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关村的“御道”

卫汉青

几天前，与几位朋友在中关村广场的中钢大厦聚会，一位朋友对着楼前店肆林立、人气鼎沸的斜街说：“这条斜街好像是过去的御道吧！”我说：“是啊，这是清代御道的海淀段。”

清代自康熙起在海淀建起了皇家園林畅春园后，又陆续修建了举世闻名的“三山五园”，海淀圆明园一带遂成为紫禁城以外新辟的全国政治中心。皇帝佬儿常年在这几个园子里起居生活办公，到大典大祭的时候再回紫禁城。于是，从紫禁城到“三山五园”修筑了一条皇家专用的御道。从白石桥径直往北至黄庄，从黄庄斜往西北，经海淀镇南小街、南大街、西大街再到“三山五园”，是为清代御道的海淀段。

清代御道海淀段全长约3公里左右，由长三尺、宽一尺半、厚半尺的虎皮条石砌成。整个路面规整，条石排列有序，路两边设有排水沟，沟边种有树木。皇帝皇后的龙车凤辇一次次路过，王爷太监、达官贵人和八旗兵丁呼拥紧跟着，那震天动地的威风场面，我们在电视、电影和历史照片上，能够约略窥见一斑。

可惜这条精砌的御道，也没把清代王朝和清代百姓送向富强幸福。清代王朝腐朽到大小“列强”均来欺凌，一块块领土像蛋糕一样被切割;清代百姓愚昧到志士仁人同胞被侵略者和统治者砍头，袖着手麻木地在旁围观看热闹。

慈禧太后在位长达50年，没少在这条御道上游逛。她一路上盘算的肯定不是强国富民的大计，更多的只是一己安危和长享荣华的权术。相传这位“老佛爷”路过海淀镇西侧的六郎庄，她因属羊，嫌谐“六狼”音，令改“牛栏庄”。除了迷信，更是蛮霸。

这条御道横贯钟灵毓秀、都下宝地的海淀，自然少不了文人墨客荟萃。清代第一词人纳兰性德、著名文学家曹雪芹、清代第一女词人顾太清、设计修建了整个清代皇家园式的“样式雷”家族，就曾生活居住在御道两侧。

上世纪初，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相继在这条御道旁建立。梁启超、王国维、朱自清、冰心等时代先驱和知识精英，也在这条御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

新中国成立后，这条御道焕发了新的生机。上世纪50年代初期，国家在海淀镇和中关村一带建起了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人民大学为代表的大学城和以中国科学院为代表科学城，御道上行走的主角变成了学子、教授和科学家，御道上奔驰的“车辇”变成了追赶世界的科学和文化。1956年国庆节，为了举行阅兵式，将御道的条石全部拆除，用到了天安门广场。清代模样的御道，实际已经寿终正寝了。

这条御道的真正升级，转折点是公元1978年。

那年春天，在海淀镇黄庄路口的中科院宿舍楼，走出两位姓陈的青年科学家，一位叫陈景润，一位叫陈春先。前者因研究被誉为世界数学王冠的哥德巴赫猜想难题，著名作家徐迟在1月号的《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一篇报告文学，生动地描绘了这位数学家的传奇经历，展现了“文革”给知识分子带来的心灵创伤，呼唤对科学和科学家的尊重，很快风靡全国。后者冲破重重难关，在物理所建成了中国第一个托克马克装置，填补了我国空白，打破了西方发达国家对核聚变的垄断。

1978年3月，陈景润和陈春先被中国科学院破格提拔为正研究员，并作为推选的10位代表成员，从这条“御道”上走进人民大会堂，参加了标志着科学春天到来的全国科学大会。

1978年6月，陈春先开启了3次赴美考察之旅。他看到美国硅谷和“128公路区”后，怀着一种使命感，决心要在中关村建立“技术扩散区”和“中国的硅谷”，探索一条适应我国国情的扩散新技术、将科研成果迅速转化为生产力的新路子。1980年10月23日，陈春先带领纪世瀛等十几位科研人员，创办了第一个民办科技机构——等离子体学会先进技术发展服务部。由此，拉开了中关村创新发展的序幕。

中关村的创新发展当然不会像“御道”上行走的车辇轿马那样悠然闲适，而是充满了关隘险阻、惊涛骇浪。因为，这是冲破传统科技体制的破冰之举。

1983年1月，中央领导同志在陈春先等最困难的时候作出批示，肯定了中关村科技人员的积极探索。很快，这条“御道”发展成了闻名中外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以“两通两海”和联想、方正等为代表的一大批高新企业顺街而起。

上世纪90年代末和本世纪初，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又陆续发展为中关村广场、中关村创业街和中关村创新大街，百度、新浪、新东方、优酷、腾讯、微软等新锐企业在这条“御道”安营扎寨。中关村进入了群星璀璨、阔步前进的康庄大道。

1999年，中关村科技园的成立摆上了党中央的议事日程。江泽民总书记在前往中央党校的“御道”途中，曾经特意绕着海淀镇转了一圈，考察未来的中关村广场蓝图。

2013年9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带领政治局全体成员，走进这条“御道”边上的中关村展示中心，提出创新驱动的国家战略。2015年和2016年，李克强总理两次来到中关村创业街和中关村展示中心，考察中关村的创业创新。

中关村的这条“御道”显然不是一条普通的道路，这是一条记录时代风云的历史长廊。当你徜佯在这条道路上，似乎可以捕捉到清代帝王的车辇声，仿佛可以聆听到时代先驱的呐喊声，好像能够耳闻到校园骄子的读书声，似曾能够谛听到科技人员的创新声。

中国改革开放已经走过了40年的伟大道路，中关村的创新发展也已走过了40年的辉煌历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条“御道”一定会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