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唐宪宗的懿安皇后郭氏,前半生极尽荣宠——爷爷是被称为大唐“再造之臣”的郭子仪,爹妈就是传说中“醉打金枝”的男女主,她完全是含着金汤匙降临人间的。
为了继续拉拢功臣家族,唐宪宗还是广陵王时,唐德宗就把郭氏聘为孙媳,此时还是太子的公爹李诵(即唐顺宗)对她的态度也好到夸张。郭氏也很争气,嫁过来没多久就完成使命,生了后来的唐穆宗。
等唐德宗跑完一生、唐顺宗在位一年后鞠躬尽瘁,大唐天下终于落到唐宪宗手里。在即位当年的八月,唐宪宗封嫡妻郭氏为贵妃。为什么不是直接封后呢?说来都怪武则天,当年她篡位导致大唐王朝半路截断,后来又有中宗皇后、玄宗皇后、肃宗皇后等人干政,于是唐玄宗之后,唐朝基本有个潜规则——不立皇后。
所以,尽管郭氏身份尊贵,又是原配,还有为大唐开枝散叶的功劳,也还是在贵妃位上蹲了七八年。直到元和八年(813年)的年尾,大家想着春节期间可以来个双喜临门,于是集体建议皇帝立郭氏为后。
唐宪宗很纳闷,这帮人怎么这么不识趣,我不会自己立后?于是他以年底事多为由婉拒了。除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唐宪宗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郭氏家世那么牛,如果立她为后,自己后宫里那些小妖精肯定保不住了。所以,在唐宪宗当皇帝的15年里,郭氏始终只是贵妃。
好在唐宪宗总要走完人生旅程,唐穆宗即位后,郭氏升级为太后,开启了一生中最幸福、最浪漫的一段日子——儿子对她早请安、晚道别,每月初一进行隆重参拜,重大节日更是带着文武百官下跪,让她过足了当太后的瘾。郭氏自己也潇洒,常和命妇们一起在大内玩耍,有时还跑到骊山旅游,别提多快活了。
在这期间唯一的伤感,大概就是唐穆宗短命,只当了四年皇帝就追随先人而去,更痛苦的是,郭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有人趁机请郭氏上朝主政,毕竟大唐在这方面是有先例的。郭氏一方面长期经受郭子仪的家庭教育,一方面大概也有自知之明,并没吕后和武则天那样的野心,于是拒绝了,扶立孙子唐敬宗。
唐敬宗让郭氏的地位在后宫又上一层楼,成了太皇太后。之后唐敬宗被太监害死,郭氏无奈,只好又立了另一个孙子唐文宗。唐文宗是个孝顺孩子,对奶奶很感激,天下有什么美食敬獻,第一时间拿给郭氏。14年后,唐文宗去世,郭氏立了又一个孙子唐武宗。唐武宗也很尊敬郭氏,知道人越老越成精,就向奶奶请教怎么当好皇帝。得到指点后,唐武宗果然开始努力工作了。
唐武宗才干了六年,也找祖宗报到去了。没等郭氏再找个乖孙,大家一起把唐宪宗的第13子李忱拥上帝位,即唐宣宗。唐宣宗和前面几位皇帝都不同,他的亲妈郑氏是郭氏曾经的丫鬟,因为争宠类的狗血事件,与郭氏关系很差。唐宣宗对郭氏自然也没好脸色,按辈分把郭氏从太皇太后降为皇太后,和亲妈郑氏并称。
一个丫鬟跟自己平起平坐,还要在她儿子手下讨生活,傲娇的郭氏完全想不开。而唐宣宗为了给亲妈报仇、提高亲妈的待遇,自然事事都要挤兑郭氏一下,搞得郭氏更自闭了。一辈子顺风顺水,临了竟然遭遇这种打压,郭氏越想越气,最后居然憋了个大招——跳楼自杀。
要知道,当时官员的亲妈若有自杀行为,官员都逃不开责任,比如白居易的亲妈晚年得了抑郁症,动不动就自杀,白居易只好专门请人在家看着她。就这样,白居易的亲妈还是偷偷溜出去结果了自己,一时间,大家都声讨白居易——你咋能这么不孝,搞得亲妈都活不下去,这样的烂人还当什么官?
以此来看,郭氏让唐宣宗难堪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她真的不想活了,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果自己就行了,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自杀。
就这样,某天,郭氏登上当年唐玄宗建的勤政楼,打算纵身一跃,结果被周围人抱住了——这很符合提前设计好的路数。当然,也可以说,郭氏本来只想逛逛勤政楼,但站得高了,总忍不住想往下跳——心没散成,倒想把魂散掉。不管是哪种,郭氏出招了,且看唐宣宗怎么接招。
《旧唐书》中没写跳楼事件,只是简单地表示,郭太后死在大中年间。但《资治通鉴》给了神来一笔——“上闻之,大怒,是夕,崩,外人颇有异论”。唐宣宗听说郭氏竞想通过自杀陷自己于不孝,当晚就让郭氏如愿以偿了——也算是正面刚。
郭氏一生虽有少许坎坷,但终归贵不可言。《旧唐书》说她历经七个皇帝,五次当了皇帝的长辈,皇帝见她都要行子孙礼,尊贵程度无人可比,最后竟要以自杀来表达不满,可以想见唐宣宗母子对她的欺凌和羞辱。最后,她还是被唐宣宗秘密处理了,这是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