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灵歌
当下,移动互联网发展势头正猛,带动了零工经济的发展,但是,这种新就业形态的背后,潜藏着劳动关系难确认、缺乏社会保险、劳动权益难保障等问题。
采访前,北京小伙王西生刚刚骑摩托车完成一单派送业务,距离5公里。
王西生介绍,一股5公里以内的运送,要求15分钟上门、1小时内送达。他觉得这个时间内完成任务还算轻松。“每天就跑几单,挣几十块钱,有空就多跑点儿,没空就少跑点儿。”他并不把跑腿当成主业,“出去跑跑就当散心了。”
要成为“跑腿小哥”,只需以下步骤:在某同城速递APP上注册、完善资料、接受培训、通过审核,并自行准备交通工具。不同于传统雇佣关系中员工受制于单一企业,零工经济直接连接互联网平台和劳动者,没有固定雇主、无需考勤管理。这种更灵活的就业方式吸引了大量劳动者。除了“跑腿小哥”,类似的还有网约车司机、共享单车“潮汐工”,以及上門服务的美容美甲师、家政保洁员……
国家信息中心发布的《中国共享经济发展年度报告(2018)》显示,2017年我国参与共享经济活动的人数超过7亿,比上年增加1亿人左右,参与提供服务者人数约为7000万人,比上年增加1000万人。
目前,不少互联网平台采取长期聘用制和零工聘用相结合的方式。以某外卖平台为例,除了与公司签订劳动合同的员工,还有大量通过众包APP注册的外卖员,以及一部分加盟商自主招聘的配送员。
王西生说,专职做跑腿的大有人在,他们每天“往死里跑单”,跑得多的每天至少有两三百公里。从事高危工作却没有社会保障,这让王西生唏嘘不已。
同为外卖“骑士”的长沙小伙李志雄也有同样的感触,他拿出手机,给记者看他的个人管理页面,“前阵子还可以在平台上买每天1块钱的意外险,现在也没了,五险一金、带薪带病休假通通没有,我们天天在外面跑,出了事公司不管,没有任何保障。”
问及高温补贴,李志雄摆摆手,他说,一个月必须跑满260单才有补贴资格,每单补贴3毛钱,“3个差评就没了”。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院副教授沈建峰指出,当下信息技术改变了生产组织的方式。
“劳动者不用再进入工厂围绕生产线工作,劳动者个人的自主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对于有组织的高效生产来说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变得越来越必要。”一定程度上,劳动者个人利益也在日益分化和多元。
零工经济带来了自由和效率,但也让劳动关系确认变得更加复杂,并暗藏风险。
在某同城速递APP里,速递员注册协议明确写到该平台与劳动者之间是“商业合作关系”,双方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并“不受劳动法律法规调整”。
协议中称,由于不存在劳动关系,劳动者与平台之间不存在缴纳相关社会保险的义务,而劳动者由于患病或工作期间负伤,应自行承担相关责任,与平台方无涉。
2018年4月,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发布的《互联网平台用工劳动争议审判白皮书》显示,2015年至2018年一季度,朝阳区法院判决的105件劳动关系存在争议的案件中,确认平台与从业者建立劳动关系的仅为39件,占比不到四成。
北京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杨保全指出,零工经济的特点难以被认定为传统的劳动关系。同时互联网平台出于用工成本、收益分配等方面的考虑,大部分平台目前与零工之间以协议缔结“合作关系”。
“一直以来,似乎只有纳入劳动关系,才可以解决劳动力提供者的保护问题。劳动关系项下的保护很充分,劳动关系之外的保障微乎其微。但实际上劳动关系方式的用工仅是最典型的一种,而不是所有的用工方式。”沈建峰认为,劳动力提供者的保护不仅应通过劳动法律来实现,还需要完善劳动法之外的民事法律,维护非标准劳动关系以及无劳动关系时的劳动者权益。
“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在某家政平台提供上门保洁服务的孙阿姨觉得,自己就是个单干的个体户,对于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险,也没在意过。
在现有制度下,零工经济中的劳动者,可以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自愿参加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其养老和医疗可以得到保障。但灵活就业人员收入差距大,平均工资不高,他们更愿意把长远的养老保障投入,变成眼前的收入。
对于快递、外卖、速递等高风险行业的劳动者,参加工伤保险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仅有公司强制购买的商业意外险。据了解,有关理赔条款较为苛刻,如仅对外卖员在接单后至完成配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故伤害进行理赔。
此前,“闪送”员李先生在“闪送”时发生交通事故,为享受工伤保险待遇,将平台经营者诉至法院,要求确认双方存在劳动关系。2018年6月,北京市海淀法院最终判决支持了李先生的诉求。
根据现行工伤保险制度,确认劳动关系却是享受工伤保险待遇的前提。杨保全指出,该案件牵涉工伤,是较为特殊的个案,大量劳动关系存在争议的案件情况更为复杂。
“这些行业如果继续保持闪、飞的驾驶模式,不说社保了,人身安全都没法保障。”一名外卖小哥坦言。
对此,杨保全指出,像快递、外卖行业存在一定的风险,但用工人数多,购买社保成本过高,导致大型互联网平台多以商业保险的形式补充。“应允许工伤保险能够单独缴纳,这样也可以覆盖非标准劳动关系的灵活就业人员”。
“要解决平台用工或灵活就业人员等社保缺失问题,需要完善社保制度。”沈建峰分析,从理论上看,从特定的社会政策目标出发,可以将一些非标准劳动关系的用工关系纳入社会保险的保障范围。在一些地方,不具有劳动关系的灵活就业人员也能缴纳工伤保险;近年来推动的建筑工程按项目参保,也将意味着没有劳动关系的农民工可以享受工伤保险待遇。“从这些理论和实践出发,将一些平台劳动者纳入工伤保险的保护范畴,具有理论和实践上的正当性,可以缓解劳动关系认定的压力”。
摘编自环球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