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书

2019-06-09 03:30张静
滇池 2019年6期
关键词:刚子小寒母亲

张静

立冬

日历越翻越薄,竖看是墙上的一页纸,横看却是季节的门槛,站上去满眼空旷。

这是立冬的第一个夜晚,天骤然冷起来。站在小屋的窗前,可以看到街头的行人从公交车上下来,缩着脖子疾步而走,只一小会儿,站台便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忽远忽近,扑打在门窗和玻璃上,像一些旧时歌谣,熟稔地,一张嘴,便从唇边滑落。

很快,夜色弥漫,四下寂寥。偎依在床头,读汪老的《葡萄月令》,有白月光,从窗外破入,静卧在鞋尖上,静得像河边上的白沙或者泛着青色的蝉翼,更像从风中传来的、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犬吠。

依然记得小时候,每到立冬节气,教书的五爷(其实很年轻,辈分高而已)准会在课堂上说教我们,娃们,知道什么叫立冬吗?立为开始,冬乃季节。立冬之后,草木凋零,蛰虫休眠,万物收藏。

他文绉绉地说着,我们摇头晃脑地念着,却并不大懂得其中的含义。

后来,懂事了,站在季节的关节处,无处可遁,就像人一落地,就要长大,情窦初开,就要爱情。此时任你站在哪里,都只是衣袂舞动,宛如立在水和风的中央。

有时,天空会飘几片雨丝,薄薄的,隐隐绰绰,随风散去,大抵冬天的雨都这样,总不会落得酣畅淋漓的。雨停后,依然有少许未凋谢的小雏菊,羸弱的花蕾从麦草垛旁边,或者牛粪堆里探出头,像心思,割不完,斩不断。遇上日光晴好时,那黄的,紫的花儿,不合时宜地凌寒而放,远远看去,像小鸡的眼睛,独自开在院子里向阳的墙角。

那时,祖母会哼几句慢歌,有时轻浅有时沉郁。而且,她总在唱,对着院子里的一群鸡、一只羊,或者一片树上飘落的叶子,都会总她嘴里唱出来高低快慢不同的腔调。年少时,我不大理解,甚至觉得有几分阴阳怪气,好几次,我悄悄给下地回来的母亲说:“妈,我婆有病吧,老自个给自个说话唱歌,怪吓人的。”

母亲白了我一眼,说:“疯女子,胡乱说啥呢,老人都这样。”

后来,我懂事了,觉得祖母是在唱她身边秋凉冬寒的慢时光,或者那些昼短夜长的贫寒日子。再后来,我儿子出生了,我带他回乡下,去老屋看祖母。祖母依然在唱,不过,是一个人对着空落落的院子和落满夕阳的窗台,独自哼唱。不同的,祖母嘴里,多是佛经,有板有眼,有腔有调。我终于懂得,她老人家是唱自己晚年的寂寞和沧桑,又或许,她在用哼出来的腔调来缓解大半辈子以来盘踞在身体里一些难以根治的疼痛。

我母亲和婶子也清唱,不过,多是从地里挖出来一箩筐的红薯或者意外发现南瓜秧子里还藏着一只肥大的南瓜时,声音清脆,像筷子在碗沿轻敲。除此之外,偶尔还会在做饭、洗衣、扫院时,低声地浅唱。再者,乘农活闲暇时,在灯影里缝缝补补,总会有一缕歌声,散落在微黄的油灯里,音瘦的,像纳鞋的细针,隔着时间和空间,远了又近了。

很多年后,某个冬日,阳光煦暖,我走在油毡厂旁边城中村的巷子深处,看到一个母亲,对着童车里打盹的孩子,唇边流淌过低缓而动听的歌谣,我会一时愣在那里,很专注地聆听着,直至那声音,滑落在我记忆的深处,声声暖人。

那一瞬,心里有些不安,赶紧给母亲去了电话,问她老人家和父亲好着没,这两天在干嘛。母亲说,地里没活了,女人们聚在门口晒太阳,纳鞋垫,说闲话。已年近七旬的三婶和五婶闹别扭了,先是脸红,再是脖子粗,后来,差点撕扯到一起了。

我问,这都老太婆了,还吵架,为啥事?

也没啥,闲得没事做,相互唠嗑,谁家男人本事大,日子好,谁家娃有出息,说着说着,就说出是非来了。

哦,我是知道的,三婶和六婶是两妯娌,原本分家时结了怨,一直不和睦,三婶家的军军,书读得不好,初中没念完,就外出打工了。而六婶家的刚子,学习好,进了县城的中学,三年后,金榜题名。走的前一天,六婶家鞭炮齐鸣,宾朋满座。三婶隔墙看着,翻白眼,说风凉话,两家之间越发生分了。

不过,三婶家很快改头换面了。原因是在深圳一家洗衣机设备厂打工的军军头脑活,会做事,深得老板青睐,不到两年,便升职加薪,一路青云。几年后,不但攒了钱盖了楼房,还领回来一个漂亮的广东媳妇,三婶到处炫耀,小两口有多能干,月工资加起来一万五千多。而六婶家的刚子,从四川一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洛阳一所重型机械厂当了技术员,刚开始还行,工资稳定,后来,企业不景气,很多职工面临下岗,刚子人勤奋又老实,没有别的门路,他自然成了第一批下岗对象,大半年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加上家里为了供他,外账欠了一大堆,房子、车子、媳妇,对刚子来说,就像一场遥远的梦。

一晃几年过去了,军军的日子越过越滋润,刚子却还在繁华喧嚣的都市夹缝中求生存。三婶和六婶的互相攀比和明争暗斗持续攀升,导致军军和刚子之间也似乎隔了一层薄膜。比如国庆长假时,刚子看到军军开着小车从身边驶过,赶忙将头偏过去,装作没看见。但一张脸,却写满了尴尬和窘迫,仿佛矮人一截。

后来,我无意看刚子微信,他很懊恼,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却无力改变家中一砖一瓦。与军军相比,这样的无能,很尴尬,也很孤独。

等到再看微信时,刚子已回到洛阳,一夜醒来,去楼下的馆子要了一笼灌汤包子,一碗胡辣汤。店主因为很熟,每次都要多加一勺。他腼腆地红着脸,用河南话,说了一句:谢谢叔!

刚子说,在他租住的小区里,除了房东,没有人知道他是陕西人,為了能更好地扎在这里,他将一口的陕西话悄悄藏起来。偶尔,刚子父亲会来电话,线的两头,两个西府汉子粗粝干硬的浓烈口音,在月色摇曳的夜里悄悄弥散。

此时,立冬后的中原夜和我的故乡关中一般悠长沉寂。忽而想起,十几岁时,在乡下,立冬来时,满天霜色,天地青白,村子死一般的寂静。午饭后,太阳出来了,我和秀霞去地里拔草,路过刚子家自留地时,看见两个人正蹲在地里,四只小手合抱在一起,拔一只很大的萝卜。萝卜已露出大半,浑圆白净的,像故乡披了洁白的云裳,在微笑。这一幕,过去多少年,可如今,仍记忆犹新。只是,如今,我的故乡离他们、离我,已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

大雪

生在节气大雪的冬夜。婆说,在低矮的土屋里,她用大红的风雪袍接住从母亲身体里早早滚落下来的我。当时,我是那样的瘦弱和气息如丝,连在一旁接生的五婆也叹气,这么小,跟猫儿一般,咋喂养大呀,还不愁死人?

婆有些犹豫,她在担心,这么干冷的天,已经连续落了半个月雪了,连村子东头老四家刚下的一窝猪仔都被冻死了好几只,像我这个早产的碎女子,能活下来吗?甚至,婆和五婆低声商量着,实在不行,扔掉算了,等母亲缓过身子了,明年开春再怀一个。

母亲当然不愿意了,她很虚弱,却更执拗。最初的几日里,她除了从早到晚解开自己的衣裳,将我贴在她柔暖的怀中之外,还死命看护着我,生怕婆乘她睡着的时候,一只柴笼子草草塞了我,扔掉了事。那个时候,乡下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比如有的女人,身体强壮,生孩子像下猪仔,一个接一个生,生得实在养不起了;有的人家,几代单传,须要一个顶门柱来延续香火,却总是不随人心愿,接连生丫头片儿的;还有的,一生下来不是怪胎就是有一些先天残疾,家里穷,没钱医治等。凡是属于以上情况的,基本都会被裹个小棉袄,装在笼子里,乘着月色被扔在离家很远的大路两边,生了死了,任由天命。故而,母亲的担心不无道理,她坚信,只要有她的乳汁,她的爱,瘦小的我一定会从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暖回来,活过来。

母亲说,接连几日,我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进了房子一句话也不说。第一次当爹的父亲倒是蛮高兴的。他用了厚实的黄麻纸将窗户的漏风处塞得严严实实,连关堵炕洞的長方形木板也用破麻袋缠了一圈,并重新包了一层旧棉絮,这样烧炕后,我不会被烟呛着。

母亲开始坐月子了,我被安放在热炕上,身上铺着大红的棉被。棉被上,印着大朵嫣红的牡丹,将我干瘪的小脸也衬得红润了些许。

那一年,雪好大,又好长,几乎一场接着一场,整个村子都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好在,有了父亲和母亲憨厚淳朴的庇护,我一天天变得欢实和活泛起来,母亲脸上,堆积了半月之久的愁容渐渐散去。

她开始剪窗花了,剪两只喜鹊跃上枝头,模样卿卿我我。

她开始做小鞋了,绣两朵梅花绽开笑颜,针脚细细密密。

父亲说,我哭闹的时候,他只需清唱几声雪花飘飘,白面馍馍,我当下就不哭了。或者,他从外面进来,先喜滋滋地对母亲说一番地里的麦子盖了厚厚一层被子,大雪兆丰年,这些不愁了,今年的麦子肯定不错。然后,就把他的手放在被窝里使劲搓,使劲暖,暖热了,在我渐渐圆润的脸蛋上一边轻轻抚摸,一边说,妞儿,乖乖长吧,你看,雪停了,春天快来了,你的活命就出来啦!

母亲月子满了,我也挺过了身体和生命里最难熬的一段日子。那段日子,无数片晶莹洁白的雪花陪着幼小的我。我是混沌的,羸弱的,而我的天空之初,尘世之初,却是亮堂而清白的,多么美好。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大雪,每每大雪日,若不见雪,心中总有几分不甘。有时甚至想象来一场雪,我蜷缩在某个角落,大一些的,听“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小一些的,听一听“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似乎那苍凉凝远的气息,会在不经意间,裹满人的身心。

大雪终究会来的,或洋洋洒洒,或浩浩荡荡,几番恣意后,落在瓦松,落在屋檐,落在原野,将空山清远、檐下炊烟、麦田沉睡的画面,一张一张呈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夜里的雪,爬满了乡间的篱笆墙,狗儿,猫儿,人儿,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雪,一寸一寸淹没了尘世的杂沓纷繁,大地一片安详静谧。

大雪可以遮住很多东西,却遮藏不住庄户人的喜怒惆怅。这一幕,我一次次触摸,一次次感怀。曾经,落雪时,村头的平娃叔背着行囊要去省城的建筑工地上找活干,他的身后,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至雪野的尽头,平娃叔的背影渐渐缩成为一个小黑点。平娃婶儿站在村口,一双怅然的眼睛一直目送到那个黑影消失在雪窝深处,他家的大黄狗,一会儿撒着蹄子撵着越来越远的平娃叔,一会儿又折回来朝着平娃婶儿嗷嗷叫几声,雪地里,凌乱的蹄子印,来来回回,折折弯弯,一程又一程……

年关临近,雪地里的脚印一下子就多了,落雪的村庄亦开始骚动和欢腾起来。村子里,逛年集采购的,拆洗扫舍的,杀猪娶媳妇的,好生热闹。待腊月二十三前后,从村子里走出去的人陆续归来。你瞧,远远的,五伯家的大学生建宁哥一张白净的脸衬着白净的雪一步步走近了,他是村子里唯一考到北京城的大学生,回乡参加弟弟大婚。我清晰记得,建宁进村的一瞬,雪地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满地殷红,衬着五伯红光满面的脸,喜庆呢!

爱上文字后,更喜欢雪夜听雪,或在纸间觅雪,那隔着书页和水墨的雪,才是大雪最初的模样。真的,在一本书里听雪,有温暖垂爱,有诗情画意,更有世间风情,它们一朵一朵,一字一句,坐在书写者的怀里,缓缓说给自己与他人听。你听,雪小禅说,听雪的刹那,心里开出一朵清幽的莲花,也寂寞,也淡泊,而多数时候,这雪呀,它惊喜了一颗心,是清欢的……这样一番写意,在她带着禅意的纸上跳跃,无论如何,都是极其美妙而妥帖的。

雪听久了,人会诗意起来的,诗意到会像老树那样,让茅屋长成一朵圆润的蘑菇,给枯藤添几笔诗意的白描;亦会像那个张岱,独坐湖心亭,看雪,也听雪,听裹着寒风的雪,云水浩渺,天地清白,清白得连心似乎都要被掏空了,只有一湖,一人,一亭,淹没在风雪之中,不光我走不进去,连一片叶子,一粒尘埃,也钻不进去吧?即便这样,我仍旧想把自己耳朵拽长一些,再长一些,去细细聆听,直到我的世界,风烟俱静。

小寒

仿若小寒来临时,北方才会有冬天真正的模样,这种感觉从我幼小时就有了。那个时候,小寒夜,北风肆虐,刮得窗棂呼啦啦响,风雪夜归人,父亲从砖窑归来,满脸通红,一身寒气。他一进门,不停地两只手搓着耳朵,或是脱了鞋子赶紧钻进热炕上,前胸后背烙上一会,才暖和过来,眉头随之舒展。

许是身体瘦小羸弱的缘故吧,起初,我并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总觉得那份脆生生的、嘎巴嘎巴的冷实在令人难以承受。尽管母亲给我的棉衣缝得格外厚实,可只要出门上学,猎猎的寒风直往人的骨缝里钻,脸上更觉似刀子在刮。某日,我在作文本里写到:我是严寒里的一株稻草。老师当作范文在读,可她哪里知道,我内心填满的畏惧和无奈?

小寒时,大地沉睡着,将所有的秘密都藏了起来,只有夏天的麦子,秋天的包谷,以及一些杂粮,被统统装进口袋,放进粮仓,父辈们看着它们,心是安稳的。女人们把玉米秸秆码起来,稻草码起来,前院后院,小山一样的柴草垛,挡着四处刮来的寒风,即便住在低矮陈旧的土屋里,也觉温暖很多。

这时,乡亲们会真正赋闲下来,农具自然被一一安妥擱置起来。诸如门背后的锄头镰刀,找出来用磨石磨亮,挂在仓房的墙上,像一幅凸凹的陈年壁画;铧犁要先用煤油清洗除锈的,然后上紧铆的连接头,涂上黄油,用苫单盖好;使松的镐头,用斧头夹上木塞,使其严紧;镇压的老石磙,用清水刷一刷,放到角落里。我爷后半夜里起来,须给耕牛添一捆稻草,冬天要长膘的,它们是我爷的命根子和老朋友,劳累大半年,也要休养生息的。

天冷得不像话,一起冬藏的,还有从地里收回来的冬菜。如今,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向阳的角落里挖个菜窖。菜窖里搭上木架子,把大白菜一层层摆好,隔些日子倒腾一下,防止腐烂。墙角的土里,埋上大萝卜和胡萝卜,它们不糠,水分足。我婆过日子更仔细,她老人家将深秋时窗台上晒好的豇豆干、萝卜干、茄子片和煮熟晒干的菜子苗都装在粗纹布袋里,挂在通风的墙上,可以炖汤菜吃,皆是乡下人的美味。

我二伯家条件好,碰上镇子里有集了,提两块猪头肉回来,隔着墙头喊父亲过去,于滚烫的火炉上煨二两高粱白,差二娘切一盘萝卜块,几片酸菜心,猪肉炖粉条,热气缭绕,香气四溢,酒未进肚,人已有三分醉意了。

我小妗子是四川人,乡下人的日子好起来后,每到小寒,她都会做腊肉的。腊肉要买五花肉,揉粗盐,白糖少许,用白酒泡茴香、八角、五香粉等,入味,放置一夜,再用老抽上色,即可放阴凉处阴干。做焖饭时,切几片腊肉,开锅满屋浓香,当然了,还有腊肉炒西芹,绝对是小妗子的拿手菜,依红偎翠,亦是酣畅。

数九寒天,若落一场大雪,村子更安静。热炕上,花猫慵懒,整日蜷缩着睡大觉;妇女们盘腿坐着说家长里短,走针纳线,做棉衣,棉鞋,棉手套;男人大多蜗居着,收了锋芒,养精蓄锐,等雪莱不远的春天。

很多年过去了,丁酉年的小寒,我再次回到村里时,天色向晚,村庄和大地一起静默着,没有一丝声响。我的眼前,修葺一新的水泥路面平整宽敞,掩在青瓦红砖之间的琉璃飞檐与暮色中闪烁一抹孤独的光亮。我一个人从村子西头走到村头,我的脚下,曾是一条疙瘩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腿泥,可那个时候,就是门前这条土路,成为我和伙伴们快乐的天堂。即便在寒冷的冬天里,伙伴们干完农活,写完作业,都会不约而同从地里或家里钻出来,抓石子,踢键子,玩九方,还有打土仗,一时间,惹得满村子的狗儿,牛儿,羊儿,全跟着叫唤起来,一派杂沓,凌乱而又热闹的场景。可如今呢,大地还在,那些欢腾的场面却没有了,只有冷风,一股一股地刮着,卷起地上偶尔落下的残叶,四处乱飞,几只麻雀站在干巴巴的枯枝上怯怯叫着,总算弄出一点动静出来。

孩子们都去了哪里?不用说,我都知道的。这一路上,侄子已经发了好几条QQ消息,问我走哪儿了,快到没?他在玩手机,一个能让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欲罢不能的新时代产物。手机里,乾坤之

大,天地之阔,风情之多,世界之斑斓,生活之多彩,任谁也抗拒不了。记得上一次回老家,刚进门,侄子猴急了一般要玩我的手机。我顺手从包里拿出来给了他,只见他链接网,登QQ,找游戏,上微信,老练自如,几下全搞定了。一个钟头过去了,仍然整个人埋进其中,旁若无人,一眼不眨。我担心他眼睛吃不消,就想打发他去门口和小朋友玩去,哪知他头都不抬一下说,现在门口哪有小朋友,都去镇上玩了。

镇上玩啥呢?我问。

哇,姑,你连这都不知道呀?镇上啥都有,台球,网吧,游戏厅,KTV,好玩的多了去,只要有钱就行。

那你们咋不玩跳绳,踢键子,滚铁环,打弹弓一类。

大姑,说你又老土了吧,现在谁还玩这个,这贼冷的天,哪如钻进热被窝泡韩剧呢?

从老家回来,心里一直不平静。那日,埋在与小寒有关的古书里。古书里的小寒,大多戾雪寒鸦,苍凉孤寂。不过,亦有豁达之士,日子虽清苦,却不缺温和。如明代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里载有小寒的描摹:小寒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亦有写字的,九个繁体字:亭前垂柳珍重待东风,每个字皆是九划,描红一样,日描一笔,描完,便是春天了。细细想来,颇为心动。那一瞬,心生无限感慨,冬野清旷,我无法唤回那些弥足珍惜的过往,姑且与大地,与小寒一起,隐姓埋名,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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