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桥 宋 莹 钱 丽,2
(1.安徽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2.东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中共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坚持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提高工业企业绿色创新能力,对于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近年来,伴随着中国工业经济的不断发展,环境污染问题日益突出。《2016年全球环境绩效指数(EPI)》报告显示,在180个国家环境绩效指数排名中,中国位居倒数第二,成为雾霾重灾区。因此,有必要引入绿色发展理念,将环境效应纳入企业技术创新的研究框架,引导企业向绿色创新发展方式转变。通常,提升绿色创新能力的途径有两种:一是内生努力,从区域企业内部出发,依靠企业R&D人员和R&D经费投入等方式,通过创新人力资本和技术积累以提升企业绿色创新能力;二是依靠技术的外部性,发挥空间溢出效应,通过区域企业间绿色技术的溢出及扩散以提高创新能力(Glückler,2013)。基于上述分析,探索中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及其影响因素,最大程度发挥工业企业绿色创新的技术溢出和示范作用,有利于区域工业企业优化配置绿色创新资源,实现科技经济和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
创新是造成不同国家经济发展差异的重要因素,同时也是提升企业竞争力的不竭源泉(Fagerberg,2002)。与传统创新相比,绿色创新又可称作“可持续创新”“生态创新”“环境创新”等,它是指对工艺、技术、系统和产品进行改良或创造的一系列过程(Kemp et al.,2011),包括绿色技术、绿色制度和绿色文化的创新等(张钢 等,2011)。绿色创新的目标在于通过节约能源和促进废弃物的循环利用实现环境与经济的共同可持续发展,追求以清洁生产来获取经济社会效益与环境效益的共增。随着环境问题的日益突出,企业技术创新的环境影响逐步受到重视(Dangelico et al.,2010)。在绿色创新的产出测度与评价方面,Costantini et al.(2012)指出环境政策可以通过诱导企业开展绿色技术创新来促进企业国际竞争力的提升,此处的绿色技术是一种有利于改善环境质量,并将环境优化作为产品研发价值目标和诉求,以实现企业经济与环境产出目标相统一的技术。Eiadat et al.(2008)、Carrión-Flores et al.(2010)分别运用绿色专利数、有毒气体排放量作为绿色创新绩效测量指标。Borghesi et al.(2015)将碳排放量和能源效率纳入环境创新产出框架,利用2006—2008年意大利社区创新调查(CIS)数据实证分析了碳排放交易对环境创新产出的影响。陈劲等(2002)从创新投入、创新产出绩效、创新过程绩效以及环境绩效等方面构建了绿色技术创新审计指标体系。张江雪等(2012)将工业综合能耗产出率、工业废气排放量等指标纳入研究框架,从投入产出的角度对中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绩效进行了评价。毕克新等(2013)从经济绩效、社会绩效和生态绩效三个维度构建了绿色工艺创新绩效评价体系,利用投影寻踪评价模型对2004—2010年中国30个省份的绿色工艺创新绩效进行了评价,并分析了技术推动等因素对绿色工艺创新绩效的影响。
还有一类研究主要基于技术创新的空间相关性展开。中国各区域工业企业并非是相互独立的单元,地理邻近使得企业技术创新活动会产生集聚和扩散效应,这有利于本地区和相邻地区技术创新产出的提升(Silvestre et al.,2009)。不同地区工业企业间的人力资源流动、技术信息交流等有助于促进相邻地区间的企业创新活动产生技术溢出效应(Fritsch et al.,2004)。张战仁(2013)利用1999—2010年中国各省份的创新专利产出数据,发现中国创新发展的区域关联及空间溢出效应明显,市场潜能因素对创新及溢出具有重要影响。白俊红等(2015)从效率角度衡量了区域技术创新绩效,进而考察了协同创新对区域创新绩效的空间外溢效应,空间计量分析表明企业与高校(科研院所)的联结对区域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等。朱平芳等(2016)选取工业产值利税率作为中小企业创新绩效指标,利用空间计量模型对2003—2008年中国中小企业创新空间溢出效应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创新活动溢出效应明显,企业规模差异对于创新绩效存在显著影响。李婉红(2017)以绿色技术专利数作为技术创新产出,利用空间面板模型分析了2004—2012年中国省域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产出是否存在空间相关性特征,进而分析了环境规制、经济发展水平对绿色专利产出的影响。
上述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一是,已有研究在关注区域绿色创新活动及其绩效时,主要从产出或效率角度进行绩效测算及其影响因素分析,考虑绿色创新活动空间溢出效应的文献并不多见,而现有技术创新的空间相关性研究又集中于传统创新活动。二是,已有文献多将绿色技术创新作为一个整体,忽视了绿色创新活动不同阶段的异质性。根据创新价值链理论(Guan et al.,2010;钱丽 等,2015;洪银兴,2017),绿色创新可被看作由绿色科技研发和绿色成果转化两个阶段组成,各阶段创新产出的溢出效应及其影响因素可能存在差异。三是,传统创新溢出效应影响因素分析相对片面,多从研发投入、市场推动、环境规制等某一方面进行探讨,而鲜有从企业内外部因素出发,系统分析研发投入、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产学研合作、环保投入及政府支持等对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的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从两阶段价值链视角出发,将企业绿色创新活动分为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两阶段。同时,考虑绿色创新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以及内外部影响因素,构建地理邻近、经济社会邻近等多种空间权重矩阵和空间杜宾模型,分析2008—2015年中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的溢出效应及其影响因素,并将溢出效应分解为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最后,根据研究所得,本文提出了一些具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
绿色创新由一系列相关联的子过程构成,包括绿色设计、研发、干中学、试制、生产、市场推广等,各环节紧密相连,缺一不可(Hansen et al.,2007)。Guan et al.(2010)将高技术产业创新分解为上游的知识创新和下游的成果商业化过程。在此基础上,钱丽等(2015)将环境效应纳入创新价值链理论框架,认为绿色创新过程可分解为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两个子阶段。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主要涉及绿色设计、开发、干中学、测试等活动(肖仁桥 等,2012),其是企业利用人力和资金投入,实现绿色专利、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等中间产出的过程;绿色成果转化阶段是企业通过绿色生产、市场推广等活动,将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产出转化为新产品销售收入和环境经济效益(包括绿色GDP)的过程(Rehfeld et al.,2007)。基于此,本文构建了中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两阶段价值链模型,具体如图1所示。
由图1可知,绿色创新行为具有两阶段连续性,同时存在空间外溢特征。绿色研发和成果转化在空间不同个体(这里指各不同省份工业企业)之间存在外溢效应,且绿色科技研发和绿色成果转化的实现,与内在绿色创新资源投入和外部环境变量等均具有一定关联性(余泳泽 等,2013;Bloom et al.,2013)。如: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各省份工业企业绿色专利申请量产出存在空间相关性,绿色专利申请量空间溢出效应既可能与内部资源R&D人员和R&D经费投入有关,还可能与各地区政府支持、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等因素有关;在绿色成果转化阶段,绿色GDP在空间不同个体之间可能存在一定溢出作用,这不仅与绿色专利申请量、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引进消化吸收费用、环保治理投入等内在变量有关,而且还可能与政府支持、外商直接投资、产学研合作等外部环境变量相关。当以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绿色科技研发产出,以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绿色成果转化产出时,结论类似,不再赘述。
1.绿色科技研发阶段
(1)被解释变量(分别为绿色专利申请量和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绿色专利常用于衡量绿色科技研发阶段的产出,本文选用绿色专利申请量作为被解释变量(李婉红,2017),并考虑新产品开发项目数指标。由于目前中国并未对有关“绿色技术”的专利进行明确分类,故本文借鉴李婉红(2017)的做法,绿色专利申请量指标是按IPC(国际专利绿色分类清单)分类号,由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数据库检索而得。绿色专利的具体指标主要包括生物燃料(C10L 3/00,F02C)、燃料电池(H01M 4/86-4/98,8/00-8/24,12/00-12/08)、风能(F03D)、轨道车辆(B61)、回收机械能(F03G 7/08)等方面。
(2)解释变量(包括R&D经费存量、R&D人员全时当量)。企业研发投入是影响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重要因素,反映企业研发投入水平的常用指标包括研发人员与研发经费(Guan et al.,2010;肖仁桥 等,2012)。由于在目前的统计口径中尚未出现针对绿色创新人员、绿色研发经费的统计数据,本文借鉴毕克新等(2011)、张江雪等(2012)、李婉红(2017)的研究,用传统的研发人员、研发经费等变量代替绿色研发人员和研发经费,以此作为科技研发阶段的解释变量。这主要是考虑到普通的技术创新活动能有效促进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的共增,很难将传统创新人员和绿色创新人员完全分离,有很多创新项目不仅旨在技术和产品创新,而且还会考虑节能环保。其中,研发经费采用存量指标,以2006年为基期,采用朱有为等(2006)提出的研发价格指数进行平减,并利用永续盘存法计算存量。
(3)控制变量(包括政府支持、产学研合作、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以及滞后期产出值)。政府能够通过提供资金支持、税收优惠等方式,助推企业开展绿色创新活动(Hashimoto et al.,2008)。知识产权保护可能会阻碍知识和技术的流动,但也可能降低企业绿色研发风险,激发企业绿色研发的积极性(孔伟杰 等,2012)。产学研合作能够为企业提供前沿科学技术,从而提高企业绿色研发能力。综上,本文引入政府支持、产学研合作和知识产权保护变量,分析其对企业绿色研发产出的影响程度。其中,政府支持用政府资金占R&D经费内部支出的比重表示,产学研合作用R&D外部经费支出中对高校和科研机构的经费支出表示,用研发价格指数平减并取对数值(余泳泽 等,2013)。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则用技术市场交易额与工业GDP的比值测算(胡凯 等,2012)。由于遗漏变量可能会导致回归结果不稳健,故我们引入滞后期绿色专利申请量(或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控制变量之一。
2.绿色成果转化阶段
(1)被解释变量(分别为新产品销售收入和绿色GDP)。该阶段主要考虑绿色科技成果的商业化,以新产品销售收入和绿色GDP(=0.5×环境综合指数+0.5×平减后的工业总产值)作为产出指标。其中,环境综合指数是利用工业废气、工业废水、工业固体废弃物排放量、工业二氧化硫、工业烟粉尘排放总量和单位工业GDP能耗6个指标,进行负向标准化后求均值而得。
(2)解释变量(包括科技研发阶段产出、引进消化吸收经费和环保治理投入)。绿色创新旨在实现环境优化,且环保投入是工业企业环境保护的投入变量。因此,将科技研发阶段产出(绿色专利申请数、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解释变量,并考虑引进消化吸收经费和环保治理投入指标。这里,将所有经费类指标转化为可比价格(朱有为 等,2006)后的存量。
(3)控制变量(包括产学研合作、外商投资、政府支持以及滞后期产出值)。产学研合作虽然能够为企业提供先进技术,但其与工业产业和市场的匹配度不高,不利于企业绿色成果转化活动的开展(Hershberg et al.,2007)。虽然国外制造企业入驻会给东道国带来一定的污染物(Jorgenson,2009),但是外商投资引发的环境影响并非完全负面,其对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影响也有所不同(Song et al.,2015)。拥有先进清洁生产技术的跨国公司,可通过技术溢出促进东道国企业的绿色创新发展。故考虑外商投资变量,选取港澳台及外资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占全国收入的比重来表示,并将政府支持、产学研合作和滞后期产出值作为控制变量。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对两阶段指标的选取及回归,不只是分别以绿色专利申请数和绿色GDP为被解释变量来回归,而是基于两阶段价值链视角进行分析。由于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主要衡量企业能否将研发投入(包括研发人员、研发经费等)有效地转化为绿色科技产出,故当以绿色专利申请量(或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为被解释变量时,所选取的解释变量为绿色科技研发阶段的投入指标,如研发经费内部支出和研发人员全时当量等。而绿色成果转化阶段主要是甄别企业能否将绿色科技产出有效转化为经济环境产出,以体现技术的市场价值。故在绿色科技成果转化阶段,以绿色GDP(或新产品销售收入)为被解释变量,以该阶段投入同时也是前一阶段的产出(即绿色专利申请数、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为解释变量,从而体现出两阶段的整体性及关联性。
最初,学者从两区域边界是否接壤来判断区域创新间是否存在空间影响,随着空间溢出研究的不断深入,地理距离、社会经济距离(如人均GDP差值)等因素也被考虑在内。基于此,本文采用空间邻接、地理距离以及社会经济距离等三种权重矩阵,具体如下:
其一,空间邻接权重矩阵。区域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外溢效应与空间是否邻接有关,若两个区域具有共同边界或顶点,则视为相邻。若区域i和区域j相邻,则权重赋值为Wij=1;若区域i和区域j不相邻,则Wij=0。因此,空间邻接权重矩阵可表示为:
(1)
其二,地理距离权重矩阵。区域工业企业绿色创新的空间溢出效应具有地理距离属性,这里,用两区域中心位置之间的球面距离d平方的倒数来衡量,具体如下:
(2)
其三,社会经济距离权重矩阵。工业企业绿色创新活动还受到非地理距离因素的影响,如经济发展水平以及人力资本等(李靖 等,2010)。本文借鉴余泳泽等(2013),采用两区域人均GDP差(q)的平方的倒数来衡量,具体如下:
(3)
基于绿色创新在空间不同个体之间的溢出效应,可利用空间滞后模型(SAR)、空间误差模型(SEM)和空间杜宾模型(SDM)等。其中,SAR模型考虑被解释变量间的内生交互效应,主要检验相邻区域间被解释变量的相互影响程度;SEM模型考虑误差项的交互效应,主要检验由于相邻区域被解释变量的误差而导致的影响效应;SDM模型具有空间滞后和空间误差的共同特点。基于两阶段绿色创新理论(Guan et al.,2010;钱丽 等,2015),本文利用空间杜宾模型构建的中国企业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产出的影响因素回归方程如下:
ln PAQit=ρWln PAQit+β1ln R&DPit+β2ln R&DFit+β3control1+δ1
δ1=λWδ1+μ1
(4)
ln NPDit=ρWln NPDit+β1ln R&DPit+β2ln R&DFit+β3control1+δ2
δ2=λWδ2+μ2
(5)
ln LGDPit=ρWln LGDPit+β1ln PAQit+β2ln NPDit+β3ln ABSORit+β4ln ENVIit+β5control2+δ3
δ3=λWδ3+μ3
(6)
ln NPSRit=ρWln NPSRit+β1ln PAQit+β2ln NPDit+β3ln ABSORit+β4ln ENVIit+
β5control2+δ4
δ4=λWδ4+μ4
(7)
式(4)、式(5)是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分别以绿色专利申请量(ln PAQit)和新产品开发项目数(ln NPDit)为被解释变量,以绿色科技研发阶段投入(研发经费存量ln R&DFit、研发人员全时当量ln R&DPit)作为解释变量的回归方程。控制变量control1包括政府支持、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产学研合作等指标。式(6)、式(7)是在企业绿色成果转化阶段,分别以绿色GDP(ln LGDPit)和新产品销售收入(ln NPSRit)为被解释变量,以绿色成果转化阶段投入(包括绿色专利申请量ln PAQit、新产品开发项目数ln NPDit等中间产出以及引进消化吸收费用存量ln ABSORit和环保治理投入ln ENVIit)作为解释变量的回归方程。控制变量control2包括政府支持、外商直接投资、产学研合作。ρ为空间效应系数,W是空间权重矩阵,δ1、δ2、δ3、δ4是随机干扰项,且δ1、δ2、δ3、δ4和μ1、μ2、μ3、μ4服从正态分布。由于投入转化为产出具有时滞性,绿色科技研发投入、中间产出、最终产出对应数据年份分别为2006—2013年、2007—2014年和2008—2015年。数据源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和国家知识产权局。
在使用空间面板计量模型之前,需要对绿色创新产出进行空间相关性分析,本文采用全局Moran′s I指数(郑义 等,2017)进行检验。表1和表2分别给出了考察期内中国工业企业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阶段产出的全局Moran′s I指数测算结果。
表1 企业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产出全局Moran′s I指数
表2 企业绿色成果转化阶段产出全局Moran′s I指数
从表1和表2可以看出,基于地理距离矩阵时,绿色创新两阶段的全局Moran′s I指数均表现为正,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表明中国省域工业企业间的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均具有地理相关性。基于经济距离矩阵,绿色创新两阶段的Moran′s I指数也均表现为正,但在绿色成果转化阶段的显著性水平明显优于科技研发阶段,这可能是由于成果转化阶段相较于绿色科技研发阶段更依赖于社会经济因素(如人均GDP)的影响。此外,本文还基于空间邻接矩阵对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进行了空间自相关检验,结果类似,限于篇幅未列出。由表1和表2可知,基于地理距离的空间自相关性比经济距离表现得更为显著。且总体来看,绿色专利申请量的Moran′s I指数略高于新产品开发项目数,预示绿色专利的空间相关性更为明显。在成果转化阶段,新产品销售收入和绿色GDP均表现出显著的空间自相关性,这也表明本文考虑空间溢出效应,选择空间面板模型进行分析是合理的。
相较于全局Moran′s I指数,局域Moran′s I指数更能直观地反映出中国各省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产出的区域相关性和集聚性,局域Moran′s I指数分析结果如图2、图3所示。
图2、图3分别是2015年中国30个省份工业企业绿色专利申请量和绿色GDP的空间分布情况。从中可见,大多数省份的绿色创新产出处在第一和第三象限,说明中国绿色创新产出在空间上的分布并不是随机的,存在明显的集聚现象。中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产出高的地区与产出高的地区相邻,产出低的地区与产出低的地区相邻。同时,本文还分别以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和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两阶段产出,进行局域Moran′s I自相关检验,结果发现分布图依次与图2、图3相似(限于篇幅,未列出),这进一步证实两阶段产出存在局域集聚的结论。
图2 企业绿色专利申请量局域Moran′s I散点图
图3 企业绿色GDP局域Moran′s I散点图
由上述分析可知,中国工业企业绿色科技研发与成果转化阶段的产出均存在显著的空间相关性,且方向一致为正。为此,本文基于两阶段价值链视角,利用公式(4)—(7)对2008—2015年中国工业企业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及其影响因素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见表3。由表3左半区域可知,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当以绿色专利申请量和新产品开发项目为被解释变量时,是以该阶段的研发投入(研发人员全时当量、研发经费存量)为解释变量,利用空间计量方法分析投入指标对该阶段产出的影响。由表3右半区域可知,在绿色成果转化阶段,是以该阶段产出(绿色GDP或新产品销售收入)为被解释变量,而以该阶段投入,同时也是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产出(绿色专利申请数、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为解释变量,构建空间计量模型进行实证分析。
表3 中国企业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空间计量结果
注:第3列和第7列括号中的数值为Z统计量,其他列括号中的数值为t统计量;***、**和*分别代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
在进行空间面板回归前,本文利用豪斯曼检验对模型随机效应和固定效应进行选取。表3的回归结果中包含常数项,即为随机效应情形,其他则为固定效应情形。由表3,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整体上看,基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和经济距离权重矩阵的空间相关系数Spatial-rho均在1%的检验水平下显著,并且系数为正,预示区域间绿色科技研发产出(绿色专利申请量、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具有显著的空间正效应,这也表明空间溢出是中国区域工业企业绿色科技研发能力提升的重要来源。科技研发阶段产出指标绿色专利申请量和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在两种权重矩阵下的空间相关系数分别为0.519、0.421和0.401、0.322,与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相比,区域工业企业绿色专利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更为明显。
在绿色成果转化阶段,无论是以绿色GDP还是新产品销售收入为产出,两种空间权重矩阵下的空间相关系数Spatial-rho均为正,且绿色GDP的显著性水平较高。这表明中国工业企业绿色成果转化阶段也具有较强的空间溢出效应,需进一步对其溢出效应进行分解,并分析各影响因素的溢出效应方向及程度。从拟合度、极大似然对数等综合检验结果来看,绿色创新两阶段基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的回归结果均优于经济距离权重矩阵。故下文基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对两阶段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进行分解。
由于空间效应对不同的对象与范围会产生不同的作用,因此可将空间面板计量经济模型中自变量X对因变量Y的影响分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与总效应(LeSage et al.,2008)。其中,直接效应指自变量X对本地区的因变量Y产生的影响;间接效应指自变量X对邻近地区的因变量Y产生的影响,即所谓的空间溢出效应;总效应指自变量X对考察范围内所有地区的因变量Y产生的综合影响。为进一步分析各影响因素对绿色创新两阶段的直接和间接效应,本文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对两阶段的溢出效应进行分解。空间杜宾模型的一般形式为:
ln Yit=ρWln Yit+β1ln R&DPit+β2ln R&DFit+β3control1+δ1
δ1=λWδ1+μ1
(8)
将空间杜宾模型进一步转化为向量形式可得:
(In-ρW)Y=ιnφ+βX+θWX+ε
(9)
两边同乘(In-ρW)-1,可得:
Y=(In-ρW)-1(β+θW)X+(In-ρW)-1(ιnφ+ε)
(10)
再将式(10)转化为矩阵形式得到:
(11)
下面,本文利用式(11)对中国企业的绿色创新两阶段溢出效应逐一进行分解。
1.绿色科技研发阶段
基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分别以工业企业绿色专利申请量和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绿色科技研发产出,对中国工业企业绿色科技研发产出的溢出效应进行分解,结果见表4。
注:括号中的数值为t统计量;***、**和*分别代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
由表4可知,当以绿色专利申请量作为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产出时:
(1)从总效应来看,滞后期绿色专利申请量和研发经费存量对绿色研发产出具有显著的正效应,产学研合作、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对企业绿色研发产出具有明显阻滞作用。可能是因为产学研合作各方动机和利益不一致,且研发人员分布不均衡而形成人才拥挤或不足,最终导致创新效率损失。
(2)从直接效应来看,滞后期绿色专利申请量对当期绿色专利申请量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对本地区绿色研发产出起抑制作用,这与范群林等(2013)的研究所得类似。对于发展中国家,并非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越高越好,知识产权的过度保护会增加技术模仿学习成本,且阻碍知识在地区间的有效传播。另外,本文以技术市场交易额占GDP比重来表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技术采购、专利许可等经费支出增多,对企业自主研发资金可能会形成挤出效应,从而导致企业科技研发产出不足。
(3)从间接溢出效应来看,滞后期绿色专利申请量和研发经费存量对邻近地区当期绿色专利申请量具有积极影响。本地区研发经费投入的增加,会通过示范效应带动邻近地区研发经费投入的增加,从而促进该地区绿色研发产出的提升。研发人员全时当量、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和产学研合作对邻近地区企业绿色研发产出起抑制作用,可能是由于企业担心技术泄密等,导致研发人员的跨区域间技术交流合作不够充分,且不同区域在技术市场交易时存在竞争关系。此外,跨区域的产学研合作还会加大其研发成果与本地区市场匹配的难度。
当以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作为绿色科技研发阶段产出时:
(1)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和研发经费存量对绿色研发产出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而政府支持、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则起阻滞作用。这与Guan et al.(2010)、洪银兴(2017)的结论类似,政府资金只是辅助手段,绿色研发活动的开展有赖于自身资金投入和战略选择。
(2)从直接效应来看,研发人员全时当量与绿色研发产出显著正相关。产学研合作对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具有积极影响,部分国内企业产学研合作中的专利申报意识不强,其更看重项目开发和经济效益,使得产学研合作对本地区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的促进作用优于绿色专利申请量。
(3)从间接效应来看,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和滞后期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对邻近地区产出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表明虽然研发人员区际流动、交流合作并未带来绿色专利技术的明显溢出,但通过适度的交流合作,可跟踪和学习邻近地区企业的产品项目计划,从而带动本地区新产品项目数的提升。政府支持、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对邻近地区产出具有阻滞作用,原因与上类似。
2.绿色成果转化阶段
基于地理距离权重矩阵视角,以绿色GDP和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产出,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对绿色成果转化产出的溢出效益进行分解,结果见表5。
表5 中国企业绿色成果转化产出溢出效应分解
注:括号中的数值为t统计量;***、**和*分别代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
由表5可知,当以绿色GDP作为绿色成果转化阶段产出时:
(1)从总效应来看,绿色专利申请量、政府支持均对绿色成果转化产出具有积极影响,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则起抑制作用。
(2)从直接效应来看,绿色专利申请数对本地区绿色GDP产出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环保投入对本地区绿色GDP产出起阻滞作用,可能是由于环保投入与绿色GDP中的环境污染存在一定关联,环保投入越大,预示地区企业环境污染排放越大,从而导致环保投入与企业绿色GDP负相关。
(3)从间接效应来看,绿色专利申请量、环保投入及政府支持均对相邻地区表现出明显的正向溢出效应,这是因为政府支持偏好于经济的长远发展,它们在考虑资金投向时更加注重战略价值或经济价值方面的绿色技术研发,此类研究资助具有一定的公共属性,从而有助于邻近地区绿色GDP的增长。本地区企业环保投入增大,预示环境保护意识和环保技术不断加强,从而能够起到示范和溢出效应,有利于邻近地区企业绿色GDP产出的提升。外商直接投资对相邻地区绿色GDP存在不显著的抑制作用。外资企业虽起到了技术示范和溢出作用,提升了中国工业企业的绿色新产品销售收入,但是部分外资企业引发的高能耗、碳排放和环境污染,使得中国工业环境污染问题并未得到有效改善。
当以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绿色成果转化阶段产出时:
(1)从总效应来看,绿色专利申请量表现出明显的正效应,绿色专利申请量越大,越有利于企业新技术、新产品开发,进而带动销售收入增长。产学研合作对新产品销售收入增长起阻滞作用,与前面结论类似。
(2)直接效应结果与总效应的结果基本一致,不再详细分析。
(3)从间接效应来看,绿色专利申请量对相邻地区的正外溢效应显著,产学研合作对相邻地区新产品销售收入具有明显的负效应,与余泳泽等(2013)的结论类似,可能是由于产学研合作中的科研机构目标并不直接面向市场需求,其研究成果在技术商业化时存在困难。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总效应,还是直接或间接效应,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对新产品销售收入均表现出正向作用,但对绿色GDP的影响为负,这可能是因为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以企业新产品创新为导向,忽略了环境优化。
本文基于两阶段价值链视角,采用空间杜宾模型分析了2008—2015年间中国30个省份工业企业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及其影响因素,结果表明:
(1)考察期内中国企业绿色科技研发和成果转化产出均显著空间正相关,无论基于地理邻近还是社会经济邻近,绿色创新产出的空间溢出效应都显著。局域相关性分析表明,中国绿色创新两阶段产出存在明显的区域集聚现象,即绿色创新产出高的地区与产出高的地区相邻,产出低的地区与产出低的地区相邻。
(2)在绿色科技研发阶段,研发经费存量对相邻地区绿色专利产出具有明显促进作用。研发人员全时当量对本地区及相邻地区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具有积极影响,产学研合作会显著促进本地区新产品开发项目数的提升,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对绿色专利产出和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均起阻滞作用,政府支持对相邻地区新产品开发项目数也具有负向外溢效应。
(3)在绿色成果转化阶段,当以绿色GDP为产出时,绿色专利申请量有利于本地区产出的提升,而环保投入、新产品开发项目数则与本地区产出负相关,绿色专利申请量、环保投入、政府支持对相邻地区产出具有显著的正向溢出效应。当以新产品销售收入为产出时,绿色专利申请量对本地区和邻近地区产出具有积极影响,而与产学研合作则明显负相关。最后,该阶段基于地理邻近和社会经济邻近的结果并未呈现较大差异。
依据研究所得,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企业层面。企业要主动转变“经济效益崇拜”的理念,将环境效应纳入部门、人员绩效考核指标体系,使其内化为企业的创新文化和发展动力。应充分利用大数据等技术,加强对企业环境污染问题的监控,从源头上予以消除和改进。要持续开展自主性绿色研发和成果转化工作,不断完善企业绿色科技孵化器以及技术商业化平台建设,在筑巢引凤的同时注重绿色创新人才的培养及个人发展,坚持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摒弃“为了获得政府资助而从事专利申报”的短视理念,重视专利开发的经济和环境价值,研究和解决企业创新发展中的真问题,以事业调动创新人才的积极性。同时,加大对国际先进绿色技术的引进、学习和吸收,不断实现追赶与超越。应充分利用企业研发资金和人力等资源,努力将外部资源内生化为企业核心竞争优势,注重对知识产权战略的学习及运用,避免陷入知识产权纠纷等。
政府层面。各级政府需逐步消除区域间的技术壁垒,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行政干预、垄断或审批流程,打造开放包容、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给予那些具有不确定性但可能存在较大发展前景的战略性产业(如量子通讯、清洁能源、人工智能等)更多支持。鼓励区域企业间的实质性技术合作,为区域外研发机构与本地企业在原始技术、信息等方面的交流合作搭建良好平台。聘请外资企业或国内标杆企业的专家作为技术顾问,充分发挥外商投资的技术溢出效应。鼓励区域间、区域内企业开展跨行业创新研讨,不同领域的知识交流与碰撞往往能催生出全新的科学技术和管理制度,促进不同区域行业间的技术溢出。产学研合作需真正解决企业的技术难题,为此应做好科技、经济与环境的融合,树立“持续开展小技术问题研究能做出大学问,做到精益求精”的价值理念及工匠精神,鼓励高校给予产学研合作中取得经济环境效益的技术解决方案一定的科研奖励,充分调动各方积极性,从而有效促进合作技术的环境经济效益增长。最后,政府还需进一步加强对环境的管制,通过政府命令型、市场引导型(如征收排污费、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场等)以及公众参与监督型规制等,实现中国工业企业经济、环境和科技的共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