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高正
2018年4月,一只因严重营养不良二“落单”的白鹤,在南昌鲤鱼洲获救,经过半个月的恢复治疗后,乘飞机赴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放飞。这只白鸽的经历,在网上引发极大的关注,网民给它取了一个昵称,叫“爱爱”。
放飞后第20天,“爱爱”身上的追踪器失去信号,包括江西省委书记刘奇在内的江西人民,都非常牵挂它的去向。直到去年12月,在失联7个多月后,白鹤“爱爱”终于被找到。
白鹤“爱爱”的故事,作为江西生态文明建设的一段生动乐章,在社会上引发强烈反响。
我是一只鹤,名唤“爱爱”
我出生在西伯利亚的一片人迹罕至的苔原,白鹤家族世代在此繁衍,父母孵育我长大,直到我有强健的身体随鹤群南下越冬。
每年,九成以上白鹤都会来到中国江西一片叫做鄱阳湖的水乡越冬,这是一片广阔的湖泊,鱼虾肥美,水草茂盛,水质洁净,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引得数以万计的越冬候鸟不约而同地聚集于此。
倘若那场意外没有突然降临,我也将作为一只普通白鹤,在年复一年的南来北往中度过此生。
2018午4月24日
我生病了,成了一只孤鹤
爸爸妈妈不见了,鹤群已经离开,记不得有多少天没吃到食物了。头昏昏,身沉沉,我没有起飞追赶的气力.被遗弃在一个叫做鲤鱼洲的地方。
刹车声响起,一个年轻男人下车走近水边,盯着我。
我明白,那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
长辈教导我们,旅途中一定要提防“人”,他们虽然看上去没有尖牙利爪,却能如同变戏法般捕捉射杀我们曾有几支往中西部越冬的鹤群,几十年来断了消息,怕是恐惧催动我扇动翅膀,却飞不起来。
只见男人脱下外衣,拾起一根枯枝,涉水向我走来这个季节的湖水对于人类来说还是挺冷的,但却没能阻止男人的靠近,约莫百米远的距离,男人还游了一小段,来到我的跟前。
我第一次距离人这么近。
既然横竖是死,不如拼了,我试图啄他,男人一边用手里的树枝抵挡,一边轻轻把我从浅水推向沙洲、我尽力抵抗,却敌不过他的力气,耗费了二十來分钟,我被推上了沙洲,已是精疲力尽了。
他见我在沙洲上不能动弹,思索一会儿后,便抱着我游过深水,爬上了湖堤。
风吹得男人瑟瑟发抖。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路过,看到了我,问那男人:“卖不卖?”我暗想,自己大限将至。
男人却摇了摇头,小心把我装在袋子里放在了后备箱,并开始打电话,从电话里我知道他名叫李增明,是当地的农民,他认出我是街上宣传栏中提到的白鹤,知道我是受保护的候鸟,所以起了善念,一心要救助我。
电话是打给一位曾经救助过候鸟的农民伯伯,对面一听就急了:
“你赶紧送到我这里来,我马上报警!”
就这样,我先被送到这位伯伯家,再被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南昌市公安局高新分局五星派出所。
来到陌生的环境,看着往来的人,我心生胆怯,站在一棵铁树边,儿次扑腾翅膀想飞走,但都没有成功。在场警官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焦急。
“等不及车来接了,我们立刻送白鹤去中心”警官们在商量。
就这样,我坐上了警车。汽车的颠簸与呛人的汽油味,让我眼冒金星。
等我被带下车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我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被送到了江两省林业科学院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中心主任汪志如与执业兽医师况绍祥接下了我。交接时,况医师在体检表上记下了我的情况:
“体长1200毫米,嘴峰长175毫米,体温38.2℃,体重3750克。凭经验判断,这是一只亚成体[白鹤,2岁不到,还未成年体温偏低,体重偏轻,但没有外伤。它的‘落单,应该是营养严重不良造成的”。
夜晚,经历了漫长恐惧的一天,我沉沉地睡了。
4月25日
醒来时,我已身处人类的棚舍。
起初,我对陌生环境感到害怕,既不肯主动吃饭,也不敢四处走动况医师就只好给我灌服食物,打针输营养液;晚上,他还跑到棚舍来探望我。
偶尔,有些雀鸟停在窗沿,和我聊上几句。小鸟们让我不用担心,以前也有鹤鸟送到这里,最后都被治好了。
5月1日
天气转暖,我的身体日渐康复每天食盆里的食物,我都趁人不注意吃个精光,就是肠胃还有些不适。况医师也注意到我的情况,今天的小鱼带着股药味,吃下后感觉身体舒服许多。
傍晚,我见到棚舍前有人在悄悄地察看,本能驱使立刻躲到了舍内。想来是汪先生来观察我的健康恢复状况与野性本领,他对我的状况挺满意。
夜深,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鹤群离开那日,父母悲痛欲绝地与我告别。它们嘱托我,南下北上是白鹤的宿命,只要还能飞翔,就一定要回到故乡。
5月5日
听人说,我成了一只明星鸟。
每天都有“粉丝”前来探望我,有人给我带来零食,为我拍摄照片,有人为我去向忙碌,有人为我留下鼓励祝福的话语……我被救助的故事,逐渐传遍大江南北。
网友们还发起倡议,为我取一个名字。因为我得到了众多好心人的关爱, “爱爱”这个名字得到了网友的最高点赞。
“爱爱”,我喜欢这个名字。
5月6日
一大早,枝头的喜鹊喳喳地叫唤。
关于我的未来,有两种选择摆在汪先生面前:
一种是继续圈养,待到年底候鸟来鄱阳湖越冬,再将我放归。但我可能会因为长期的人工饲养,丧失野外生存的本领,无法融入鹤群。这对目前全球不到四千只的白鹤种群来说,将是个莫大的损失。
另一种方案则是川飞机运送我北上追赶大部队,寻找爸爸妈妈。但考虑到鹤群的行程,要赶上“末班车”,时间已经是刻不容缓。
我频频在汪先生面前扑腾翅膀,表明自己想要尽早回归,他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最终拍板一一北上!
江两省林科院大力支持汪先生的決定,经开区动物卫/三监督所给我出具了动物检疫合格证明,给吉林林业部门的商请函从汀西发出,并顺利对接上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蜂拥而至的记者们带给我一个好消息——明天,我就要搭乘飞机北上追赶大部队。
我难抑激动,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
5月7日
第一次,不用扇动翅膀也能飞上蓝天。
我被安置在机舱中的临时“豪华套房”——一个特制的安全箱。箱子内侧蒙了一层塑料网.底部铺了地毯,两侧钻了几十个小孔,这是我的“头等舱”。
发动机在耳畔轰鸣,我心中百感交集:十几天前,我还是一只不能E行的掉队白鹤,现在居然能坐上飞机去追赶北上的同胞 “爱爱”的重获新生,离不开江西人充满爱心的帮助。
傍晚,经历七个多小时的航程,终于到达目的地汪先生和况医师带我乘上早已租好的车子,赶往吉林省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
北方的寒冷还未退去,却使我心跳加快激动不已,这里已经离家不远。顾不上察看周遭的环境,饥肠辘辘的我饱餐了一顿。
带着旅途的疲劳和对归群的渴望,我度过了与人共处的最后一个夜晚。
5月8日
一早,汪先生和况医师带着我赶往莫莫格。我一路畅想着回归时的激动场面。
“放飞地白鹤只剩200只左右,大部队已开始迁徙。”对接人传来信息, “鱼、玉米、环志工具都已准备好,今天天气好,适合放飞”。
中午,我们赶到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远方是大片沼泽,碧空洁净如洗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汪先生放下望远镜,感慨道,“虽然辛苦,但值了!”
我被况医师等人抱出箱子,他们温柔地在我的双腿上分别套上彩环和金属环,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草地上。
我定睛细看,五百米远的前方,一群白鹤正在做出发前的“演练”,我听到了同伴的呜叫,心跳砰砰地加速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现在赶上去还来得及。我迈开双腿,朝鹤群走去,鹤群发现了我这个新面孔,高声催促我加入队伍。
是重逢,也是告别。前方鹤群的呼唤声愈加清晰.后方送行人群的声音渐渐消失。汪先生和况医师频频挥手,我仿佛看见泪水湿润了他们的眼睛。
鹤群接纳了我,我最后望了眼远处的人群,张开双翼,飞向蓝天。
短短十儿天,历经生存的艰险.因江西人的爱心救助,我,白鹤“爱爱”,终于重归鹤群。
12月22日
一转眼,已经告别人类七个月.我的白鹤生活早已重回正轨。
在新的鹤群,我与妻子相识,组成了一个温暖的家庭。
今年,领头鹤决定停留在黄河三角洲越冬,错过与江西亲人的重逢,让我倍感失落,作为族群的一员,我不得不服从大局。
此时,一位老者背着长长的“炮筒”进入了鹤群的视野,带来了一阵骚动。作为人类的“明星鸟”,我知道这是相机,在棚舍的日子里,记者早已带着“长枪短炮”把我拍了个遍。我告诉妻子没有危险,随他拍摄就好,依旧悠闲散步。
不曾想,这组照片最终跨越千山万水,传到江西,传到对我朝思暮想的亲人的手中。
2019年1月3日
“爱爱,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江西的亲人。
汪志如先生在梦里告诉我:“爱爱,我们已经7个多月没有你的消息了,今天才通过摄影师的照片找到了你,看到你坚强幸福地活着,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况绍祥医师关切地嘱咐我: “爱爱,专家从照片上看到你次级飞羽的羽枝凋零了,一路上你 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李增明大哥热情地询问我: “爱爱,我每次路过那片沙洲总会想起你,你还会回来吗?”
一声鹤鸣,惊醒了我的梦。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了妻子与同伴,大家都唏嘘不已,纷纷表示,来年冬天南迁,一定要去江西,去鄱阳湖。
向着南方,我的心在呼喊: “江西的亲人们,等着我,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