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节日快乐

胡鹏飞

二〇〇五年的今天，我用硬纸卡加上胶水拼接了一朵无比粗糙的小花，再用那种二十四色真彩的彩笔给它涂上颜色，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把它送给妈妈。说实话，它品相非常不好，但是妈妈拿到它的时候，眼睛里的泪花在打转。

二〇〇六年的今天，我从我最喜欢的玩具上面拆了一个零件，做了一个手镯。妈妈笑着看我，“我可不给你再买！”我一听，哭了出来。后来，妈带着我，逛遍了我们那儿的玩具店。

那些年，一天只有两块钱，想送礼物，还得靠自己。一来二去，礼物没送多少，手工活我倒是学了个全！

我是不知道我妈的生日的，不光我不知道，我妈自己也不知道。有人问，那你妈身份证上的日期怎么来的？她会告诉你，这是她去上户口的时候，随口胡诌的。她，不止一次地跟我抱怨：“你爸啊，那就是个木头，从来都没有给我送过东西，我嫁给你爸第一年，我说纪念日，你是不是要表示一下。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进了我们家的门，以后就跟这些东西没关系了。我当时那个气啊！”

每当这时候，我就打趣道：“那你嫁给他图个什么啊？”我妈脸一红，但随即又爽朗地一笑：“你爸年轻的时候帅啊！”果然，不管在哪个年代，女生都是容易犯花痴的。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我爸不能干的事，嗯，我得补偿给我妈，生日礼物是行不通了，总不能为了送对时间，送三百六十五份。你听得想笑，我也觉得不现实。于是我就把目光放在妇女节上。说来实在嘲讽，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完了，当她刻意回避妇女节的时候，你还每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唉，妇女，嘿，你老了！这不找骂吗？但是这条定理在母子关系中似乎并不适用，你能在逢年過节想着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怪你在暗讽她“人老珠黄”呢？更何况你也没这意思不是？

接下来的两年，家里出了事，我跟家里人聚少离多。礼物是送不到了，只能通过电话口头上表表心意！再后来，到了十一二岁，青春期的荷尔蒙冲上脑垂体，我心态发生了变化，脾气变得越发古怪，总觉得送礼物祝福是一件无比矫情的事情！最后，连口头上的祝福也没有了。每年的三月八号如约而至，妈不说，我呢，也省得尴尬，绝口不提送礼物的事情！

到了大学，我越发不爱和她说话。为什么呢？话题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脾气不好，说话语气里带着火药味，连唾沫星子都是滚烫的。我可以理解的，真的，一个人带孩子多不容易！我没带过孩子，但是我知道，带我这么一个孩子绝对不容易。我也是驴脾气，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她对我发脾气我都不说话，但是总有那么一两回，我也火了，于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丢下几句比平时声音高几个分贝的狠话。然后，把门狠狠地甩进门框（家里的门就是这么被我摔坏的）。这个时候，她就在屋里哭，一个劲儿地哭。我看在眼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绝对会发现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错，我认 了，我道歉，万分诚恳的那种！我就拉着她的衣服，哭丧着脸，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错哪了，但是道个歉又不会死人。话是这么说，不会死人，但是，掉面子啊。但凡一个死要面子的人，谁会愿意老那么主动给别人道歉？所以，我不说话，不跟她碰面，哎，完美！所以说，距离产生美，这还真不是废话！

转眼，开学二十多天，到了三月七号。学校里沸沸扬扬的，要庆祝“女生节”。女生节？说实话，在上大学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在别的院的男生贴横幅，送奶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们院的男生，只能在群里发红包！说来实在嘲讽，一百八十多个女生的专业里，男生，真的是弱势群体。不说别的，每次上课，我们班那还不够两个巴掌数的男生，就无比团结地挤在教室的角落里！所以，别指望我们能干什么，再美好的诗和远方，也败给了现实的窘迫和抠门！

对于我这么一个誓将抠门进行到底的人来说，连红包都不会去发了。说真的，给陌生人送礼物，我真做不出来，要送礼物，也得给我那些老同桌、老朋友送。当然，我压根儿没想到在这个节日里送礼物。昨天，当我的一个朋友问：“你怎么不在女生节给我寄点零食呢？”我心里一阵臊，那种尴尬带来的特有的颜色，一瞬间铺满了我的脸。

在我那位朋友没有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手机里突然跳出来日期提醒。我陡然想起来，明天，就是三月八号了！三月八号，三月八号，它像一个魔咒，悬在我的头顶。只要一想起它，我就浑身不自在！

从去年开始，妈每天出去得早，回来得晚，出去的时候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倒头就睡。再加上我刻意地回避她，想来，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她说过话了。有这样的孩子吗？你妈把你养那么大，你只知道伸手要钱，不高兴了，随时可以不和她说话，从来都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泛酸……“呵呵，我真他妈不是人！”

曾经羞涩腼腆的她，如今能为一两块钱的菜金，在街上跟人大吵大闹；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现在，到了冬天就出现满手的冻疮；曾经风华正茂的她，此刻，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两颊。青丝变白发，美人迟暮，不亦悲乎？

想想，再抠门，对于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在这个世界上，对自己，可以抠门，但是对有些人，得收起那点穷酸劲儿！面子，丢了可以再挣回来，而冷漠一旦成型，那，就刻骨铭心了！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那天，阳光明媚，有个小孩，沾着满手的油墨，呼呼大睡；有个女人，看着手里的纸花，笑中带泪！我拿起电话：

“妈！”

“嗯？”

“妇女节快乐！”

（作者系湖北大学中文系学生）（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