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浪
雪听不见。我们听见的只是雪
压断树枝的声音,摩擦车轮的声音,以及
雪抱不住雪从高处粉身碎骨的声音
雪的飘落,无声
雪飘落在雪上,聋在叠加
雪是一个向下的、使世界安静的手势
在雪天,我们的谈话总是三言两语
就被雪壓断。一些话语的树枝
掉进炉子,拨旺我们心中的火焰
素描
日复一日,他在纸上观察
那些线条的生长,它们延伸、分叉
超过了他的画笔的速度,像蜂拥的树枝
挤向某种看不见的光——这些线条
有着非线性的逻辑,他想。他无法从
时间的掌纹里摸清
美的下一步走向,但的确有什么
在从这黑色而盲目的缠绕中苏醒
就像这个早晨,他在烟灰缸、画板
和九点钟的环绕中,看见神在自己身上的
又一次降临
剃须
父亲说,他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
胡须才像一场火灾,从下巴蔓延到腮边
青春,就在这猛烈的燃烧中结束了
同样年龄的我如今也走到镜前
重复父亲当年的动作:把剃刀搁上面颊
用它的锋利,去对付更加锋利的岁月
随着生命的早晨紧贴剃刀落下
一颗年轻之心脱离沧桑的掩映蹦跳出来
我看见二十三岁的父亲重又出现在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