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
砸果子
等到天空暗下来,红嘴鹤
把尖喙重新插入树干
风声像一把斧头
不再区别高处那些游动的身影
它把贯穿于昨日的人流
都当成了悔悟的树木
恶狠狠的敲击之下,一个深陷的
空间,突然膨胀起来
如果我坐在窗前,它刨开的时候
我必须要在那里出现,这是
顺其自然的事情,多么漫长的一日
我必须要在其中刻出自己
如果我坐在树身里
“阴影和鸟雀也获得了听觉?”
快速离开躯体和脸面的嘴唇
要怎样才能说清这赤裸的生存?
而在雪地上翻开冰层的少年
他们像一群黑暗的鼹鼠
吮吸着手掌里的鳞片
但这并不比一只空山里的母猿
所天天哭嚎的真理更恒久
阴影
你不可能活得过阴影
而阴影,从来就没有死亡过
我的腋窝里有阴影
我的脖子上有绳索,像一座
山峦灰暗的沟壑
我生疏的部分往往还不在这
内心的野兽,突然尖叫的时候
我觉得是时间的阴影
在向我索命。它跟着一把尖锐的
铁锹,在向我身体里挖
無数人挥着刀子
把我割开,像一场活剐……
——而我多么想描述这场运动
但我又无法说出它
哑巴
一个颤抖的背影,是不需要止痛药片的
它在夜晚,会自己变得平静
而我的影子,正从他身体里穿过
若是一片沼泽,我必被庵没
若是一片平原,我必定稀疏和荒芜
而他什么也不说
他粗陋的肉体,外壳似乎很薄
像捆着一根绳索
每次想起他,我都有身体裂开的感觉
嗓子里卡着一块石头,咽不下
也吐不出,憋得满脸通红,像被人揪住尾巴
而我一直是喜欢诉说的
——这混乱的无边无际的生活
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若有所思,一直像傻子一样沉默
事件之诗
如果在旅途,我知道它会死亡
死亡贴着夜晚的轩窗,一下就飞过去了
而我现在,还是那个落在
花瓣上的少年,仿佛刚刚在人生中落榜
我悔罪的声音,你假装没听见
而我知道你是假装的,你想考验我吗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经受的考验太多,它们几乎毁掉了我
我衰弱的身体刮过了多少场飓风
那些风声,在拥挤的群星之间找到我
这太不容易了,而我已经变成了其中一束
流星的光。那些光啊,它们
包着我暖洋洋、四分五裂的心脏
创门包着我一个人寂静地飞翔
但创门,仍然和我在一起,仍然汇聚了
树顶上正在飞舞的落叶的喧响
地铁站
“如果沉默,连爱情也会产生皱纹”
在地铁站,我突然被刺伤,那些
密集的人群,故意装出孤独和匆忙
而他们甚至来不及回味自己
我像个可怜虫,根本无法
考验自己此时的友善和怒火
也无法解释被孤立的耻辱
陌生的使者,似乎来自不同星球
撞击则使黑暗和尖叫加深了抱怨
我被装进一节飞奔的车厢里
开始和一群冷酷的人赛跑
而我的身影,却成了站台上
另一群人心中一闪而过的笑柄
此时,被骗进速度的人的确不少
如果他们正沉睡在我的头顶
而我要被谁领着,才能一个人
快速冲出他们幽深的皮肤?
旷野
到这里来有什么道理嘛
这里装下的世界是无用的,它太大
大到寂静无垠,长风浩荡
其中的死者比生者赶路的速度快
庄稼无人收割的时候
必有风声带走它们四散的魂魄
乌鸦此时成了内心孤愤者
它叫一声,树叶就落下一层
我心灵颤抖,传递徐徐而来的流水
其实我对生活毫无私心
这偌大的尘世,也无非如此
我只想对着无望的旷野大哭一回
我身体里的生存过于时髦,大而无当
像这个世界无意义的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