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夏
201 8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很多人选择看着黄觉出演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度过。以这部电影为缘由与我们坐在一起时,他刚从北非旅行归来。从古城菲斯的祷告声聊到创作与观影,从调侃自己“开始眼花、头发变少”,到第二天在镜头前踩着电音节奏起舞……或自由或节制或严肃或松弛,黄觉的不同面开始重合。
摄影:小刚 造型:金继平 CHARLIE CHIN 编辑:戴丽斯DELLIS DAI
“我现在四十多岁,我的未来可能是五十岁的我是什么样?六十岁的我是什么样的?职业和家庭都已经包含在里面,这就足够你去感受的了。”
“每次都在创造,每次都是在开路,都是在想要把墙给凿穿,每次也不一定能成功,因为是这些创作者们,他们每次都处在往前的探索中。”
高原反应
结束了摩洛哥之旅,黄觉刚下飞机就进了录音棚。曾国祥导演的《少年的你>将在2019年上映,黄觉为自己在其中的角色配完音,已经晚上九点半。电影公司的员工纷纷下班后,他一个人从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这次旅行是个临时决定:黄觉、麦子、窦靖童和Dr.Sky有个四人微信群,窦靖童有天突然在群里说想去秘鲁,黄觉说,我也想去。这是他们四人第一次一起筹划旅行,等到要订机票,黄觉才意识到秘鲁高原区的平均海拔超过74000米。“我高原反应严重,3000米以上就会出现,我觉得我可能承受不了。”摩洛哥因此成了最终选项。他们在那里待了十天,除了游览,常常跳舞,每天拍下很多照片。尽管游牧一样的“roadtrip”让黄觉感到很不错,但如果“能有一个月时间,在更多地方都多待待,我觉得会更舒服”。走在马拉喀什的一家市场时,黄觉身边的街道很狭窄,头顶上都是竹条,阳光正好打下来一缕缕地穿过。人在光线里穿行的样子被快门定格,成为此行他最喜欢的一幕“魔幻”影像。
从多年伙伴老狼到童童,“年龄不是问题,气质相投比较重要”被他用来形容玩在一起的人。黄觉的生活圈子不大,自认对人很包容,但很少主动社交。微博仍然是他喜欢去分享私人生活的地方,“不会忌讳,我觉得就是一种习惯,改不了。本身我这个人就很close,很闭塞了,网络给了我一个表达自己的空间。”事实也是如此,在他和网友的日常互动中,大家会喊他“觉宝”,他有时也会直面不太客气地留言单独回复。在不久前的一条博文中,黄觉写道“谢谢网络教我做人”。“还是不够成熟吧”,他这样评判这个环节里的自己。在微博上,黄觉鼓励大家在放映《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影院里拍摄下深情拥吻10秒钟的视频,还想了别的办法要给单身观众“报销票钱”。“以前我拍完戏就拍完了,但这次比如宣传、后期,有时间,我就会陪毕赣一起。”他很开心为自己喜欢的电影做这件事情,也因为“我们没有多少宣传费的,而且毕赣是个年轻人”,想研究出一些跟别的电影宣传不一样的来。
因为酒精过敏,自己的酒吧Mandrill黄觉其实不太常去,朋友来了说去坐坐,他才会陪着去喝点可乐。但在他的故事里,偶遇演员涂们的时候,看电影《狗十三》的时候,他身上总能正好有—小瓶酒。“最近我就老想说自己学喝一下酒,拿一杯酒我也喝不了,就拿一个酒壶,这么抿一小口,我觉得还能承受,就很仪式感地装模作样地在兜里揣上一瓶。”
脑内凯里
从已经合作三部电影的徐浩峰到毕赣,黄觉对人的欣赏是从字开始。徐浩峰是“一直被低估了”的一个有生命力的武侠宇宙的建构者。而看《路边野餐》时,黄觉就喜欢上了“为了寻找你我搬进乌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过的风”这段诗。“我居然那时候还没认识毕赣呢,就把这首诗找人做了一个手镯,刻在了手镯上面。”
《地球最后的夜晚》开拍前,黄觉来到凯里,被要求将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小说《八月的星期天》用凯里方言念出,他把书中的人名换成万绮雯、罗舷武,把地名全部改成了凯里的街道。“老街、樟木树、牛场坝,还有毕赣自己住的楼盘的名字,现在思绪还是会顺着我念过的街名、路名、拐角这种地方游走。”毕赣曾说,《地球最后的夜晚》是一部“很简单的关于梦的电影”,黄觉也有过一段回味悠长的梦——“我不停老梦到自己会飞,但不是长翅膀那样飞,是像游泳一样,有二十年了吧,这个时不时就会出现。”总做一个梦的原因他没研究过,就像不知为什么凯里的地名还在他脑子里旋转。电影拍摄完成了,黄觉说等忙完了某件事他就再去凯里,仍然生活在那里的毕赣赶紧买了一辆车,说要接他去逛逛。
比起跟着事情,黄觉更希望自己能跟着人走,并且“希望默契会一次比—次更强烈”。“这也是一种舒适区吗?”我们问。“没有舒适,不舒适,”黄觉答,“每次都在创造,每次都是在开路,都是在想要把墙给凿穿,每次也不一定能成功,因为是这些创作者们,他们每次都处在往前的探索中。”谈作品的时候,他常常把“我”的存在感拉得很低。比如聊起《地球最后的夜晚》里讨论度极高的60分钟的3D长镜头,黄觉为导演讲了很多,但这些片段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黄觉只是说:“意味着挺多的,对我这一生来说都很珍贵,可能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种情况”。“与神对话”的感觉只有在触碰到那一刻的时候才能知晓,而那种感觉又“根本用语言表达不出来”。在做演员这件事上,黄觉没追求过“打开自己”、“探索自己”之类的命题。“特别想用演员这个职业去感受欣赏和喜欢的作者的内心,我只是一个工具,只是他们塑造作品的其中一个因素而已。
像贝壳一样
来录音棚工作前,黄觉先回家放下了行李。两个小孩并不知道他今天回来,见到他就高兴地飞奔出来,和他拥抱在一起,拿出送给他的上面写了“I love you dad”的画(这幅画几天后成为了,儿子小核桃生日蛋糕的图案)。黄觉并没有刻意教孩子常常說爱,“但这俩小孩就是这样子,他们就总是去写我爱你,就老拽大词儿,是他们的天性”。说起经常被孩子的自由“shock”到,身负八小时时差的黄觉笑了起来。工作的时候他离开家,时间是一个人的;在家的时候陪伴孩子,时间是四个人的,但黄觉和妻子麦子一定会想着规划两人的旅行,或者“半夜等孩子睡着,‘抛家弃子一起去吃个宵夜”。麦子最近拍摄的几部短片黄觉都很喜欢,从旁一直观察着、讨论着,黄觉说自己对这些作品“一样抱有很深的感情”。
黄觉一直想学打碟,因为太忙没能成真。演员这份工作、音乐、摄影、家人、朋友,以一种柔性占领的方式将他的时间塞得满满当当。黄觉却感觉良好,他很少强迫自己,也不会对“随波逐流”有负罪感,“比如可能书我不想看了,就不看了,我十几年没看书了。”没有规定自己一年必须接几部片,2019年《诗眼倦天涯》《少年的你》《雪暴》等作品先后上映也没经过提前规划;黄觉说“随波逐流”去到每一个地方感受山川高低,是他从年轻时就觉得“事情应该是的样子”。“所以说我不算命,可能算命是有用的或甚至是准确的,但是可能会把我这根曲线给拉直了。”文艺青年、艺术家、佛系等等,对外界给的标签黄觉“什么都无所谓”。“我觉得跟一个贝壳或者是一个海洋生物在壳上沾满了寄生物或者是海草一样,都是生活给你的,那我就挂着呗。”私下里的黄觉是个严肃的人,网络上玩玩乐乐的那个他和面前讲话声音很小、不多言语的他组合在一起,拼凑出另一个他的样子。黄觉说,凡接触过他的都能感受到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只喜欢把有趣的、快乐的部分分享。“多啊,就小孩的成长什么的……”但当问起现在的黄觉还有烦恼吗的时候,他立刻这样回答,“烦恼是躲避不开的,虽然‘正能量这个词可能有点傻,但说不准这东西就可能感染到别人,可能这个频道对了,就能让他喘一口气。”
黄觉说,自己的2 018年过得“挺平静的”。这种与社交媒体上呈现出的反差,他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我老是把这件事怪罪于常年吃安眠药的习惯,可能吃太多了,那个情绪就没那么激烈了。”听黄觉这样讲,不免以为他有睡眠困扰,他却回答说:“不是睡得好不好的问题,其实是我老不能按时睡觉,比如说我一般吃药都是第二天必须得固定一个时间早起,要不我六点钟起床的话,可能会玩儿到五点……”听起来,就像一个成熟父亲在管理身体里的内在孩子。对于未来,他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功利化的目标了,“我现在四十多岁,我的未来可能是五十岁的我是什么样?六十岁的我是什么样的?職业和家庭都已经包含在里面,这就足够你去感受的了。”黄觉说,自己并不惧怕时间,从年轻时就开始对时间的流逝坦然。他是28岁时开始做演员的,但在28岁之前便发现自己开始发胖,或者自认“年轻的时候还相对是一个比较精神的小伙子,慢慢的就开始长咧了”。所以当中年来临,皱纹出现,“我接受它,包括头发变少了”,“比如现在我的眼睛开始花了,看东西是这样的……”他说着将手机远远拉开,演出眯着眼、紧着下巴的样子看屏幕说,“我觉得都无所谓的。”不如去关心下一次的旅行吧。高原反应导致秘鲁之旅还是得放一放,但等忙过这几个月,黄觉说,他还是想去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