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君
山谷行走的,一位印第安学徒
距离几步之遥,一块大石头
从他头顶悬崖掉落
几秒钟前,他
恰好停了下来
系自己的鞋带。他的师傅
事后却如此回应:或许
下一次,恰恰
就在他停下的时候
一块更大的石头,会落下
砸到他
他所能做的,只是
完美无缺,系好自己的鞋带
在一万米的夜空
细微的顶灯下,我合上书本
窗外,有巨大的虚空
隔着一层玻璃
一个人目光安静地望着我
(一)
分辨不出
哪一只,曾在阳台上探过头,黄昏
胖肚子的麻雀,从即将收割的
麦地上空飞过。增删
高压线乐谱。明天,或者后天
整块的韵律将被切割。这些波浪
只留下刺耳的残余,散落的
颗粒。一些余音。
(二)
葬礼。在嘈杂的对岸
又一个人倒下了。
一个人是一株移动的麦子,永远是这样——
颗粒归仓。还有一根麦秸
在高地上。干净、柔软、随遇而安
它们是没有声响的,所以你无法听见。
(三)
有时你是这么浮现的,
——湖水退去,露出水杉
新的针叶生长出来。你笑着。
不远。不近。
温柔的怜悯
水域辽阔。那时候
是你在岸上,而现在是我在岸上。
(四)
现在,羊群埋头于没膝的草丛
如同过去,它们曾埋头于
那些青绿的麦苗。
虔诚,专注,善于遗忘
保持着,对那些金黄之物的
漠然和不屑
(五)
更低处,铅色的大河停滞不再流动
(六)
在五月的夜晚
一株合欢是放大了的含羞草
有着相似的花朵和叶子,甚至
表情也是相似的——叶子闭合着
抱在一起。吃吃地笑,低低地哭
被保留的只是记忆。一排法国梧桐,
还长在原先的地方,浓荫如盖。
你再次从树下走过,脚步慢下来
白云远去,留下碧蓝的天空。
下面是曾经的河堤:翻开的泥土
堆积在河道上。
轻雾的夜晚禾苗低矮
大河之上弦月高挂。
现在是雨季,河水也变得汹涌。
河水夹杂着水草,打着旋儿
越过闸口,奔腾而去。
在八月,仍有暴雨突至
打湿道路,填平沟壑
仍有人不断地
把那些绵绵的雨丝推开……
在草原,一位土著牧民的神秘
在于他可以把生命
视为一份馈赠礼物
通常,这是一个动物,死后
他必须与这只动物也即他的前生
签订一份长远的协议
他可以选择一种结果——
驯养驾驭它,或者被它所杀死
当然,这是一个难题
在他还没有考虑成熟时
他可以选择退缩,暂时什么也不做
只是在草原上漫游,以消磨漫漫时光
一条古驿道,
它的久长,注定通向荒芜
只是红枫树,从没有停止生长
重复响起的是脚步——
以一棵大树为圆心
转六百圈,眩晕的只能是自己。
霜晨,枫叶红透
多少驿道于山林中凸现
如同脱缰之马。傍晚来临
一条驿道,因为不断下坠的落叶
轰然作响,难获安宁
在余下的季節里,我们
共同藏匿起来,将那些平整的青石
埋进深深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