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散记

2019-05-27 02:55曹文生
延河 2019年5期
关键词:洛川山崖

曹文生

清明的前一天,入山。

这几个字,包含着一种企图:渴望读懂这一片沉默的山。在洛川,这大山,先于我到来之前而存在。我们倒像一个个偷盗者,企图从大山里偷一些神谕。

生于中原,知道大地上不藏匿神秘,一眼便知前方有什么路,村庄有什么格局。在陕北却不同,一进山,车在盘山路上,犹如一条蛇一般前行,弯弯曲曲。路随山势,一会上坡,人越来越接近于山里的雾气,这时候,人会看低万山和草木。一会儿,车下坡,一望,这山路犹如垂下去的腰带,摆了几摆,便不见了。这路,在山里的黄土中穿行,一抬头,壁立千仞,一条路,挂在峭壁上。

车走动,贴着山崖,便看不见前面了,剩下一面崖,前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是平地,或许是峭壁,一个转弯,万山顿时开阔起来,草木和房子都在下方。在这面山的背后,或许是空旷的山,或许是被时光掩埋的历史。

下坡时,这山曲里拐弯,几乎看不见直行的路,这车,忽闪一下子就消隐于大山深处,忽然一下子,就暴露在天地间。人,一入黄土高原,便进入神秘的世界。

这样的山,是缺少水分的。没有水滋润的大山,总给人干巴巴的感受。但这里,大山被油菜花盖住了土地干巴的肌肤,这花一片黄,像神仙铺展的梳妆台。这苹果花,蓓蕾一点红,一开,却转成为白色,大地神气,草木鲜活。

总听人说,洛川是一片宝地,就算前半年没雨水,后半年也会充盈,洛川不缺水,所以不缺五谷,水是五谷之母,大地是五谷之父。

五谷盘在粮缸里,人才能安稳。这里,人是不会外出的,它一直收容着逃荒而来的人,譬如:山东人,河南人,湖北人。我总是这样认为的,越是人居的地方,村人不来自一个地方,越说明这个地方五谷丰登,天降祥瑞。

河南人,沿袭着古人逃荒的道路。走到这里,一看空山太多,有开垦不完的地,便不走了,只要有使不完的气力,便能活下去,开山,挖窑洞,然后繁衍着一支又一支后代。

我,也算一个被它收容的人。

但是,我只在索取,而不关心它的历史。此刻,面对它,我有些脸红了。在朱牛贺家河,我竟然不知道这里盘踞着一个火车站,人世间多少悲欢,被这一段车送走了。我看到这个站台,让我想起铁凝的小说《香雪》,一个站台,诸多人性。或许,在陕北高原的山中,这个孤独的车站,是众多车站里的一个,站台不大,上车的人,有时有一两个,有时候一个也没有,我进入站台,似乎触摸到一种无边的孤独,许多人守着大山,并不觉得孤独,生生死死,都在这一方土地上。

但是,这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或许是被扔在了这个孤独的地方。一辈子坚守,不过是将一个人的时间,分割给这里,虚度二字不敢说,一辈子逃不走了。一个站台,便是一座命运的孤岛。一段铁轨,将众多命运交叉的人,绑在一起。

这看道人,对我们的到访显得异常平淡,一看就是见识了太多到访者。或者我们是众多到访者的一波,这山于我们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地方,我们于看道人而言,不过是众人中的一些。

一间陋室,一个看道人,一条伸向远方的铁轨,便构成一个山居笔记的全部。我是一个记录者,企图把笔端多匀出来一些,给这些被大山掩盖了光彩的人,留下一些温暖的文字。

这个山村,背靠着山崖,稀稀拉拉地住了十来户人家,这百十口人,便是一个山村的全部。在中原,这么小的村庄不多见,中原的每一个村落都是密密麻麻,像刺绣上的针脚,一户挨着一户。在朱牛的贺家河,一个以河为名的村子,成了一片卑微生命的代名词。或许,在一起,一个人死亡了,连抬灵的人都凑不齐。

一个厕所,居然在院子外。厕所简单,一面塑料布,后面堆了一些柴,下面是两块山石,正对着便是山崖,一个人在出恭的时候,看见的是雾气环绕的大山,或许遇见一场雪,这天地全白了。一个人,蹲在这里,像白茫茫的大雪中的一个逗号。我们这些城里人,或许害怕这背后的柴不密,身子会走了光。其实对于山里人而言,他们对于男女之间,已经读透了,人与人之间那点事已经索然无味,倒是我们这些被儒家束缚的人,仍感觉一些新奇,人家早就看透了,山里也不在意了。寥寥几下,一个简陋的茅房,便承载着一个庭院的一生,一物一石,便是一个天地,简单中,可见民风如此纯朴。

同來的桂老师,进山祭祖了。我在想,如果他没有走出这个村庄,结果又是怎样?我同时也想到我自己,如果没有走出老家,我又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俩有一样的命运,不过是守十亩田,搂一个乡下女人,在这大地上走完这一生而已。

他的祖先,仍然在此处庇护着他和他的后人。在河南开封的乡下,我的先祖也在庇护着我们,只是清明离他们越来越远,远到了一张车票的距离。

这样的话题,似乎有些沉重,还是说一些轻松而有趣的话题吧?

进山,不是进入冥想的境遇,而是靠近那条叫作“洛河”的河流,据说它从陕北绵延而来,流到此处,依然胸怀不乱,他河面宽广,犹如一个人有些大抱负。

山的抱负,不过是长出些草木,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草木多了,人就有了活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不是古人虚构的,生活此处的桂主席告诉我们一些童年的陈词,像一块抬高了的石头。

他们在此处,经历过生活的洗礼的。或许,每翻一页,都看见两个大大的字:饥饿。他们带一根绳子,或许什么也不带,来山里,砍一些荆条来。他说,这荆条可是好东西,无刺,不伤人,不像酸枣林,一靠近,就一腿血印子。这荆条,贯穿了一个乡下农人全部的一生,烧火耐得住性子,不急不缓,据说到了秋天,一地的蓝花像江南的蓝印花布。

荆条的旁边,是狼眼刺拐。这枝条上满是刺,或许这名字里,隐藏着一个写实风格的生存环境。这狼,在山的那边,而人的炊烟,却在山的这边升起来。

听人说,这植物叫沙棘,是荆棘的一种,或许,荆条是荆棘里的温和一派,它可以编筐、编箩头。而沙棘却不同,他因有刺而安居山头。这次进山,路上最多的是荆条和沙棘,在沙棘上有很多的鸟窝。

没想到,居然有鸟喜欢在这样的树上筑巢。这刺太长,一不小心,便会扎着肉,看杨老师的文字,才知道这是荆棘鸟,一生的绝唱,便是将自己钉在最长的刺上,这哀婉的歌声,会寒了进山人的心,我们渴望温暖,却听见无尽的悲凉。这荆棘,让我想起了历史,负荆请罪,便是从这草木里跑出的醒悟言辞。我看见一只鸟,像一个有风骨的人,一辈子,就做一件事,用绝唱去感动历史,这鸟,似乎成了李后主,成了傅山。

顺着长满荆棘的小径,我进入一个陕北的生存环境,一个与中原完全陌生的模式。饿了,便去挖陷阱,下夹子,隔三岔五,能碰见一些野兔、鹿什么的。中原,肉是稀缺的,除非到了生日,或者冬至年关,才能吃二斤猪肉,别的日子,只能眼巴巴地守望着度过贫困的日子。

在洛川,靠山的活法,就是日子有太多的补给,春天来了,这野菜一地,白蒿芽,苜蓿,水芹菜,都在山路上安然地长,谁也不来打扰。秋天来了,一树的野果,譬如:茄子,酸枣等,也能填饱肚子。冬天,便能进山狩猎了,大雪封了山,动物饿了几天了,终于熬不住了,便出洞觅食,一不小心,撞上枪口,碰见陷阱和夹子,这一命便了结于山间,成了一锅肥汤,让许多农户的嘴变得油油的。

此时,正清明。

山崖,还裸露着褐黄色,去年的苇草,仍然是枯黄的颜色,苇穗还在风里摇摆,我们面对着它们,竟然心生欢喜。或许,生生不息,应该是万物的共性,我看见这苇草的掩盖下,其实有嫩绿的细芽,正在萌发。这春风,还有些寒冷,如果再暖一些,这山崖上,应该一片青翠了。

只是,这暖风迟迟不来。正懊恼时,突然看见山崖上,一朵山桃花如霞,把我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这山桃花,正探出头来,引领春天的时尚,或许一个叫作“春”的帝国,将要安定下来。

一朵山桃花开头,紧接着是连翘,在山崖上,发出黄色的光,说实话,我对于连翘,有些偏见,每次在学校里看见它,还以为这是一种家养的植物,没想到也生长在洛河的山间。我看见深扎山缝的连翘,像一个努力攀爬的人,它心往高处,我仿若看见多年以前的自己,正从豫东平原的乡下,努力跳出乡村的宿命。

丁香花,淡紫色。以前,学过太多的关于丁香的诗句,此刻才觉得所有的诗句,都显得矫情了一些。这安居山崖上的丁香,才像一个隐士,餐风饮雨,把一个贫瘠山崖,营造出一片繁茂气象。这头顶紫色的花,把一座山照亮,紫气东来,这洛河的山崖,注定带着贵族的气质。

远处,一片白色的花。我脱口而出,这梨花多漂亮,一抬头,看见同行的人正嗤嗤地笑,我才意识到一定是我错了。同行的老师对我说:“这是杜梨花。”这唯美的名字,让我觉得这山崖更像一个世外桃源了,草木颜色繁多,像一张被神灵涂抹地五彩缤纷的画卷。

光秃的山,本以为毫无益处。

可是,这些安居此处的人,却说这山崖,里面有蝎子,可是好东西,可以换来钱,买一些柴米油盐。这蝎子,在黄土的崖壁上,翻腾出一些细细的土粉,比蚂蚁弄出的还要细腻一些,一看就是蝎子弄得,睁大眼睛,在崖壁上找,有时候看见一个薄洞,一打开,就是一窝,排着队走出来。

一山,便是一个活法。

中原的人,不解山间的乐趣。

守着这条洛河,一定能生发出太多的灵感。这里,河道宽阔,一看两边的山崖,便知这条河也曾阔过,只是如今,这河只剩下薄薄一层水,贴着河底。在水流汇聚处,也有瀑布流下来,这流水声宏大,也召唤着更远的眼睛,从不同的地方抵达。

一路上,我们看见诸多的瀑布,有大一些的,有小一些的。这瀑布,其实就是一种水魂的自我抒发,人兴奋,会大喊大叫,水也如人,同行的人,在单位太压抑了,一进山,听见天籁之音,一个个对着山头,拼命地呼喊起来。

在水边,只剩下干涸的石头,被流水冲洗出不同的形状,有些伸出一个胳膊,似乎要抱着这一河的流水,其实,这片石头,下面全空了,我站在上面,有些颤巍巍的,生怕“咔擦”一声,人掉下去。

河岸上,有太多被水漂浮过来的木头,水一退,这木头就留在这里,木头一待就是十年,或许百年。这石头,到处是干裂的图案,或许它身上铭记着一条河的过去,在它的不远处,是一座荒废的石桥,此刻早已少了当初俊俏的模样。

木头,不过顺着一条荒凉的洛河,去鐫刻一条河的历史,这里,是否有渔人,是否有樵夫,只有这木头知道,我问它,它一脸安静,似乎这天下,与它毫无关系,它只关注木头风干的速度。

在洛河边,我读出了一篇安静的文字,大山为卷,春风为笔,画出一山的好词,同来的人,说此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其实并不是奉承的话,这流水潺潺,把一座的气韵,举托了起来。

对面的山崖上,有鸟在鸣叫,这婉转的声韵,让我想起了老家的布谷,只是陕北多山,这鸟鸣声也盛大起来。老家的鸟鸣,过于单调,以喜鹊、麻雀、布谷为主,这陕北,我是个外来者,听不出鸟鸣里的气脉,却能听出一山的清幽,鸟鸣落在山的安静里。水,流在人心上,自然的安静,随山而行,散入空山。

这干涸的水边,有苔藓,干干的,像一块块黑色的污点,我想,如果一场雨,这苔藓一定一地青绿了,这光秃秃的河堤,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人生也是这样,感觉步入绝境了,或许一个际遇,人生就是另一副样子,从苔藓思考人生,或许两者同一指向,我喜欢苔藓,更喜欢与苔藓有关的诗句,譬如: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在河底,有各种各样的石头,在洛河,水便是神,这河底的样子,大不相同,有发白的,一块块突出来,排列在一起,像一盘棋,还有那种细细的,极其有规律,像一张渔网,这水流的魅力太大了,把一条文静的洛河,硬是装饰成不同的样子。在这里,才发现所有的想象都不够用,有些地方石头的形状,与大自然惊奇地相似。这块石头,像一只飞翔的鸟,那一只石头,像一头半蹲的狮子,这山,就坐在洛河的旁边,听着流水,看着明媚的阳光,把一条河的灰暗赶走。

这是我想象的样子,现实的情况是,这是阴天,所有的花朵和草,都落在灰蒙蒙的洛河里,只有一些苇草,还有些亮色。

越往前走,路也艰难,或许是前面少有行人的缘故,这小径贴着山崖,只容一个人侧身而过,这小道上,时时有泉水叮咚,在一洼清水旁,居然长出一片水芹菜。关于芹菜,我写过文化意味的文字,只是这水芹菜,是野生的,也应该在文字里更具有乡野气息才对,这野菜虽然还团在一起,或许,等下一个到访者前来,就足以掐一把,凉拌或清炒俱佳。

在路上,有太多不认识的野花,或许我是外地人,对一个野花的族譜不太清楚,所以只能在微信群里请教,一种是紫色,形状像郁金香,还有一种像石榴花,还有一种,像桐花,只不过比桐花更小。一会儿,去年毕业的冯同学给我发来答案,说是:金雀花、苗芫花、满天星。对否,我也不知,在陕北,我是花盲,我熟悉豫东平原的一花一草,对于黄土高原,我更像一个局外人,读不懂草木。

继续前行,看见一座山,成了一片灰烬,也不知是谁烧了山。这泉水浸透了泥土,上面被一层灰烬盖着,看不透下面的泥土是否还干着,一脚下去,一鞋子泥巴。这时候,同行皆狼狈,我想起在雨中漫步的苏轼,此刻,我也和苏轼一样,一只袜子透了,只剩下另一只,是干的。

林中,已没有路了。只要没有树,总能寻找出一条路来,在山林里,看见石头堆砌的一道坍塌的废墙,下面卧着一个是石槽,一看就是喂养猪的。有石槽,就一定有农户,或许,有另一番天地,等着我们。正思考,听见前面的人沸腾了。

一座门楼,在半山腰。门楼前面,是一棵柏树,遮住了它,或许这柏树,陪伴它很久了。这门楼,很漂亮,上面是两只凤凰,少了一只,另一只还在屋顶。

门内,有彩绘的痕迹,说明这个地方,也曾显赫过,往前走不几步,便是两个大松树,两个合抱,人说这松树年代应该很久远了,应该比隔壁黄帝陵上的松树还要粗一些,这片土地,同样历史悠久。

洛川,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古代,地处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交叉地带,形成了更为包容的文化习俗,结婚的时候,门前贴的双飞雁,分明是游牧民族遗留下来的习惯,在中原,这是看不到的。这庙,同样如此。

虽然说里面供奉的太上老君,可是我看这像的面目,怎么也不像汉人模样,也许,这是古代的少数民族祭祀的神。庙的前面,是两条龙,石头雕刻的很逼真,龙身上有莲花、有牡丹,有密密麻麻的鳞片。这荒凉之地,竟然隐藏着一个久远的标本,或许,有庙的地方,在不远处,一定就会有人家。

同行的洛川人,也算洛川界对历史有一定研究的人,他们说这是一座庵,非庙也!这庵的名字,叫作桐木石庵。

庵,或许与尼姑有关。

这里,肯定有一群看透红尘的女子,在这里坐化,或许,这里应该是一个与土匪关联密切的地方。在古代,凡是三县相邻的地方,人具有野性。这里,是洛川地界,左边是白水县,右边是宜君县,这地势,注定官府无能为力。一个人,犯了罪,走几步,就去了白水,那里属于渭南府,延安府无能为力。人,少了束缚,也活出了自由,不像中原地带的乡下人那般唯唯诺诺,少了阳刚之气。

这桐木石庵的一侧,是一块断裂的墓碑,碑帽仍在,上面是二龙戏珠的雕刻,下面碑座也在,模样像赑屃,驮着石碑。上面的碑文,不甚清晰,海峰兄薅一把野草,涂在碑上,看见一些文字,是生员捐赠的财物二百两。或许,墓碑只是一种见证,这上面的名字,也不过是一种符号,多年后,还能有人记住他们。

但是,这墓碑上的字,是一种善念,修庵毕竟胜于邪念,一切与善有关的思想,都应该用文字的方式铭记下来,古人和我们思维一样。这石碑,仍在此处,招引着后来者,进山朝拜。

在庵的右侧,是一座戏楼,可见多年以前,此地一定繁华过,如今只能吟唱: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人生无常,谁也不能预知未来。谁也想不到,当初的一片繁华,说散就散了,更想不到的是,在2018年的一个清晨,一群喜好文字的人来到此处,看废弃的古庵,只剩下香火,还是旧模样,这两株参天古树,一定见识了这里的风风雨雨。令我失望的是,在古树面前,我是一张白纸,它才是那个史官,为洛川的这座庵,写了神秘的一笔,谁也没它更能看懂世事变幻。

一个动荡的年代,这条洛河应该清楚。

人,应该了解洛河的秉性,在古代,这座庵,注定是水漫不过来,人都说“水不淹庙”,其实这是一种想象,古人的眼睛,贼明亮,他们一定描绘出了一幅河水的高度分布图,这河水,一定达不到这个高度。

令我们唏嘘的是,这些精美的雕刻、瓦片,竟然散落一地,或许除了几个信男善女,来此处的人,注定不多。

它们会被人遗忘吗?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如果没人去记载,它们只能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地方。

这座庙,毁于何时,我不知道?但是,一座庵,除了“文革”时代,估计谁也不愿去造孽,内心深处的恐惧,人皆有之。

这散落的瓦片里,住进一个个工匠的名字。这些石雕,是被一双双手打磨出温度的,这一块碑文,是一个时代的善念碑。陕北多山,或许不缺少能工巧匠,他们建了一座上了规模的庵,这庵,让三里五村的人,多了盏神明指引的灯。

世事变幻无穷,谁料到,这一座庵,被时光扔在这里,这里再也没有人家,人都搬走了,只剩下两株松树,遥望着青山白云和这一洛河的水流。

说起变幻,我想起了旮瘩坪城堡。

在万山之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山峁。居然是商贾之地,城堡的主人,是一个质朴的汉子,他说祖上花尽银两,买了这一片土地,然后修建了这个城堡。这里面,有客栈,有商铺,有中药店。南来北往的人,落脚于此,许多不同的方言,一股脑涌进这城里,然后便是酒杯的碰撞声。

过去,这里是一个中心。

如今,成了偏远的城堡。门前的那棵相思树,也算成了精,两株树竟然活在了一起,给这个城堡,散布一些神秘色彩。

我想起空,想起了宿命。

空山,是好的。可是城堡的空,却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孤独,它住在祖辈留下的院子里,才感到安心,但这里越来越接近于原始的古意,却与现代化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离开河南,或许我这一辈子,也和这个老人一样,一辈子留守村庄,只不过是在空闲的时候,想想外面的花花世界罢了。我跑了出来,他没跑出来,我俩的差距,不过就在一念之间。

这个人,犹如被祖宗施下了咒语。

这一片土地,流着祖先的血脉,搬走吧,不舍,祖先在对面的山头躺着,不走吧,这里实在是穷乡僻壤,犹如一个人,面对着一山的空旷。

一个人的城堡,漫上来的时光,是祖先的温度和如今冷落的悲凉。

我走的时候,看着这城门,想起来,是那座叫作故乡的城,也和这城堡一样,只剩下历史让人去寻味。

人走了,时光也消逝了。

只剩下两个厚重的字眼:城堡!

责任编辑:李畑熠

猜你喜欢
洛川山崖
洛川苹果红了产业富了老乡
山海经
两只老鼠摘苹果
陌上谁家年少
美国铝业认领洛川苹果树
大商无算
像小狗一样嗅嗅
山崖上的野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