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溶溶
我是个写诗的老人,写了几十年诗,我跟大家谈谈我写诗。
诗是多种多样的,诗人各有各的风格,各找各的写诗的好点子。我写儿童诗,为了吸引小朋友,就找好玩的点子。孩子好奇,我常让他们猜点儿谜,孩子没耐心,我常带点儿情节,带点儿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是从生活中来的。
例如我写过让小朋友敬爱老师的儿童诗,就是《爸爸的老师》。我写一个小学生跟大数学家爸爸去看他的老师,结果他的老师就是自己的老师,而且自己读三年级了,这位老师才教一年级,可是他的爸爸恭恭敬敬地对这位一年级老师说:“我学会二二得四是您教的!”小读者会觉得很有趣有意思,对不对?我想出这个点子,难道是我特别聪明,是天才吗?非也。这点子完全是从生活中来的。我儿子小时候,上了高年级,就不那么尊重原来低年级的老师,我看到了,就想到自己的启蒙老师,给他写了这首诗。这首诗是从生活中来的。
我写过一首儿童诗,也是从生活中来的,叫作《我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人》。诗是这么说的:“我不是个童话里的人物,/可连我都莫名其妙:/我这个人忽然可以很大,/忽然又会变得很小。……”这一首诗里说的事情,其实是真的,是我小时候的事情:当然,也有虚构的地方,就是我没跟姥姥住在一起,姥姥是加出来的。当时我的爸爸妈妈上普陀山去玩,还带上我的哥哥。不带我去是对的,因为我实在太小,路上带着我不便,即使我到了普陀山,因为太小,也不会懂得游山玩水。可是他们临走时说我大了,我就觉得十分矛盾,我到底是小还是大啊?
我所有的诗,全都是从生活中来的,我可以一首首告诉你们生活中是怎么回事。比如《强强穿衣裳》,讲强强一早起来穿衣裳,穿上一个袖子就去玩一样东西,穿上另一个袖子就去玩另一样东西,到晚上正要穿最后一只袜子,妈妈却叫他快脱衣裳上床。这点子也很巧妙,这首诗也受小朋友欢迎。可这个强强做的正是我孩子小时候做的事,只是我把它夸张一下就是了。
当然,我也会把孩子的事编成童话诗来写。例如《一个怪物和一个小学生或者写作一个怪物和一个小学生》。大家也许觉得奇怪,“一个怪物和一个小学生”前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加上个“或者写作”呢?是这样的,前面一句,“怪物”用特大字體排,“小学生”用特小字体排,后面一句倒过来,“怪物”用特小字体排,“小学生”用特大字体排。怎么回事呢?因为这个怪物的名字就叫“困难”,它千方百计要难倒这个小学生,可是这个不怕困难的小学生终于把它打败了。诗中连“+-×÷”“abcd”都有。我无非是想逗小朋友读我的诗,听我给他们讲道理。
关于这首诗,有一件我没想到的事。在庆祝《儿童时代》复刊的大会上,特意请老演员乔奇同志来朗诵。我一下子发现了朗诵的威力。乔奇同志用他洪亮的声音,充满戏剧魅力,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地把故事讲给满场的小朋友听,自高自大、神气活现的大怪物,怎样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怪物,抱头鼠窜,他让全场小朋友听得入了迷,最后哈哈大笑,掌声雷动。我坐在那里简直呆住了,他朗诵的诗是我写的吗?我更吃惊的是,他稿子也不看,一口气朗诵下来,我就办不到。真是老艺术家啊!后来,我在收音机里又听了一遍他的朗诵,还请电台朋友帮我复录下来,可惜这位朋友后来出差去了,我至今没有拿到音带。
过了几年,我用章回体传统说唱形式(显然受了乔奇同志朗诵的启发)又写了一首童话长诗《小哈哈斗哭精》,讲一个小朋友总是笑哈哈的,气坏了“哭精”,他千方百计要让他哭,结果失败了,只好自己大哭。诗的结尾是:“他既然最爱哭,/就让他哭个畅,/而我们哈哈笑,/在笑声中成长。”这首诗让我得了一个奖。
总而言之,我们生活中有许多事,却也不是什么事都值得写,我们要善于找出其中值得写成诗的事来写,找到了就是灵感来了。大家也可以注意别的作家在生活中找什么点子。
我从生活中找有意思又有趣的事来写,我就是这样写儿童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