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三)

2019-06-12 09:21繁浅
花火A 2019年4期
关键词:江北龙舟时延

繁浅

上期回顾:江时延救下温词月后,却被温词月“缠上”,硬是带着她一起回去换了衣服,还请她吃了饭。酒足饭饱后,江时延却看到自己家的小魔王江北鬼鬼祟祟地进了一间小屋……

街道上相隔十几米才有一盏路灯,灰扑扑的夜晚,低矮的围墙上顶着一圈青瓦,他们站在墙边,翠色藤蔓垂下来,沾着毛茸茸的灯光。

一片灰蒙蒙中,唯独四目相对的他们仿若有光,江时延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跟着我走,随机应变。”

温词月踩着江时延的影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脚步轻快,很快来到刚才江北消失的那家店门口。

店门很小,店内却很深,伸着脖子向里面看一眼,根本看不清楚其中格局,只有昏暗的灯,大片高挂的布帘,看起来并不像个多么积极向上的地方。

游戏厅?网吧?夜店?迪厅?

乱七八糟的数个名称蹦进江时延的脑中。

小兔崽子,等会儿逮住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江时延气得牙根疼。

“你们俩干什么的?”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个五大三粗、金链子大文身、头发剃得寸短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恶声恶气地问。

“我们能进店里去看看吗?”

“没看门上贴着吗,”“大金链子”有些不耐烦,“成年人禁止入内。”

江时延:“?”

成年人禁止入内?见过无数拦截未成年人进入的场所,成年人禁止入内,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江时延这才看见,脏兮兮的玻璃门角落,确实贴着一行“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字。

“大金链子”看起来不是好惹的主儿,和对方硬碰硬,说不定要吃亏,再说他现在还带着个小拖油瓶,更不能有闪失,但是,江北现在就在里面,要他就这样离开,也不可能。

就在江时延脑子飞速转动想对策之际,耳朵忽然听到一阵甜甜的嗓音:“哥哥,今天同学约我来这里玩儿,我叔叔不放心,才送我过来的。”

“大金链子”看了眼温词月,的确还像个学生,并且长得就像个机灵的学生,于是语气软了软:“行吧,既然有邀请的话,你可以进去。”

他的视线又投到江时延的身上:“你是他叔叔?”

又是叔叔?江时延忍痛点了点头。

“那你也进去吧,有小孩儿陪同的话,大人想进去也行。”“大金链子”这会儿变得好说话多了,伸手把门打开。

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幸好有温词月在,江时延转头叮嘱她:“走在我后面,跟紧了。”

温词月紧张地吞了下口水,连连点头。

等到两人进去,“大金链子”才在门外嘀咕:“看那小伙子长得倒是怪好看,可就是娘兮兮的,还扎小辫子,戴蝴蝶结和桃心卡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他再看他自己,多有陽刚之气。

“大金链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对自己很满意。

屋内空调的温度打得很低,说不上太热闹,但也不冷清,分为好几个活动区域,江时延带着温词月从一扇小门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少年在打台球。

几个人拿着球杆,桌面上摆着五个球,他们不急不慢地在旁边观察,其中戴眼镜的男生正在侃侃解说:“台球瞄准最基本的数学原理是‘半球法,即正确的瞄准点在袋口中心点与目标球心连线的延长线上,与目标球中心距离一个球,也就是与目标球表面接触点距离半个球。不论母球与目标球位置如何,也就是说,这个角α是多少度,击球时只要对准这个点打,就一定能将目标球送进袋口,当然,α角一定要小于九十度才行。”

江时延和温词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又听旁边的小孩儿补充上“假想球法”和“找尾巴法”,更是一头雾水。

这里的未成年人都好高深,这是他们最直接的想法。

在台球区的后墙上,挂着一块烫金的牌匾,上面写着“脑力训练俱乐部”。

脑力训练?这么看起来,也像个正经地方。

当务之急是找到江北,江时延无暇再看其他人,顺着过道继续向里走,不过百十米,江时延看到坐在玻璃窗后的运动服小子,可不就是江北吗。

江时延眯了眯眼睛,如果没看错的话,奋笔疾书的江北在……做题?

一个扎着高马尾、五官艳丽的女孩儿,坐在江北的面前,指着一张试卷,上面画了几个鲜红的叉,她语气不耐:“江北,概率题你还能做错?我有没有给你讲过,要注意对立事件与互斥事件的概念区分,还有古典概型和几何概型的运用?”

“讲过,讲过,”在家不可一世的小魔王,在女孩儿面前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阮笛,你别生气,我再改改。”

阮笛啪的一声把练习册扔在他的面前:“江北,你要是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以后别来找我写作业。”

“我回去以后会加倍努力的。”江北小心应答。

江时延终于明白江北的成绩为何会突飞猛进,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江北。”江时延抬高声音。

正拿着橡皮擦的江北闻声抬眼,神色惊讶:“哥,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北举起练习册:“阮笛给我补习。”

他又大声补充:“阮笛很厉害的。”

——一脸的迷弟模样。

阮笛往嘴里丢了一块泡泡糖,将里面的贴画纸顺手揭下来贴到江北的手背上,撕开最上面那层塑料膜,印在江北手背上的是一朵颜色十分鲜艳的玫瑰花。

她偏头,往江时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江北:“你亲哥?”

江北点点头。

“你们兄弟俩长得都挺花瓶的,”看到江时延精致的长相和头顶上的桃心发卡,阮笛说话并不客气,尽是少女骄傲的锋芒,“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也跟你似的不好用,可以在我们家办个会员,多练练脑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个特例,一般这里不收成年人。人嘛,年纪大一点,脑子就要开始退化了。”

这家神秘的训练俱乐部是阮笛家开的,专做脑力训练,来这里的多是一些智商超群的少年少女。

阮笛本身就有过人的数学天赋,从小到大都享受着天才少女的光环,江北花了不少精力,才进入阮笛的脑力训练俱乐部。

真是长刺儿的小姑娘,江时延在心里啧啧两声,怪不得能治住江北。

“那两道题更正完,跟你哥回家吧,”阮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冲江北笑了笑,“小宝宝。”

“喂,阮笛,”江北皱着眉头,提醒她,“我比你还大三个月,不是小宝宝。”

阮笛耸了耸肩膀,拿过电脑,屏幕上是“斗地主”的残局。

她对牌类游戏并不擅长,随便试了一把,被上下两家夹击,惨败。

阮笛把鼠标扔在一边。

突然,一只白葱似的手握过鼠标,在屏幕上一点,先出K,任上家走了大王和顺子,然后出一个炸,再出一套顺子,用A对下家的七,最后走一个对子。

赢了。

——并且是在10秒钟之内解决战斗,干净利落。

阮笛这才看到刚才没什么存在感的温词月。

这会儿,阮笛的态度讨人喜欢了不少,刚才软塌塌的背脊挺直,她笑嘻嘻地看向温词月:“厉害了,小姐姐,常来玩儿,教我打牌啊。”

温词月点点头,认真地说好。

“哥,这是……”江北瞄了眼温词月,漂亮软萌的萝莉风,他哥这个口味跟他的长相差别挺大的。

江时延言简意赅:“大人的事情,小孩儿不要管。”

“哎哟,哎哟,”江北挤眉弄眼,“妈知道吗?”

“闭嘴。”

江北已经更正完,急急忙忙地把练习册和书本塞进包里,走到江时延的身边,小声说:“哥,你要是不跟妈说,我保证最多到这个周末,妈又要给你介绍相亲对象了。”

“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不惹我生气,就是每周相亲,你哥我也能多活几年。”

“那好吧,”江北不敢再说这个话题,“哥,你的车停哪儿了?我们回家吧。”

江时延转身出门:“一会儿顾寻来接你,我不回家。”

“又去大院住吗?”江北快跑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哥,那件事根本没有人怪你,再说,我们一直在努力找,你没必要……”

“江北。”江时延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原本在和阮笛愉快交谈的温词月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江时延还有这样面若寒潭的一面,“我再说一遍,管好你自己,我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哦,”江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那我走了啊,哥。”

巷子窄,车开不进来,他要去巷子口等。

江时延摆摆手,明显不想再和他多说话。

江北想了想,又谄媚地补充道:“哥,你这个发型真好看,下回我再给你买對蝴蝶的小卡子,扑棱着翅膀能发光的那种。”

“快滚回家。”江时延一听他提到发型就来气。

“好吧,哥。”

“拜拜。”江北探头,冲温词月摆手。

最后,江北的目光寻到阮笛,表情变得雀跃了些:“我要回家了,阮笛,明天见!”

阮笛捋了捋头发,语气还是绷着:“江北,我再提醒你一次,如果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以后不要来我家写作业。”

“知道了,”江北握拳,“我一定会用功的。”

阮笛的眼角压了一点笑,却还故作冷淡地鼓励他:“加油吧。”

江北像个高兴的傻子,乐颠颠地跑走了。

江时延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送走江北,夜色更深,小路寂静,江时延不紧不慢地走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小跑声。

她的脚步轻轻地、很有节奏地踏在地上,听着都让人觉得欢快。

“江时延,江时延。”温词月叫他的名字,两声叠着,清清脆脆的。

江时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刚才临别时,阮笛送了温词月一盒香蕉牛奶,这还没走多远,她就已经喝上了,双手捧着,咬着吸管,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像只贪吃的兔子。

“怎么了?”江时延这会儿在考虑要给她订哪个地方的酒店。

“江时延,”温词月又糯糯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刚才表现得好吗?”

她又开始打游击战了。

江时延回忆她刚才的表现,不吝夸奖:“非常好。”

“算是为你冲锋陷阵了吗?”

冲锋陷阵就有点夸张了,不过,江时延还是说:“冲了。”

“那……”温词月拿软绵绵的眼神看他,离得这么近,他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很长,被灯光一照,在眼下铺开一小片阴影,“那……江时延,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明明是绵绵软软的一句问话,到江时延的耳朵里,却不啻惊雷。

路边都是老旧的房子,屋檐是用一片片瓦叠成的,有几处有些漏水,最近雨水多,不知是谁放了几口水缸在屋檐下。

滴答,滴答。

水滴坠入缸里,响声清脆,天上的星子稀稀落落,似乎有两三颗也掉进水面,摇摇晃晃地闪着光。

几乎没有犹豫,江时延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温词月正用眼角余光小心地看水中星,听到他的拒绝,立刻嚷起来,“我付你钱,不会白睡你的。”

“……这位小姐,请你注意措辞,我是个正经人。”

温词月闻言,停住了急急从小挎包里摸钱的手。

“不是钱的问题。”江时延的耳根忽然泛出一点点粉色,语气却生硬不少,“我给你找家酒店住。”

酒店?黑黢黢的晚上,巨大的窗户,飘飘的纱帘,温词月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我不住酒店,我害怕。”温词月说得理直气壮。

“今天你也看到了,那边是一室一厅,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住哪儿?”

这个温词月早就想好了,她立刻提议:“我睡沙发,反正我腿短,沙发完全够用。”

为了住在江时延家,温词月真是豁出去了。

“打地铺也行,我很能吃苦的。”她继续苦口婆心。

“别白费口舌了,我是宇宙级正直的人,绝对不会不顾做人的底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江时延双手插兜,长身玉立,语气不容置喙。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完全信得过你。”

“不行。”

“在我去学校报到之前,可以包你的三餐,我做饭超级好吃,是我们镇上的名厨。”

说到吃,刚才还态度坚决标榜自己宇宙级正直的江时延顿时安静下来。

名厨……就意味着做饭很好吃。江时延捂了捂胸口,有点心动的感觉。

虽然他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有些小毛病从小带着,至今没改,比如挑食。

更要命的是,江时延这双手,古董文物倒是摸过不少,奈何实在与灵巧无缘,更是在厨艺上毫无天赋可言,每次都是简单地折腾两口吃的,要么就去各种叔叔阿姨大爷大婶家蹭饭。

偏偏他胃娇贵、嘴挑拣,想吃顿称心如意的饭,完全靠运气,这会儿听说温词月是“镇上名厨”,一颗心激动得怦怦跳。

“那先给你一周的实习期,记得三餐要准时到位,”江时延的脑子最终败给胃,看着地面上一长一短两道影子,妥协道,“我不收房租,但如果饭不好吃,你就会被扫地出门。”

温词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口应下来:“好!”

“回家。”喜忧参半的江时延去推二八大杠。

这种老式自行车很高,温词月坐上去,两条腿根本沾不到地面。她晃着小腿,揪着江时延的一点衣角,江时延继续蹬着车子,带她穿行在歪七扭八的小巷子里。

“温词月,为了掩人耳目,对外人一律说你是我的妹妹,记住了吗?”江时延叮嘱道。

温词月乖巧地点头:“记住了。”

江时延还不满意,得寸进尺道:“快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词月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大哥!”原本嘹亮的虫鸣顿时隐了隐。

没料到她这一嗓子叫得颇有些气壮山河的感觉,江时延的肩膀一抖,差点没掌稳车把, 悻悻地想,不就是让你叫声哥吗,怎么还有脾气了。

“月亮,”江时延实在担心毁她的清誉,又唠叨,“我们再把故事编得具体一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三姑的二姐的闺密的孩子,来此地求学,没有地方落脚,因为我太善良,所以收留你,给你一个地方住。”

温词月脱口问:“你爸爸不是独生子吗?”

江时延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难道我说过?”

温词月赶紧捂住嘴,愣了两秒,答道:“我今天听江北说的。”

“哦,”江时延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注意力又回到江北那里,“江北那小子,過两天我还得收拾收拾他。”

“因为他要给你买蝴蝶小卡子吗?”

“温词月,我认为你最可爱的时候是闭上嘴的时候。”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可爱?”

“……我不是这个意思。”

……

两个人说着闹着,一路倒也不无聊。

“喂,你为什么怕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三怕,江时延回头问。

说到这里,温词月蓦然变得沉默,不见五指的黑暗,难熬的数秒的时间,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是温词月根本不想再重温的回忆,怕黑的毛病也由此落下。

“天生的。”

“胆小鬼。”江时延煞有介事地评说,“天生胆小鬼。”

“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温词月挑好听的说,“因为现在有你呀。”

江时延又忍不住老脸一红,车子蹬得更起劲了……

唉,这个小姑娘!

江时延在心里琢磨,真讨人喜欢啊。

时至九月,全国各地的大一新生陆续入学,Q大的遗产保护专业在大二假期有个实习活动,因此正式返校的时间在九月底。

所以,这段时间,“名厨”温词月就借住在江时延的家里,精心照料他的一日三餐。

江时延设想过她有点小厨艺,估摸着水平也就那样,刚好能入口而已,毕竟上天是公平的,已经让你长得那么好看了,就不能再强求,还让你会做饭,比如他。

可他没想到,温词月有远远超出他想象的好厨艺。

单拿早餐来说,一周七天基本不重样,今天是拔丝奶酪煎蛋,明天是鱼汁蒸蛋,色香味俱全,嫩滑鲜美,那种滋味缠绕在舌尖上,回味不散。

屋子小,每天早上,江时延一醒来,满室飘香,厨房用整块的透明玻璃隔开,他躺在沙发上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温词月扎着马尾,系好围裙,在厨房里挥锅铲,盘盘碟碟不一会儿就端到餐桌上,然后温词月软绵绵的叫醒服务就开始了:“江时延,江时延,快去洗漱”

被香味敦促着的江时延一跃而起,冲进卫生间洗漱,脑子里全是桌上的美食,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吃了温词月的早餐,连上楼都觉得有劲儿了。

博物馆的工作分淡旺季,暑假期间几乎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并且馆内新进了一级藏品,又为此特意开了个小展览,身为馆长的江时延身兼重担,再加上拍野人戏,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吃饭更是饥一餐饱一餐,最近得闲,腹中满足,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和温词月的友好“同居”生活过得很快,大半个月似乎不过是弹指一瞬,飞速而逝。

大院里就那点芝麻大的地方,根本藏不住秘密,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江时延家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见谁都是笑模样,各种叔叔阿姨大爷大婶都喜欢得紧。

虽然江时延一再强调这是他的妹妹,但谁在乎呢,什么姐姐妹妹的,反正到最后也会变成家属。

前些年那事儿闹得不算小,虽然江时延表面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变化,但他们多少年大风大浪地走到现在,瞧得清楚着呢——他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江妈妈这两年帮他张罗了多少场相亲,一个没成。

说句伤心的话,江时延这是在惩罚自己。

好不容易看他现在领回个小姑娘,即使看起来确实不像有什么故事,他们这些做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的,也得给创造点故事出来。

况且,温词月人如其名,就像个伶俐可爱的小月亮,时而活泼、时而恬静的模样多招人喜欢,和江时延完全是天作之合。

就连平常江江长、江江短的头号“江吹”陈龙舟,也向小姐姐的温柔美色低头。

谁让小姐姐貌美、脾气好,有耐心,手还巧。

联合大院最东面有一块空旷的地方,最初是放置健身器材之所,天长日久,那些螺丝铁钉松动不少,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后来,广场舞风靡全国,这里也不例外,原本还算热闹的小空地很少再有人来,大家更青睐去院前跳跳。

于是,这里成了陈龙舟的乐园,他喜欢玩泥巴,从水龙头接一桶水,挖一大捧泥,有时捏城堡,有时捏宫殿,可以乖乖地玩上一整天。

这天,温词月做了槐花麦饭,因为左邻右舍常照顾他们,所以,她也分了好几份装好,送给大家尝尝鲜。

她送到陈家时,陈阿婆非要留她喝一碗藕粉糖水,又拉着她唠了一会儿家常。

陈阿婆人和气,说话也有趣,温词月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时间慢慢地溜过,陈阿婆意犹未尽,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陈龙舟一玩泥就着迷,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我得去找找那个蠢小子,早上就闹脾气,不吃面条,中午也不知道回来吃饭。丫头,你先坐,一会儿回来,阿婆给你们做好吃的。”陈阿婆弓着腰,摸了两下,才拿到拐杖,咚的一声戳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陈阿婆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强健,最近雨水多,台阶下容易积水,前几天陈阿婆不小心滑倒,伤了腿,江时延给她买了拐杖,叮嘱她要少活动。

听陈阿婆说要去找陈龙舟,温词月赶紧站起来:“阿婆,我去叫龙舟吧。”

不等陈阿婆推辞,她小跑着出了门。

陈龙舟很好找,他自己从来不会出大院,而且又高又壮,显眼得很,温词月在广场边找到陈龙舟的时候,他两手和脸都脏兮兮的,糊了满地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陈龙舟,”温词月走到他的面前,怕他听不见,抬高声音,“你阿婆叫你回家吃饭。”

陈龙舟对早上吃菠菜面条的事还耿耿于怀,以往听到吃饭都积极得很,这会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继续掺水和泥。

“陈龙舟,”温词月蹲下来,继续哄这个倔脾气的小伙子,“阿婆给你做了好吃的,还有你喜欢的槐花麦饭,你要是想盖房子,吃完饭,我陪你玩啊。”

“真的?”陈龙舟的眼睛猛地迸出亮光,他向来没有玩伴,太渴望有人陪他一起盖房子了。

“当然是真的。”温词月举了举小拳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什么马,陈龙舟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他好好吃饭,漂亮小姐姐就会陪他盖房子。

江时延下班回来,远远就看见温词月在和陈龙舟一起玩儿。

她认真地捏着什么,还用牙签雕刻着形状。等走近了,他才看出地上是一片“建筑群”,全是泥捏的,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甚至能辨别出建筑风格是徽派的。

“可以啊你,”江时延有些震惊,转了一圈,看见每座泥房子麻雀虽小,但实在漂亮,几乎算得上是艺术品了,“不愧是专家。”

“对啦,”温词月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泥,“那栋房子的受损程度和需要修复的部件,我已经做了评估材料表发给师傅了,师傅说过几天派师兄过来,修复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古建筑修复和其他的修复不一样,它秉承的一个原理是“修旧如旧”,在保持原建筑整体性和协调性的基础上进行修复。

哪怕现在电脑技术已经十分先进,机器做出来的木刻雕花又快又好,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东西太死板,缺少灵气,最好的古建筑修复还是要全靠手工。

师父常教导他们,做这一行就要耐得住性子,精度要高,最基本的榫卯连接,误差也必须为零。

这栋古宅修复成功后,要做成一个民俗博物馆,温词月又去听风巷看了几次,还需要增加护栏、门窗等多个部分,而且基于原建筑的风格,不能用一根钢钉,木门窗是用许多小的榫卯结构连接的。

大师兄心细,跟着师父的时间也长,见多识广,师父有别的修复任务不能来,大师兄是最好的人选。

“好,有什么需要,你直接跟顧寻说,他会帮你安排。”

江时延很注重这个修复工程,温词月的师父杨广年是现今业内最好的古建筑修复师,一直保持匠心,所带的团队也都坚持用最传统的工具慢慢复活建筑。

虽然也有人劝过,没必要全手工修复,差不多就行,只要是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哪还用得着耗费这么多时间跟精力。

可江时延对古物有着自己的固执,价钱和时间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保持古建筑本身的韵味。

爷爷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那些古董文物是历史长河的眼睛,我们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让它保持明亮。如果连历史都失去了,就如人无来路,一生都活得迷茫。”

他始终未曾忘记。

下期预告:

为了逃避江妈妈安排的“相亲”,江时延情急之下拉着温词月救场,却不想在宴会之中,温词月误喝果酒,爬到了桌上……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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