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振师
人穷志不穷的好侄子
2016年9月初,我们接到上级安排,去木日开旦村开展“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具体步骤先是上门“认亲”。我问了几个维吾尔族同事,老乡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他们都说,砖茶、蜂蜜、奶粉、冰糖,再配上烤包子,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拎着礼物来到一小队的吐尔逊·吐尔洪家上门“认亲”。夫妻俩早已站在木栏门外等待我的到来。一见面,我便认出站在面前的吐尔逊的媳妇,是在除夕夜的聚会上第一个邀我跳麦西来甫的年轻妇女。打过招呼,方知她叫阿提开木·吐尔迪。至于吐尔逊,我们早已见过面,只是名字对不上号罢了。
熟人相见格外热情,不需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我们的相互比划之中。我把礼物交给阿提开木,并没有急着进屋,沿着木棍树枝圈起的栅栏看了看,一扇木门没有门框,用棍子支撑着,唯一显眼的是一座“抗震安居房”像模像样地立在那里。给人的感觉,他们还没有脱贫……走进屋子,倒是收拾得一尘不染,土地上洒了水,锅灶连着炕的角落,灶台收拾得干净利索,碗筷搁置有序。
一块崭新的“达斯提罕”(餐布)铺在炕上,还有花纹漂亮的“库尔盘”一字展开,是刻意准备的。我和维吾尔族同事一起上座。盘腿或跪坐,我都适应。“达斯提罕”上摆着西瓜、葡萄、核桃、瓜子,还有茶碗……
吐尔逊忙着倒茶。阿提开木急着往灶膛塞柴火。我看见摆在灶上的碗里泡着方便面,问他们,就吃这个?阿提开木说,刚从棉花地里回来,先吃这个。说着笑了,又说,你来了,我做些拉面。我说,不用了,我们吃过饭了,吃些水果聊聊就好。她也许听懂了,或许根本没有听懂,执意地干着她的事情。在维吾尔族同事的再三解释下,她才停下手中的活,和我们一起坐在炕上吃着水果聊一些生活上的话题。当我说这次来是“认亲”的,他们一脸兴奋。问起我的年龄,我说,五十岁了。吐尔逊笑着说,和我妈妈同岁,是大大了!我说,好呀,我就是你们的大大。就这样,因年龄大小,三言两语便论定辈分。
这是一对八○后夫妇,是半路夫妻,结婚四年,还没有孩子。
我建议他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提起这个话题时,吐尔逊借故去了门外。阿提开木低声说,我嘛,恰大可(问题)要可(没有)。前面结过婚,有一个七岁的巴郎,前夫带着。吐尔逊也结过婚,前妻没有巴郎……她低着头,红着脸,不再说话。这是隐私,我不再多问。初次见面,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是对我的信任。
一个巴扎天,木日开旦木村组织的文艺演出结束后,我请阿提开木和另外两个妇女吃了一顿拌面。那两个妇女把拌面盘子吃了个底朝天。阿提开木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说,饱饱的,留给吐尔逊吃。我说,你吃吧,给他再带上一份。她说,真的饱饱的……舍不得吃,又怕我花钱,是她的真实用意。这碗面证明了阿提开木对吐尔逊的牵挂是真心的。
吐尔逊和父亲分家不到一年,仅有三亩棉花地,收入是微薄的,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着。既然认了亲,对于这个侄子,我该怎样帮助,便成了我的一桩心事。
确立贫困户、纳入低保户……条件都不够,因为他们年轻,更不能因和我“结亲”就要特殊照顾。我曾试探性地和他们聊起扶贫,聊起吃低保……阿提开木反对说,吃低保,多不好意思!我们还年轻,我们有双手!
我们有双手——正是这句话,让我有了想法——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让这对人穷志不窮的夫妻走出困境!
恰逢阿克苏市人力资源局举办为期三个月的技能培训班,我便推荐吐尔逊选择电焊专业。我又提出资助他们修羊圈,养羊,发展养殖业,他们先是一愣,接着拒绝,说道,怎能为难你呢?你要靠工资养活家人,也不容易……他们的态度越是坚决,我资助他们的决心更加坚定。当我把五千元现金递在吐尔逊手里时,他一个劲儿地推辞。我问他,你喊我什么?他说,喊你大大……那就对了,这钱,你一定拿上!他接过钱的瞬间眼里噙满泪花。
他用二千元修葺了羊圈,三千元买回六只母羊。他说,这是为阿提开木准备的。有了这些帮助,夫妻二人像变了人似的,吐尔逊骑着三轮车拉着电焊机走乡串户,每天收入二百到三百元。阿提开木操劳着三亩棉花地,还精心饲养着六只母羊。三年后,羊群繁殖到二十二只。她每次在电话里告诉我,羊娃子胖胖的……羊娃子的羊娃子有了小小的羊娃子……听着她兴奋的言语,如春风拂过,温暖着我的心窝。
2018年春节,吐尔逊宰了一只羊,专程为我送来两条羊腿。我给他钱,他笑眯眯地说,钱你早已付过了……
2019年5月的一天,我去托普鲁克乡办事,顺便去到他家,映入眼帘的是刷成褐色的围墙,把院子围得方方正正的。推开宽大的铁门,水泥地面,干干净净。围墙内又有隔墙,羊圈、牛圈、菜地被分隔开来。葡萄架上爬满了葡萄蔓,嫩叶密匝匝地泛着绿光。羊圈里,一二十只羊齐刷刷地抬头望着我,看它们的膘情,正如阿提开木在电话里说的那样,羊娃子胖胖的……两头奶牛甩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吃着饲料。
跨进屋内,阿提开木正在和面,吐尔逊蹲在灶前烧火。见我进屋,两人立即停下手中的活,热情地邀我上炕。回头一看,并不是原来的土炕,而是板床,铺了褥子和床单。阿提开木笑着说,毡子嘛换了,跳蚤嘛没有了……
吐尔逊给我倒了碗茶,继续帮阿提开木烧锅去了。
吐尔逊以前不是这样的。原来他回到家里就坐在炕上,等着阿提开木做好饭端过来,还要把筷子递在他手里。有一回,我有意坐在灶火前帮阿提开木烧火,吐尔逊不好意思了,赶紧下炕拉起我,坐在灶火前烧火。现在看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吃饭时,饭碗端在一张餐桌上,四把椅子,我们围坐四周,不再盘腿或跪姿于炕上围着“达斯提罕”享受美食。原来,这种习惯也可以改变!
告别的时候,一个三四岁的女孩跑进屋来……阿提开木叫着,阿依古丽,看看谁来了?小女孩眨着眼看着我。阿提开木说,快叫爷爷!小女孩往阿提开木怀里钻着,探出头来甜甜地喊了一声,爷爷!我答应着,不解地望着阿提开木。阿提开木笑着说,是我的女儿,吐尔逊妹妹的女儿过继给我们了!她在上幼儿园呢,国语说得可好了。阿提开木的补充让我明白了一切。而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侄子吐尔逊·吐尔洪家应该拥有的生活么?
写到这里,亲爱的读者也许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去做?我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曾经的梦想是出一本书。我努力地攒钱,还没攒够出书的费用时,阿克苏地区文联积极扶持让《我的阿克苏》散文集出版面世。我深受感动,这是党和政府对我的关爱。而我,又把这一关爱传递给村民。感恩社会,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必有的素养。要想自己的文字有力度,必须学会融入和交流。尤其是与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方能打开心灵的窗口,温暖之情就会自然升华!正如我和我的大哥阿合尼亚孜·吐乃克一样,通过掏心掏肺的交流,建立起难舍难分的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在于点点滴滴之中
2018年3月,阿克苏地区文化艺术中心派出的“访惠聚”驻村工作队由木日开旦木村换到托普鲁克村。我又有了新的亲戚,阿合尼亚孜·吐乃克,七十六岁了。他年长,我喊他大哥,他喊我兄弟。
相识一年,我们相互来往十几次。他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家里养着牛和羊,还有核桃园。美中不足的是,他患有腰肌劳损,干不动重活。妻子月热木患有哮喘加肺气肿,几乎每月要住院一次。一年的收入大部分花在了妻子的医疗费用上(尽管医疗保险可报销一部分,额外的开支也需要一大笔钱)。我了解到他们的实际情况后,不再给他们购买大米、面粉、清油了,而是用自己的医疗卡购买一些他们常备的药品,或者资助一点现金,给他的妻子住院零用。
2017年暑假,我带着儿子去他家。他的妻子又去住院了。他准备了馓子和煮鸡蛋招待我们,说没人做饭,就这么简单。我说:“没事,来看看你。”我和儿子吃着馓子,却不见他的人影。走出屋门,见他怀里揣着一只鸡,还在追赶另一只鸡。我问:“你在干什么?”他说:“我的鸡嘛你带回去,给你的巴郎吃!”我看他怀里抱的是一只母鸡,便说:“母鸡嘛,不要!留着下蛋。”在我的推辞下,才留下了那只母鸡。临出门,他把盘子里的煮鸡蛋全部装给我。他说:“真正的嘛土鸡蛋,好吃得很!”我说:“鸡蛋嘛,我带走!母鸡嘛,留着再下蛋!”我们就这样说笑着告辞了。
等我再去他家的时候,他早已经抓住了一只公鸡扣在纸箱下面,说什么都要让我带上。他说:“上次嘛是母鸡,这次嘛是公鸡,你的嘛不要,我的嘛肚子胀(生气)!”为了不让他肚子胀,我抱着他送给我的红色大公鸡回到家里。儿子说:“爸爸的人缘真好!”我问儿子:“那你的人缘呢?”他说:“我嘛,还差那么一點点,等我长大了会超过你。”
望着这只公鸡,我不忍心举起刀子。儿子问:“舍不得杀就给奶奶养着!”我这才想起岳母的鸡舍,便让儿子抱着公鸡去岳母家。至今,这只公鸡仍大摇大摆地活在岳母家的鸡舍里,可是,它的主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得知阿合尼亚孜大哥去世的消息是在2018年12月8日。嫂子月热木托人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一个男声说:“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的大哥阿合尼亚孜·吐乃克于12月6日去世了。他的妻子让我告诉你……”
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我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问:“您是哪位?”
“我是驻村干部艾山。”
“好吧,请您转告她,我明天一定赶到……”
我的手机滑落在地,捡起来打开朋友圈,在晶莹的泪光中搜寻着和他一次次相聚的合影。
是一个秋日,我去看他。他正在地里给核桃树上刷白灰,满身满脸全是白色的灰浆。他伸出手和我相握的瞬间,又把手缩回去在衣襟上蹭了蹭,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拉他一起坐在地埂上,掏出两支烟,一根给他,一根叼在自己嘴上。我打着火,先给他点燃。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点了点,我知道这是表达谢意。我吸着烟,他也吸着烟,我们对视着,不说一句话。我把目光投向对面的金色胡杨,他把头扭向斜坡的芦苇荡。我们各自吐着烟圈,静静地坐着……抽完一支烟,他起身对我说:“去房子嘛?老婆又去医院了。”我说:“不去了,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临走,我递给他二百元钱,他怎么也不接收,说:“秧阿克(核桃)卖了,普卢(钱)巴(有)!”我顺手把钱塞进他挂在核桃树上的上衣兜里,撒腿就跑。他在后边追赶着,终究没有赶上我的电动车……
葡萄熟了,他摘下来,装满一只纸箱子,骑电动车来到阿克苏。接到他的电话,我正在上班的路上。他把葡萄放在值班室,就匆匆走了。等我来到单位,同事说,他已经走了好一阵子了。我懊悔没能请他吃一顿饭。
每次去他家,他都会用煮鸡蛋招待我。吃鸡蛋之前,我和他总会习惯性地玩碰鸡蛋的游戏。关于这个游戏,他给我讲了他自己的故事:“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吃鸡蛋,家里穷,没有一只鸡。节日上,我会赢来好多鸡蛋。”说着,他诡秘地笑着,接着说:“我的鸡蛋是特制的,每次去的时候,我把这颗鸡蛋揣在衣兜里,乘人家不注意,捏在手心里,挨着放鸡蛋的盘子晃一下,别人以为我拿了盘子里的……那时候,生活紧张,谁赢,鸡蛋就归谁。有一次,我一下子赢了二十多个鸡蛋,躲进胡杨林美美地吃了一顿,晚上撑得睡不着,打嗝全是鸡屎味。不像现在,碰鸡蛋游戏演变成谁输了谁喝酒……现在的日子简直进了天堂,我家里的钱虽然有些紧张,全让老婆住院花光了,可是母鸡养了十来只,鸡蛋嘛天天有。”我笑着问:“那你的特制鸡蛋还用吗?”他也笑着说:“现在用不上了,现在真的太好了。如果不是老婆病了,一年的收入,顿顿吃羊肉,也用不完……”我说:“你的难关是暂时的,党和政府会给你解决的!”听了我的话,他接着说:“是呀,医疗保险跟上了……要不然,我卖掉房子的钱也不够给老婆看病……”他微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翘起嘴角微笑着说:“共产党嘛亚克西!习近平总书记嘛亚克西!”
和他最后一面是在“结亲周”活动期间,我去他家,他和老伴一起躺在炕上。见我进来,吃力地爬起来,和我握手问好。得知他是重感冒,我便掏出随身带的药品给他服用。
当我蹲在他家茅厕的时候,门缝里突然伸进一只手来。一卷白晃晃的手纸在晃动。微弱的声音说着:“汗汗孜巴(纸有),汗汗孜巴!”
我感激地说着:“巴(有)!巴!”那只手还在晃动着,我不得不接了过来……走出茅厕,他站立在屋檐下,双手端着自己的帽子……满满的核桃,让我带上……我抹着眼泪走出了大门。我从心底里呼喊着,淳朴的大哥呀,你为什么总要用针尖一样的细节来刺痛我的心?!
我和他由陌生到熟悉,以至于后来的先握手再拥抱,虽然只是一个礼节性的转变,却证明了我们的兄弟之情在升温,而这,将成为我难以忘却的记忆。
嫂子打来电话的第二天,我准时赶到他家。我吃了一盘抓饭,吃得很慢很慢,像数着米粒一样吃着。我不想让大哥家人的哭诉影响到我的情绪,让米粒噎着我的喉咙。一盘煮鸡蛋还在那里,陪我玩碰鸡蛋游戏的人却不见了。
临出门,我回过头,用极其低沉的声音对他的妻子说:“妍甘(嫂子),我永远是你们的弟弟!”
写到这里,亲爱的读者不难看出,我是在用文字怀念着我的已故的阿合尼亚孜·吐乃克大哥,我们之间短暂的交往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斯人已逝,留给我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又是多么的可贵,令人难以忘却。如果说与阿合尼亚孜大哥短暂的交往留给我的是遗憾,那么女儿祖合拉的出现又将带给我无尽的期望。
一声“大大”唤起我再做父亲的责任
和女儿祖合拉的相识,是在我将要离开木日开旦木村的前几天。听说我们要走了,这段时间,每到饭点,总会接到好几个电话同时邀我们去吃饭。为顾及乡亲们的情面,队员们往往分头去参加宴请。
我接到一个女孩打来的电话。她说:“叔叔你好,我是艾麦尔的女儿祖合拉,我爸爸想请你来我家吃饭,可以吗?”
“哦,艾麦尔是——?”
“一小队呀!”她补充道。
“哦,知道了,告诉你爸爸,我一定去!”
晚饭时分,我来到六十多岁的艾麦尔大哥家。他家我是熟悉的,只是没有见过他的女儿祖合拉。一见面,大哥便指着给我们端茶的女孩说:“这是我的女儿祖合拉,在乌鲁木齐广播影视学校上大专!”(这句话是祖合拉帮我翻译过来的)他给我介绍女儿的时候,尤其把“乌鲁木齐”几个字的声调提高了一点,满脸堆笑,显得极为自豪。
饭是祖合拉自己做的,火锅冒着热气,特有的气味弥漫着,几盘蔬菜,像模像样。她说:“我学着做的火锅!”我尝了一口说:“好吃!”问她:“什么肉?”她说:“鸽子肉!”
临出门,我想看看他家的鸽子。鸽子笼空着。我问她:“鸽子呢?这么晚了,该回来了。”祖合啦说:“爸爸只养了两只鸽子,他宰了,让我给你做火锅……”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一顫,这哪是鸽子肉呀?
我和大哥握手告别的瞬间,掏出二百元塞进他手里。他尽力推辞着,生气地说:“你给我饭钱嘛?是在打我的脸嘛?”我说:“这是给孩子的,给她买火车票的……”我再三解释,他总算接过钱,让祖合拉说谢谢。
回到队部,有人加我好友。一看,是祖合拉,我便和她聊了一会儿。
“你好!叔叔,谢谢你给我买车票的钱。”
“不客气,孩子,你还没睡觉?这么晚了。”
“睡不着,想上学的事,也想妈妈……”
“哦,妈妈不是去亲戚家了吗?”
“她不是我的生母,是继母。我的生母在我六岁时去世了……”
“哦,原来这样,孩子……我和你一样,我的母亲在我九岁时离开了人世。我们两个同病相怜呀……”
“叔叔,你想妈妈么?你知道吗?我刚生下来时,就被送到姥姥家,四岁才回到母亲身边。两年后,母亲就……”她连续发来四张哭脸的表情。
我安慰她:“孩子,我也想妈妈!妈妈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只要你快乐,那个世界里的妈妈也会开心……”
“我知道,叔叔。有时候不由得会想起母亲。”
“是呀,我们缺少母爱的人,会一直渴望获得母爱……我到现在一直渴望着。”
“我们是不是要渴望一辈子呢?”
“是的,孩子,这个阴影一辈子也不能消除。”
“叔叔,我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爸爸已经六十多岁了,想想将来……我有点不敢想了……”
“孩子,你不要多想,只想上学的事情。”
“上学是我唯一的愿望,也是爸爸的愿望。每次去学校之前,我总会心痛,看到爸爸为我凑学费的艰难,我就想放弃,但爸爸坚决不同意……”
“只要你能体谅爸爸的难处,你一定会争气的,会珍惜学习机会的……叔叔相信你!”
“谢谢叔叔对我的鼓励和信任!”
“好,那就早点睡觉,明天联系,有事留言,我会看到的。”
“晚安,叔叔!”
“晚安,孩子!”
放下手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个和我同病相怜的孩子,使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家境贫困,不能受到高等教育,只能绕着弯路从军、四处打工,一直寻找着改变命运的另一条路。如今,总算有了稳定的收入,女儿毕业有了工作,儿子才上二年级,就目前的经济状况而言,不算紧张……这样想着,便有了一个主意,我立即拨通妻子的电话,告诉她:“我想认一个女儿!”
妻说:“你可得想好了,既然认了,就得负责!”
“这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就行,”
妻说:“你觉得有意义,尽管去做!”
妻的话,给我吃下一颗定心丸。
离开木日开旦木村的前一天中午,我在人来人往的巴扎上,和认识的村民打着招呼。他们知道,明天我将要离去。几个老人对我说:“留下吧!”我说:“这是工作安排。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言谈中,突然接到祖合拉的电话,她说:“叔叔,你在哪里?我就要去学校,想见见你!”
“我在巴扎!你在哪里?”
“我们在大队门口,你就在巴扎等,我们马上过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的跟前。她走下车来,冲我笑笑。我给她准备好零食,让她路上吃。她说:“爸爸给我准备好了。”我说:“这是叔叔的心意。”她才接了。我又嘱咐她一些独自在外生活要注意的事情,她一一答应。临上车,她突然回过身来,伸出右手和我握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维吾尔族少女主动伸出手来握住一个汉族叔叔的手,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尤其是在2017年初的乡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后来,我利用去乌鲁木齐出差的机会看望了祖合拉。
当我拨通她的电话,一声“大大!”让我心里一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问:“孩子,你在哪里?吃饭了吗?”她清脆的声音答道:“我在学校呀。吃过饭了。你呢?”
“哦,我也吃过了,想去学校看你!”
“啊?大大,你来乌鲁木齐了?”
“对,大大来乌鲁木齐了!”就这样,我们自然而然地以父女相认了。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等在校门口。见到我,又一次伸出手来和我相握。她的宿舍有八名女生。刚一进门,她就高声喊着:“我的汉族大大来看我了!”她的同学听了,都向我投来友好的目光。她下铺的同学请我坐在她的床上。接着,另一个同学递我一杯热水。
我问她:“早饭怎么吃的?”
她说:“吃馕,喝茶。”
“爸爸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她说:“三百,或者四百。节省点,三百就够!”
见她瘦弱的躯体,憔悴的面容,我知道她所说的“节省点”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她两天吃一顿正餐,其余几顿都在啃馕,喝开水。她家的情况我是清楚的,共有五亩核桃地,收入再好也超不过万元。
回到宾馆,我又想了好久,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孩子,大大想力所能及地帮助你!”电话那头的她吱唔了一阵,才说:“这个嘛……大大,让我考虑考虑……”
在祖合拉还没有答复之前,我就拨通艾麦尔大哥的电话,一位朋友当翻译,我在电话里告诉他:“祖合拉喊我大大了!”他说:“是我让她喊你大大的!”“那好,既然你同意让她喊我大大,就让我这个大大给孩子做点什么。”我们约定,祖合拉的学费由我资助,生活费由艾麦尔大哥负责。
祖合拉喊我“大大”的那个寒假的一个傍晚,祖合拉的爸爸执意留我在他家里住一个晚上。我爽快地答应了。
祖合拉高兴极了,跑前跑后地忙乎起来。烧一大锅的热水,要给她的爸爸还有我洗头、泡脚。
当她的一双小手抚弄着我的头发时,一股暖流随着热水一起遍布全身——是温暖的、被孝敬的感觉。
我和大哥艾麦尔并排坐在炕头上。两盆热水摆在面前。祖合拉挽起袖子蹲下身,要给我洗脚。我说:“先给你爸爸洗!”她把手伸进爸爸的水盆里。爸爸拨着她的头说:“给你大大洗!”祖合拉又把手伸进我的盆子里……我和艾麦尔大哥一起享受女儿的关爱和孝顺,旁边的嫂子夸赞祖合拉说:“一放假,她就会监督家里的所有人洗头、泡脚,还要刷牙,现在我们已经养成了习惯。”看着排列有序的牙刷牙具,还有拖鞋……显然,她把学校学到的卫生理念带回家里,影响着家人。
要睡觉了。我想睡在另一个炕上。艾麦尔大哥说:“里屋冷,我们挤在一个炕上吧。”嫂子抱来褥子和被子,挨着大哥旁边铺好。被子是新的,褥子也是新的,枕头也是干净的。祖合拉把一条没有用过的头巾包在枕头上……
我怕自己的呼噜声吵到他们,便努力地醒着。我听见了他们的呼吸声、仿佛还有和我一样的心跳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躺在维吾尔族人家的炕上,享受到亲人一样的待遇。
2018年暑假的一天,我在饭馆要了一碗拉面,正准备拿起筷子的时候,接到嫂子努尔曼古丽的电话,她说:“祖合拉病了,在市医院抢救……”我立即搁下筷子,跑到路边挡了出租车。医院的急诊室里,小祖合拉昏迷在病床上。嫂子和家人在一旁抹着眼泪。我在她的耳边轻轻呼唤:“祖合拉,我是大大,来看你了……”几次呼唤后,我看见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滴。知道她的意识是清楚的,我的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便安慰嫂子和家人不要担心,让他们随我一起到了我家休息。
祖合拉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大大,有你在,我感觉安全多了……”“放下所有的包袱,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爸爸病了,有大大在,你怕什么呢?我早已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为了让她彻底摆脱恐惧心理,2019年寒假我帮她找到一份临时工,两个月挣四千多元。她自信地说:“大大,只要努力,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我说:“是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过两年,她的大专学业就要完成。而我,希望她能够继续深造,将来有一份理想的工作。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希望。
写到这里,我要说的是,像单位派出的“访惠聚”工作队驻村点转移到那里,我的亲戚就发展到那里。我不想猴子掰棒子似的,掰一个丢一个。我把他们都收起来,藏进心里。我会抽出时间去拜望他们。节假日,或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我一定要去。去的次数多了,感情就不一样了。接下来,我要说说曾让我闹心的兄弟木塔力普。
兄弟戒赌了
木塔力普好赌。每到巴扎天,他会放下手中的活儿,早早地离开家。我尾随过一回,见他进了一家棋牌室。他和他的牌友们抽烟玩牌,桌面上还飞着五元、十元的钞票……我在窗户里外看得一清二楚。他叼着一支烟,偏着头,斜着眼睛,拿着牌的一只手明顯地颤抖着。他一次一次地从自己口袋里摸出钞票,递给别人。别人接过钱,还说着嘲笑他的言语。他的口袋很快掏空了,站起身摸遍全身。他谄媚地冲旁边牌友笑笑,做出借钱的姿势,牌友却一脸的不屑。他又靠近那个牌友,却被一把推开了。于是,他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直到巴扎结束人散尽,他才走出棋牌室。可能感觉到饿了,他去了同村艾山江的馕店,要了一个或是赊了一个馕,边走边从馕上撕下一块,喂进嘴里咀嚼着。
下一个巴扎天,他依然如此,他还偷了妻子拾棉花挣来的二百元钱。他想翻本,每次抱着希望去,归来时总是身无分文。这个巴扎天,他万万没有想到,我报了警。就在他们玩得昏天地暗的时候,村警杜克带着三名协警突袭棋牌室。赌资摆在桌面,人赃俱全,这家棋牌室也被查封。
他被带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才发现自己的钱被偷了。
赌博会上瘾,如同吸食鸦片一样。一旦上瘾,改正需要过程和毅力。在他的身上,花费了我大量精力。这个兄弟,不能一味地用扶贫帮困的模式,只能采取法治和教育相结合的方式。我找了好几个有威望的村民,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他总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向他的妻子保证。然而,他仍死心不改,将政府年初扶贫于他家的六只羊,偷偷地卖掉了三只,钱被他还了赌债。他的妻子再也不能容忍了,抛下家务,扔下两个孩子,回了乌什县的娘家,并提出离婚。三个月后,他不知是有所反省还是被家里琐事缠得不能脱身的缘故,主动找到工作队,请我们出面,帮他把妻子请回家。我们利用这次机会,让他写了保证书,白纸黑字,还按上手印。工作队和村委会的三名干部,带他去乌什县,说尽了好话,他的妻子才跟着我们回来了。他的保证书被贴在他家的墙上。他的妻子又加了一条:如果再犯一次,坚决离婚……
后来,我离开了木日开旦木村,木塔力普是我最放不下心的。每次电话,都问他在哪里,劳动了没有。
他的妻子告诉我:“放心吧,木塔力普现在好好劳动了。巴扎嘛很少去了,去了嘛快快地回来了。普卢(钱)嘛,贼娃子要克(没有)……”
2019年5月,我专程去了一趟木日开旦木村,来到木塔力普家。两个孩子放学回家,正在院子的凉棚下写作业。问他们的父母呢,回答说劳动去了。在他们回答我问话的时候,姐姐阿依古丽认出了我,喊着问:叔叔你好吗?我说,好呢。你们也好吧?她说,都好!弟弟玉苏普趕紧起身从他的书包里掏出几颗杏子递了过来,抹了一把鼻涕,冲我笑了笑。我牵着他的手走进屋。他指着墙上的“保证书”对我说,爸爸现在可好了,天天在地里劳动呢……姐姐跨进门槛抢着说,就是,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再吵架了。去年的棉花卖掉后,爸爸还买了五只羊,现在嘛十五只羊有……我听着孩子对爸爸的赞许,心里总算踏实了。
看到家里摆设的变化,原来的土炕不见了,卧室铺着地毯,靠窗户摆着一张双人床,还是席梦思的。我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床垫,心想,城里人拥有的,农村的他们同样有了……见我对床如此感兴趣,玉苏普说,这是爸爸和妈妈的床。他拉我走进另一卧室,说,这是我的卧室,隔壁是姐姐的卧室。我看见一张木工加工的单人床,配有床头和床头柜,床单铺得展展的。窗户下,摆着书桌。台灯——还有台灯,搁在书桌上!我感到眼前猛地一亮——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么?!
阿依古丽已经把西瓜、馕和煮鸡蛋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她招呼我坐下享用。时髦的沙发替代了“罕盘尔”,茶几替代了“达斯罕”……
一切在变,只有变,才能与这个时代同步!我亲眼所看到的这一切,足以证明这个兄弟真的戒赌了。
也许有人会问: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我说:目的肯定有。我曾给女儿写过《一封家书》。说是家书,其实也是我对孩子的承诺。这封家书曾被《新疆日报》刊登,在阿克苏引起一些反响,尤其是认识我的朋友看到报纸后,便打来电话,有鼓励的,也有质疑的。我说,我这样做,是有目的的。至少,让人知道,我在做着这样一件事。即便只有一个或者几个人跟着一起做,我的目的便达到了。全疆几十万干部、职工都和我一样做着这件事情,每人影响到一两个人,这该是多么庞大的队伍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的好朋友刘志国,就是这样被我感染的。他自己开一家广告公司,经济收入颇丰。我自己没有车,在驻村的日子里,他几乎成了我的“小普(司机)”,随叫随到,即使很忙,也要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帮我跑路。和我交往久了,他了解了我和村民之间那种真诚的情感。
一天清晨,他来接我回阿克苏的路上,见到两个妇女推着电动车行走。从背影看,我认出她们是六大队的。我说:“是六大队的。”他立即停车。她们要去阿克苏,电瓶没电了。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告诉她们:“电动车寄存在附近的老乡家吧。我带你们去!”
到了依干其乡,问她们具体位置在哪里,她们说不清楚,只记得路。在她们的指引下。志国开着车七拐八弯地找到她们的亲戚家。亲戚家在举行婚礼,门口好多人。这两个妇女一下车,就对别人说:“是我们大队工作队的卡德尔(领导)!”立即有人过来和我们握手问好,并邀请我们进屋坐坐。我要参加会议,便匆匆告辞。路上,我笑着问志国:“你怎么这么好呀?”“我好吗?和你比,还有距离,以后得向你学着点。”他就这样谦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尽管我迟到了,被领导点名批评了,但想起我和志国帮村民的事来,这点批评算得了什么?
后来,志国给我打来电话:“我也想干点事情,你帮我物色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家!”我说:“好呀!”过了几天,他大包小包地拎着衣服和礼物,被我领进五小队的麻木提·艾肯家。他的两个女儿正在院子里玩耍,见我们进屋,赶紧去找大大。志国在前后院看了看,又进屋去,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他说:“真的不敢想象,还有这样贫穷的家庭?”
他把衣物和四百元递给麻木提·艾肯,麻木提·艾肯满含着热泪,两个孩子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身旁,眨着眼,看着我们。
从此,志国和麻木提·艾肯结为亲戚,给他家修葺了羊圈,购买了十只母羊,还帮他家建了温棚。
他是一个企业家,他说:“钱挣的再多也没有够的时候,但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心里踏实多了!”
我开玩笑地告诉他:“是我把你拉下水了!”
他幽默地说:“这样的水再深,也值得!”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有限的时候,只要坚持干好一两件事情,能够感染到身边的其他人,一个带动一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共同的亲戚
一天下午,我正在上班,接到第四批“访惠聚”驻村工作队李自明的电话。他说:“吐拉洪妻子的腿被葡萄架砸伤了!”我问:“严重吗?赶紧送医院!”他说:“估计严重,我现在去阿瓦提接人。”“阿瓦提?怎么不来阿克苏?”我着急地问。他说:“就是呀,他们为了省钱,去私人医院了。我现在接他们来阿克苏。你赶紧帮忙联系一下医院。”
医院的朋友听说是我的亲戚,格外照顾。赶紧办理了住院手续。吐拉洪说:“带的钱没有了!”自明听了二话没说,掏出了五百元。我也掏出来五百元递给自明。自明说:“这个钱,我想办法吧。怎么让你掏呢?”我说:“别忘了,他们是我们共同的亲戚!”自明不再说什么,去窗口交钱。吐拉洪说:“等我回家卖掉羊,给你们还钱!”他的妻子听说要卖羊,忍着疼痛爬起身说:“不住院了,回家慢慢会好!羊坚决不能卖!”眼看着两口子要争吵起来了。自明来到了病房,问他们:“怎么回事?”吐拉洪说:“我要卖羊,给她治病,她不同意,要回家!”自明生气地说:“谁让你卖羊了?去年刚给你们扶贫的……我们两个正在想办法呢。谁又让你还钱了?”吐拉洪挠着头皮,不再说话。自明又对他的妻子说:“你安心治疗,听医生说还要手术呢。至于钱的事,有我们呢。”听了自明的话,她才躺在床上,眼里流着泪,我递给她纸巾。她擦拭着眼泪说:“你们给我家的帮助太多了。等我好了,给你们做拉条子吃。”我们都笑了。自明说:“我们是亲戚,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不要多想了。”
回头想想,这一家确实是多灾多难的:2015年火灾,羊圈被烧,死掉了四十只羊、二十只鸡,烧毁一台拖拉机……2016年得到政府扶贫项目,生活刚刚有了改变。2019年她的腿又被砸伤……
还好,在离开木日开旦木村时,我有意识地把吐拉洪家交给好友李自明。
李自明是阿克苏市信访局干部。他和隊长张成义、队员古扎力努尔提前两个月来了。和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我和卡哈尔毫无保留地给他们传授群众工作的经验。我喜欢散步,喜欢随意地入户,自明总会跟着。村民跟我握手,他也跟着握手。巴郎让我抱抱,他也跟着抱起巴郎。
一个傍晚,我带他走进吐拉洪家。向他讲述了这一家人的遭遇。晚饭时候,吐拉洪的妻子给我们做拉面、煮鸡蛋。我说:“吃吧,放心地吃。在村民眼里,你能吃他家的一顿饭,似乎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尤其维吾尔老乡,那份热情和好客是骨子里固有的。”听我这么说,自明便不再拘束地端起饭碗。
晚饭后,两个巴郎开始写作业。老师出身的自明给孩子辅导起课程。我才知道,他原来在托普鲁克乡汉语学校当过校长。他会说一些简单的维吾尔语,自然能用维语给孩子辅导。我在一旁只能听着,徒有羡慕的份儿。
离开吐拉洪家,我们行走在村道上。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回过头去,是吐拉洪的妻子。她把两颗煮鸡蛋塞进李自明手里,说:“带上吧,你们回去吃!”……
一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一手捏着一个鸡蛋,时不时地托在手心,借着月光凝视着。回到宿舍,他把鸡蛋放在电脑桌上,手托着腮帮沉思着……
第二天清晨,他对我们宣布了一件事情:要办寒假补习班,给孩子们补课。这立即得到大家的支持。我在他的《民情日记》里看到这样一段话:“当我接过两个鸡蛋的刹那,被这种纯洁的没有民族界限的感情深深感动了。那是一种怎样感情呀,是感激、信任、期盼,还是什么?我无以言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虽然我们是不同的民族,我仅仅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把村民和驻村干部的心连在了一起……”
寒假补习班开课了。全村八九十个孩子聚在队部。李自明按照年级进行分组。他用国语讲,古扎力努尔用维吾尔语翻译,一唱一和。四十多天,就这样坚持了下来。赢得了村民的好评。而对于我和卡哈尔,也算消除了一桩心事。我们曾经设想过开一个假期补习班,但因人力有限搁置了下来。看到第四批的他们,帮我们完成了我们没有完成的任务时,心里便有了慰藉。
我还在为吐拉洪的妻子准备手术费用的时候,接到自明打来的电话。他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手术的所有费用。你就不要准备了。”我问:“你们怎样解决的?”他说:“张成义队长捐款一千元,其余四个队员各捐款五百元,还有村民捐款一千二百多。足够了!”我说:“好呀!他们有你这个亲戚,我就放心了!”吐拉洪妻子住院期间,古扎力努尔常去他的家里,给两个孩子做饭,料理家务。
“六一”儿童节那天。自明和古扎力努尔开车,送孩子去医院看望了他们的妈妈,然后又来到我的单位。自明告诉我,孩子念叨你,我就送过来了。我看见他们穿着崭新的服装,便问:“谁给你们买的衣服?”孩子齐声说:“自明大大和古扎力努尔阿帕买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说:“好呀!琼大大(爷爷)请你们看电影,3D动画片!”他们眨着眼睛问:“什么叫3D呀?”我说:“等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电影结束,两个孩子兴奋得都不想回家。隔着车窗,他们挥着手喊:“琼大大,再见!”
我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真诚地做好一两件事情,还是可以的。每每看到墙上贴着的“连心卡”,有我的照片,也有他们的照片。卡上书写着“一次结亲,终生结缘”的字样,我会扪心自问,你做到了吗?距离党和政府对我们的要求还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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