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甜甜圈
大学申请季的那个冬天非常漫长,漫长到我回想起来,只有数不清的熬夜的夜晚。我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循环了无数遍的《转眼》——是五月天那年发的新歌。
那段时间,我每周都会做没有学上的噩梦,像中考失利一样。我一遍又一遍地跟文书老师确定:“至少保底那所会录取我吧,会吧?”
那个老师温柔耐心地跟我分析了很多遍,说:“会的,一定会的,你要相信我的经验。”
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她,我是不相信自己。从小到大,在一场又一场的考试里,我对自己的成绩心里早有数了。
我从来都算不上好学生,成绩平平,表现平平,小学的时候经常闹事,搞得我祖母把学校当家,三天两头被请去喝茶。不过,她硬核得很,下了九十分、跟同学打闹受伤这类班主任眼里核爆炸性的新闻,对她来说也不是个事。等到了中学,我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摆设。初中,我最勇敢的时刻,也不过是自告奋勇,当上了班里的报刊领取员。第一次去收发室的时候,我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对于自己的平凡,我也不是突然才意识到的,其实我早习惯了,只是很多时刻,会因为没法成为家人的骄傲而难过。我经常觉得,我好像被平庸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住了,日复一日,即将被它吞噬。
我初中时在作文里写,世界上沒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与光芒,而这些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
申请季的时候,原先只是让我低落的事实,开始令我痛苦。或许那比痛苦要更深一层,属于坍塌在悬崖底的无力。无力感是真的能将人碾成粉末,风只要经过,就能将人变成宇宙里的一粒浮尘。那些长夜太难熬了,我会做的、能做的事又那么少,我别无选择,只好重新拿起笔。
写个故事吧。
长一点的。
我听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这么跟我讲。
其实算一下,那是高三最重要的时间,每天写文书、复习、做卷子,还有保持住平均绩点,已经耗尽了所有课后时间。但我还是偷偷地在论坛里打下了故事的名字。从那天开始,睡觉时间往后挪,到凌晨两三点。家里人也没多说什么,觉得复习阶段这样也正常。
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就像拨开沙砾,自己开垦一个花园,虽然植物长得很慢,但是过程足够美好。我看到了玫瑰色的晚霞,看到了晨昏交接的第一道光束,照在绿芽上。
后来我奶奶跟我说,那段时间从二楼往下看,我聚精会神地对着iPad,就知道我肯定没在复习,毕竟我复习的时候都昏昏欲睡。但她也懒得管我,就算管了,我回到被窝该写还是会写。
后来,朋友跟我说,幸好,你最后还是拿了几个过得去的offer(录取通知),不然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也觉得幸好——幸好六岁时喜欢上书,幸好十二岁时忐忑地在贴吧写下第一个字,幸好十七岁时又回到了原点。
我相信命运,我知道未来的路,只能走到路口跟前,才会知道是左转、右转,还是直行。无常里藏着的有常,就是命运。其实,在写《我假装不会爱你》的过程里,我就知道徐知舟算是我写过的、最好运的男主,他拥有很多爱,也愿意给出很多爱。在追逐所爱的过程里,他遇到了可以称得上soulmate(灵魂伴侣)的爱人。
无论过程多坎坷,徐知舟的心境永远澄澈明朗。相反的是,在现实世界里,徐知舟这样一头扎在自己爱好里的人,是最容易被命运盯上的。他们在籍籍无名的时刻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摸不到希望的挣扎。可一旦让他们找到一线光,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那片光明。
《尤利西斯》里写,英雄的心尽管被时间消磨,被命运削弱,他们仍然奋斗、探索、寻求,决不屈服。但我最喜欢的是另一句,我决心驶向太阳沉没的彼方,超越西方星斗的浴场,至死方止。
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只要叶子愿意,它能在阳光下发现自己独特的纹路,闪着无垠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