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蒋瞰 图片提供_云鹤山房
有人说,民宿是情怀的慢生意。莫干山的民宿和它们的主人,就是这个定义的最好的践行者和注释者。 ——夏雨清(莫干山民宿第一人)
这是一个每天都有爆款的年代,更新,加量,偶尔换代,很少消失。所以,截止2016年底,莫干山民宿已经将近800 家,比2015年多出400 多家。人们用心给自己的房子起名,山、林、夕、溪、栖、隐、乐居、小住、山居……排列组合,互成邻居。
从情怀到资本,山居成了一门生意。2014年以前,夏雨清担任《上海壹周》江浙版总编,频繁周旋在江浙周边采风,出入五星级酒店,喝口咖啡谈几句酒店美学,再回到山上颐园,说是过几天不闻不问的山居生活。但是,比起现在,他有了那么点反差——他从一个享受体验者变成了开拓者。和越南交界的广西崇左是他满口称赞的好地方,当地政府向往并肯定莫干山带来的休闲经济和生活模式,请来夏雨清和他的“借宿”团队再造山居。每次去,夏雨清都会带不同的人,包括宣传和渠道在内的运营人员。
这是从“开始众筹”大板块中脱出并独立运营的一支团队。民宿红火的那几年,“众筹”切中了大多数人的痛点,成为热词。完成了资本积累,城市中产千方百计想着法子去过另一种生活,他们去山里找房子,自住也出售,呼吸新鲜空气,每晚都有好眠。放下顾忌的人进山做了先行者,尚未进山的人总有千百个理由:孩子读书老人变老是家庭义务,割舍不了城市霓虹声色犬马是本能惰性,只能享受不能管理是能力推脱。有参与其中的希望,雄心依然让位给享受。他们愿意出钱成为山居生活的一个成员,更多的只是想和喜欢的事沾上一点边,这群城市新中产们追求的是“一边享受一边把钱也赚了”。
当“睡”这件事在众筹的多个内容板块里逐渐占大比并被更多人津津乐道时,“借宿”这个团队就被独立出来。见证过莫干山和松阳这两个民宿传奇集聚地的崛起,同时又身居行业幕后,身兼媒体人的身份,夏雨清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更多民宿和它们的主人推到前台。他的搭档,是贾晓凡。一年前,她答应夏雨清的邀约,下山进城。
离开一座山,未必是不喜欢了。当贾晓凡和越来越多同行业的人打过交道,见到了往日里只能默默崇拜的偶像,她觉得,能在“喜欢”这件事上做得更多。她独自上路,观察路人,也被路人观察,但只要一直走,才能看得到山的背后海的底下,至于最后究竟看到了什么已不重要。那个曾经说过回不去城市的贾晓凡,感恩新工作帮她克服了城市障碍症。她和房子打交道,赋予它好看时尚的外表和撩拨人心的故事。
年轻时,农村人需要花费好大力气、动用复杂的关系,将户口从农村办到城市。黄泥、蓝天、老牛,统统都是最不值钱的风景。未曾想等到上一代人已经变老,村子突然有了价值,城市人纷纷拥去看山看树看雪。那些在城市生活的农村人以当年没有迁户口为豪,已经办了城市户口的又托人把户口办到老家,他们前半生逃离的地方,却成为后半生的回归之所。每去一个村子,县郊都有正在建造的下山农民安置房,钢筋水泥,整齐划一。嘲讽的是,乡下人好不容易“脱贫”,城里人又把山上的老房子改造如旧。
如果说莫干山代表开化了的进步乡村,那么在中国,大多数山里,水泥房、琉璃顶依然是时髦和洋气。无论夏雨清还是贾晓凡,那些从莫干山理想国度里走出去的人,都有过类似的感慨:“早上起来,站在村后山顶俯瞰,沿街一排是新房,黄土墙老房子都被藏在了后面,农民说老的拿不出手。我们摇头表示惋惜。”
一次次折返乡村和城市,才能更深体会到,一味强调情怀是对乡建的最大的误解,保护乡村并不是拒绝现代文明的介入,也不是用完全现代的气质包裹住乡村。乡村不是一个标本,但“度”在哪里,或许只有有过城市和乡村双城生活的人才有经验。
以上是我的随笔集《山居莫干》的节选。而不久前,我接到一个老酒店人的官方farewell 和履新消息:“亲爱的,今天是我在xx 酒店的最后一天,接下来我会担任xx 集团(民宿品牌)市场销售,以后我们还是要常来常往哦。”没过多久,小群就炸开了,那些还在酒店里的人说“怎么都去民宿了”。
在这些资深酒店人看来,相比成熟和教条的国际酒店集团,本土民宿在沟通上更加高效,拥有较多自主权。就以组织和举办活动来说,越大的酒店集团,审批流程越复杂,有些甚至要抄送到加拿大、英国总部,逐级传送、时差和工作方式的不同,导致每次活动都很匆忙滞后。久而久之,酒店人便没有热情创新。民宿反之,虽然大形势一片火热,但总体还是缺乏管理、创收的模板和标准,人员管理也偏向扁平化,反而模糊了上下层级,一个人既是管家又是新媒体从业人员,充分调动起人的主观能动性。
同为下榻,酒店和民宿依然是无法兼容的两个个体,两者也无所谓“颠覆”。习惯并且崇尚标准化的客人无法忍受民宿的随意,反之,追求多样化,渴望和人打交道的旅人也不喜欢酒店的模式化。酒店的起源在于刚需,民宿的发展代表着生活、消费的升级。比起床垫、备品的品牌,五光十色的人是这个时代的稀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