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佳
母亲在沙发上睡觉了,眉头紧锁。我从没有如此仔细地打量过母亲。母亲一定是在默默地承受着身体的病痛,或许,只有在睡梦中,她才能真切地流露出疾病之苦,平时,她总是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她身上的病痛对她的摧残,她总让我觉得她很好,让我安心。可母亲的隐忍,却造成了我心安理得的忽略,忽略了母亲的感受,忽略了对母亲的关心。总是如此,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的付出,却从没想到为母亲做点什么?就如同我在母亲身边,从没有发现母亲的衰老一样。
母亲老了,双鬓已白,尽管母亲是一个很注重形象的人,可鬓角根部的白发,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即便是焗油,也赶不上母亲衰老的速度。不知道何时,老年斑也爬上了母亲的腮部,我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两块小小的老年斑,在母亲的脸上的耀武扬威。
我轻轻地抱起了熟睡中的母亲。
母亲很轻,母亲总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可母亲呀,竟是如此之瘦?瘦到我轻轻地就可以抱起母亲!这“轻轻地”发酵了我的自责。母亲从我的双臂中醒来。她忙说,很重吧?这孩子,怎么悄没声地就把我抱起来了?虽然是嗔怪,可言语中竟掺杂着依恋。
小时候,母亲曾无数次地抱起我,我的小胳膊拐着母亲的大胳膊,那时的母亲年轻,浑身充满活力。母亲柔情似水,坚强如山。被母亲轻轻抱起,我的心里满是依赖。我贪恋着母亲的怀抱,从咿呀学语到学会耍赖。母亲一只手提着竹篮子,还要腾出另一只胳膊,胳膊上坐着不想走路,小胳膊搂着母亲的脖子的我。
后来,我住宿学校,第一次离家,离家后,第一次回家,母亲很高兴,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我,可我望着母亲的怀抱,躲开了,撅撅嘴,我都长大了。
母亲讪讪收回了我曾经依恋的双臂。我没有觉察到母亲的失落,只得意于自己的青春飞扬。从此母亲的怀抱成了遗忘的港湾。
我轻轻地抱着母亲,轻轻地走向床边,轻轻地放下母亲。
母亲的脸露出了笑容,孩子在身边真好呀!
母亲曾经无数次抱起我,而到如今,我就轻轻地一抱,就让母亲感觉到如此幸福!幸福很简单,母亲的需要也很简单。母亲衰老了,可母亲还年轻着,我的手臂上有与母亲血脉相连的坚韧。
我们很轻易地会喜欢一个孩子,会很自然地抱起一个不太熟悉的孩子,仿佛这自然而然地抱起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我们可曾細心体贴过走路已磕磕绊绊的父母?这轻轻地一抱,是爱的交融,是幸福的白月光。爱一直在,在传承!爱从未走远,只要你轻轻地一抱!如若,你能搀扶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过马路,如若,你能关爱老年人,那么,爱的光辉将会一直在人间照耀。
(青园摘自《南京日报》2019年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