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青城:以国家担当完成“成人礼”

2019-06-12 16:00余玮
中华儿女 2019年10期
关键词:共青共青城成人礼

余玮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

北纬29°18′,东经115°45′。北倚庐山,东临鄱湖。这里曾是杳无人烟的荒漠滩涂,不知名,甚至没有名字。如今,这里矗立起一座生态优美、蓄势待发的现代化新城。每年,江西省共青城市的一些党员干部来到耀邦陵园,重温入党誓词。

共青城,生于1955,属羊。透过一位位受访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笔者似乎看到了一张张青春的面孔,那就是当年上海青年志愿垦荒队的身影,感受着那些垦荒志愿者的自强与担当。他们用实际行动宣告自己是有担当的一代,以责任与担当完成“成人礼”。正是当年那一个个“共青人”创造了今天的共青城,实现了共青的华丽转身。顺着他们的思路,笔者缓缓走进历史,走进那个从未逝去的红色岁月。共青城一路走来的历史昭示我们:时代在变,精神永恒!

创造一个“中国的共青城”

1950年代初,年轻的共和国百废待兴,大量人口失业,粮食等食品严重短缺。上海面临很多困难,特别是由于原料短缺而导致的开工不足,造成了大批人无法就业。为此,上海市市长陈毅在文化广场的万人大会上作报告时大声疾呼:“祖国有很大困难,上海是祖国一个很大的包袱。这个包袱,我陈毅一个人背不起,希望广大党员、人民帮我背。”

为了解决城市人口就业和粮食产量的问题,在赫鲁晓夫的推动下,苏联从1954年开始大规模动员城市青年到苏联的中亚和西伯利亚地区进行垦荒活动,建立大型国营农场,并在短时期内为苏联增产大量粮食。这一方式给外交上“一边倒”的新中国带来了希望。

1955年4月,共青团中央派代表团到苏联访问,重点了解苏联的垦荒运动,回国后代表团向中共中央汇报了苏联动员城市青年移民垦荒的经验,并提出《关于响应党的号召,组织青年参加开垦荒地的意见》,这个意见得到毛泽东的首肯。在随后召开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二届中央委員会第四次全体会议上,团中央书记处书记胡耀邦进一步发出号召:“青年团应当积极组织青年去开荒,并且可以采用青年垦荒队的形式,希望各省市党委督促青年团把这个青年团完全可以办的事情办起来。”

当时,上海青年陈家楼在闸北区街道负责青年工作,组织青年人读书。当时看到描写苏联青年人赶赴西伯利亚、白手起家建立共青城的小说《勇敢》和电影《第一个春天》时,青年们热血沸腾。大家都感觉,与其在上海等着分配工作,还不如要求组织上海青年去垦荒,像“二战”胜利后苏联青年到西伯利亚垦荒那样,为国家排忧解难,用自己的双手去垦荒,去创造一个“中国的共青城”!

说干就干。陈家楼马上联络了10多名青年给市长陈毅写了热情洋溢的信,但是没有回音。后来,陈家楼分析,前两封信写的都是如何学习英雄,如何建设祖国,可能有点虚,于是第三封信就改了思路。他们认真地分析了上海青年人的现状,分析了如果走出去就能为上海减轻多少负担、能安排多少人就业。他们咬破手指,写下了血书。

很快,他们收到了回信。一位年轻的秘书告诉他们:“首长要见你们。明天早上7点半,到办公地来一下。”

第二天,陈毅问了他们一些具体想法和情况,满面慈爱地说:“我很赞赏你们,可以说你们是帮国家挑担子,是帮我陈毅挑担子,你们参加建设是件大好事。但是到边疆去不是上海能办得了的事情,要报请中央批准。”

陈毅调中央工作后,陈家楼等人天天翘首盼望有好消息。不久,团上海市委书记从北京带回了好消息,党中央和毛主席、周总理批准了去垦荒的请求。

8月31日,从首都北京传来了“北京市率先组成青年志愿垦荒队到黑龙江萝北开荒”的消息。原来,在胡耀邦的亲自物色和安排下,首支青年志愿垦荒队拉开了全国性大垦荒运动的序幕。上海的青年们再也坐不住了。9月10日,上海市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开幕,1400多人参加会议。陈家楼是会议代表。在会上,他和吴爱珍等倡议组织一支上海市青年志愿垦荒队,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开垦荒地。

9月17日,江西省农业厅负责人对新华社记者发表讲话:“江西省各级人民政府和江西省革命老根据地人民热烈地欢迎上海青年志愿垦荒队的到来。”消息传开后,上海青年热血沸腾,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内就有万余名青年报名,要求参加志愿垦荒队。

老垦倪新华受访时,年华已漂白了他的鬓发,他的身形开始佝偻,声音也不再洪亮。言及激荡青春的岁月,倪新华仍然激动,菊瓣似的笑容从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虽然已经双目混浊,但是年轻时难忘的回忆依然能自那眼神里找到兴奋光彩的流转。整个采访被一种激情推动着,原本苍老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无邪的童趣。

党和国家领导人作出上海青年到江西垦荒的决策后,在江西垦荒的选址工作也随之展开。上海市副市长宋日昌带队,到江西与时任江西省省长邵式平商量,邵式平的意见是去井冈山,认为那里田多人少,战争年代牺牲了不少老百姓,田地全荒芜了。上海市便派考察组前往井冈山进行考察,发现井冈山不通公路,都是羊肠小道,交通很不方便。考察组回到南昌后,向邵式平汇报了考察情况,提出了不同意见,邵式平思索良久说:“那就到九江德安县吧,那里通火车,又靠九江,通长江水路,交通要方便一些。”就这样,最后确定垦荒地点放在德安县(当年共青城属德安管辖)。

为了进一步了解江西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也为了防止上海青年到了江西垦荒后,因生活不习惯而做逃兵,上海市民政局、团市委、劳动局联合派人,由上海市民政局局长徐心葆带队,带着倪新华和沈仁昌、陆士达等5个人先到江西体验生活、考察垦荒点。据倪新华回忆:“我们分别到了德安县的城郊各地,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当时,没有旅社,晚上睡在当地一个老表家里,搭的地铺,夜里能听到老虎叫、野狼嚎,早上起来还有野鸡叫。江西老表们主食是红薯煮稀饭,难得吃一次干饭,也是糙米煮的,下饭菜是辣椒、腌盐菜、霉豆腐,再就是青菜、萝卜等。大概过了个把星期,我们回到上海,向正在华东团校培训学习的青年人汇报了考察情况……”

正因为倪新华年纪小,只有16岁,于是挑选他为5个代表之一先行到江西德安考察,以便到时作为典型来现身教育大家。“我年纪小,领导就以我为例问在团校学习的青年,人家倪新华这么小年纪都能适应,你们年纪比他大的还适应不了吗?汇报结束后,主持人当场强调:‘一旦决定去了,就要一榔头打到底,不能做逃兵,要为上海青年增光,不能给上海人民丢脸……”

从繁华大城市到荒僻的鄱阳湖畔

上海市政府、团市委等对青年志愿垦荒队的组建高度重视,大力支持陈家楼等人的行动。团市委虽然有组织10万年轻人垦荒的宏伟计划,但为了取得试点经验,对第一批垦荒队员的挑选特别谨慎。团市委在组织上海青年垦荒队时不仅注意到一般从事农业劳动所需要的体力、年龄等方面,而且主要从初中、高小毕业生中挑选,也即具有一定文化程度;另外要求队员中有一定数量的党团员,注意配备一定数量的骨干。为了照顾到垦荒队员在江西安家的需要,垦荒队员的男女比例也成为重要的考虑因素,一批女青年因此被吸收。

报名的人数超出了想象,共青團上海市委从一万多人中严格挑选1000多名青年,配备了带队人员、医生、电工、水工和懂农业生产的人员。经体检、政审合格后,到上海华东团校学习10多天,学习党和政府文件、了解农业未来发展前途、介绍垦荒地江西情况以及垦荒队的未来发展方向等等,再组织大家到江湾五角场农业社劳动锻炼,练挑担、插秧、耙田……熟悉农业生产,为适应江西的生活,还学习吃辣椒。

经过一段时期的考验,第一支由上海团市委挑选的100名(实际出发的有98人)上海热血青年组成上海青年志愿垦荒队,队长为市劳模、市人民代表、虹桥农业社社长周文英,副队长为陈家楼。

10月15日,上海青年志愿垦荒队扛着队旗唱着《垦荒队员之歌》,从繁华的大城市开赴荒无人烟的鄱阳湖畔。为了接待上海垦荒青年,江西省德安县早早成立了安置垦荒临时委员会;9月德安县委还召开常委会议,专门讨论了安置上海垦荒青年问题。

江西共青城老垦队员陈国祥、周以琴夫妇接受笔者采访时拿出珍藏的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回忆起往事很激动。陈国祥记得十分清晰:“1955年,我正在洗染商店做学徒工。当时,上海团市委组织支援外省,我就报告参加了垦荒。上海团市委组织我们到团校学习了一周,介绍江西的情况,要大家做好吃苦的准备。学习结束后不久,我们就接到通知赴江西垦荒。”

周以琴的报名受到了亲人的阻挠,有关细节老人在晚年还恍若在昨天:“我在托儿所就待了可能有四五个月,结果听到有人讲动员去垦荒。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想,自己年纪轻轻地带小孩没什么出息,还是报名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起初家人反对我去,但我的坚持感动了亲人,他们只好同意我去。那个时候报名的人很多,但审查很严格,家庭成分不好的、身体不好的都不能去,就跟当兵一样的有好多条件。我的申请得到批准并得以成行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与光荣。”

通过一系列严格的资格审查,周以琴的申请很快得到了组织的批准,她如愿以偿成为了垦荒队中的一员。“后来到上海华东团校学习,叫我们讨论,上海市团市委书记在报告中讲在江西怎么苦怎么苦,瘌痢头、大肚子……讲为什么叫志愿垦荒,就是你愿意就去、不愿意就不去,不勉强。我下了好大的决心,去吧,我们年轻人嘛,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有什么怕的呢,不怕苦不怕累,我早有思想准备。”

陈国祥、周以琴作为第一批于当年10月15日从上海坐火车到南昌,再转坐火车到德安。陈国祥记得:“德安县领导请我们吃了一餐地道的农家饭,下饭菜就是一钵子鱼,鱼鳞、鱼鳃都没有刮掉。晚上,我们就睡在县武装部大礼堂。第二天吃过早饭,县里就带着我们步行前往垦荒目的地九仙岭。”

首批98名垦荒队员从上海来到鄱阳湖畔德安县的九仙岭下,开始艰苦创业。荒原土岗,荆棘丛生,野兽出没,芦苇滩地,钉螺遍布,人迹罕见,难以想象的困难如大山一样,是咬牙坚持下去还是卷起背包回家,成为许多人激烈斗争的心病。周文英、陈家楼等队领导帮助队员解决生活和劳动中的具体困难,用自己的模范行动和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理想的誓言影响鼓励队友。烈火烧荒的燃爆声与劳动号子的呼喊声汇成了一支壮美的青春交响曲,沉睡千年的荒地惊醒了。凭着对祖国的赤诚,凭着对垦荒事业的真情,凭着年轻人的干劲和志气,他们抡起七八斤重的大锄头,每天“从鸡叫到鬼叫”拼命干,当年就开垦荒地300多亩,秋后获得了好收成。

1955年12月和翌年1月份,上海市先后续派第二、三批垦荒队员700余人和900余人,分乘“江新”“江华”轮至德安,多安插在县郊及各乡山区。孙树良作为第二批到江西的垦荒队员登上了“江华”轮。“当时从上海坐船到九江,要两天两夜,到了九江要是赶不上火车,还要在九江住上一晚,到了德安县城还要走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家。不像现在,在共青城吃了早饭,坐动车到上海只要六七个小时,还能在上海吃上晚一些的中饭。”就这样,“孙树良们”到了鄱阳湖畔,从此扎根在这里,开启了他们的人生新篇章。

走访中,在许多老垦的记忆里,当时这里没有住房,没有人烟。这群满怀豪情的年轻人就在湖畔搭起了简易的茅棚。开荒,没有机械,粮食也不够,他们硬是手把锄头一锄一锄地挖;锇了,拿着萝卜就着稀饭“呼哧呼哧”地吃开了。这群从没干过农活的年轻人个个肩膀都压起了馒头似的肿块,手上打起了一个又一个血泡,锄头把都染红了。可他们却乐呵呵在那儿相互比起了谁的“光荣泡”多!

红土地上不朽的精神

1955年11月29日,时任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受党中央和毛泽东的委托专程来看望垦荒队员,并为垦荒队题了“共青社”的名字。

1958年初,德安县委决定将共青社与金湖农场合并(包括中国青年社、红星社等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部分垦荒队),并改名为“德安县共青综合垦殖场”,一大批来自安徽、江苏、浙江、湖北等地的青年,纷纷到共青垦殖场落户,投入垦荒行列。从此,来自全国各地的“共青人”扭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来到这片湖滩、荒丘,在荆棘丛生的土地,开始了一项历史性的火热的青春开荒事业,为共青的发展奉献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

10年动乱中期,垦殖场几乎被军代表强令解散。1978年,垦殖场经历了几次搬迁、重组,逐渐走上正轨。此时,胡耀邦也复出工作。9月26日,在北京得知了垦殖场的发展情况后,胡耀邦题写了新的名字“共青垦殖场”。

1984年12月12日,应垦荒队员之邀,胡耀邦第二次亲临垦殖点,此时垦荒队的年产值已经超过6000万元,场部建设了学校、医院、商场、电影院等设施。听取对未来的规划后,胡耀邦第三次题名“共青城”,并约定下次再来。

1989年4月15日,胡耀邦不幸病逝。按照家属的愿望,他的骨灰被安葬在共青城郊外的富华山上。1990年12月5日,胡耀邦的骨灰被护送到位于共青城东南郊的富华山上安葬。胡耀邦前两次到这里是鼓励青年开荒创业,第三次则是安息于此,成为这座城市永久的一员。

当年许多垦荒队员芳华之龄时便来到共青城扎根,目睹了这座城市的变迁。让他们欣慰的是,通过几代创业者的努力,今天的共青城已成为国家级生态示范区、国家生态文明教育基地、国家自然候鸟保护区、中国绿色名区、全国青年创业基地、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建设先导区。不仅如此,作为政治名城、生态美城的共青城,还先后被评为“全国青少年教育基地”、第一批“全国农业旅游示范点”、“全国第二批红色经典旅游景区”等。

共青城是中国青年人创业精神的一面旗帜,共青城的发展史是一部青年为主体的创业史,彰显了当代青年艰苦创业、改革创新的精神风貌。今天,这里被确定为江西省改革开放科学发展的先行区,打造成全国青年创新创业的示范基地,使之成为充分展示创业才情的青年之城,成为有志青年放飞梦想、开创事业的成长沃土。

虽然时代在不断变化,但青年与国家民族的血脉联系没有变,“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擔当没有变。上海青年志愿垦荒队当年那面“向困难进军,把荒地变成良田”的旗帜没有褪色,当年青年喊出的口号成为时代强音,他们展现的风采标志着时代精神,激励当代青年有理想、有担当,激励新时期的“倪新华们”肩负起时代赋予的重任,奋力勃发。

而今,共青城市充分挖掘老垦荒队员资源,挑选老垦队员组成老垦创业史报告团,深入机关、市直单位、乡镇企业学校,开展巡回宣讲。老垦荒队员故事感人、宣讲动情,让听者深受教育。在采访中,老垦们反复提到共青城市创业艰难,多少老知青从年少变成白头,要铭记历史,牢记传统,思今日之不易,奋发图强。一位听了讲座的农村干部在体会中写道,听老垦荒先辈讲过去,深感共青城市的发展是一部干部群众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创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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