职场？闯还是混？还是让我们画个象限图，横轴左面是混，右面是闯，纵轴下面是职场，上面是江湖。选对象限，才有成功的可能。

第一象限：闯江湖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这是《论语》中孔子对子路讲的为政三原则，也是我们闯江湖的三原则。先之，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劳之，就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無倦，就是以苦为乐，不知疲倦，发心“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并无怨无悔。这是创业者的精神，正如马云所说的那样：“创业，就像上山打野猪，一枪打出去，野猪没死冲了过来。把枪一扔，往山上跑的，是职业经理人。子弹打完了，把枪一扔，从腰上拔出柴刀和野猪拼命的，是创业者。创业者逃无可逃，只能血拼。”

长沮、桀溺两人一起耕田。孔子经过那里，让子路去打听渡口在哪里。长沮却说：“孔丘自己该知道渡口在哪里。”子路再去问桀溺，桀溺说：世上纷纷乱乱，礼坏乐崩，如滔滔的大水弥漫，天下都是这样，你们和谁去改变这种现状呢？而且，你与其跟随躲避人的人，还不如跟随避开整个社会的人呢。”孔子感叹道：“人与鸟兽是不可同群的，我不同世人一起生活又同谁呢？假若天下有道，我孔丘就不参与变革了。”

对，孔子在第一象限，是最值得尊敬的人，是马云说的创业者。

第二象限，混江湖

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是对长沮和桀溺莫大的赞美：自己在闯江湖，人家可是在混江湖，混得潇洒，混得自由自在。韩国银行2008年发表的《日本企业长寿的秘密及启示》把日本企业长寿的原因归纳成五个方面：重视本业、诚信经营、透彻的匠人精神、超越血缘关系选择继承人、保守的企业经营作风。五个方面，个个远离“大刀阔斧”，没有闯江湖那样波澜壮阔。江湖太深就不去闯，遇不到野猪，也就用不着和野猪拼命……混江湖，乐在其中。

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说：“你治理得不错了，我为什么要出手呢？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越俎代庖的。”“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闯江湖，责任、担当、拼命；混江湖，随缘精进、精进随缘，不求大、不求快，但重视本业、诚信经营、匠人精神、保守经营……个个符合长寿企业的特点。

我仿佛看到许由微微一笑：“江湖是用来混的，不是用来闯的！

第三象限：混职场

南郭处士不高兴：江湖险恶，闯不起也混不起。人在职场，企业是别人的，闯职场自然不是我的事，就只剩下混职场了！”

南郭处士怨言满腹：“齐湣王不是个好领导，也没有什么生活情调，总该换个场合听听合奏吧！”但如果南郭处士进门应聘合奏，第一关也会被淘汰了：合奏也要选演员！

第四象限：闯职场

相传尧选择继承人，四方诸侯之长推荐了舜。面试成功，尧先将两个女儿嫁给舜，以便考察他的品行和能力。结果，舜使二女与全家和睦相处。再安排工作岗位，舜表现出出色的才干和高尚的人格力量。“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舜逐步得到了尧的重用，最终望所归，成为尧的接班人，从闯职场变成了闯江湖。大禹也一样，“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付出远胜996，而且是大禹主动“对自己狠一点”的。

闯着闯着，职场便成了江湖。

《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开篇就说：“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江湖和职场都如同养生：倒春寒拦不住春姑娘的脚步，“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精气神就来了，无论面对江湖还是职场，一个闯字少不了；“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这是与春天相应的态度，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是混职场还是闯江湖，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江湖可以闯，万一成功呢。

江湖可以混，这是另外一种闯法：以不闯的方式闯。职场必须闯，闯出一片天，甚至将职场闯成了江湖。唯独职场不能混，“齐宣王”其实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