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厨房的意义

张国立

我从小是妈宝，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张妈妈白天要上班，临出门前，把饭菜放在电饭锅内，再三交代：“把黑色的按键往下按，20分钟后按键往上跳，你就能吃饭了。”多简单的事情！可我居然能懒到连按也懒得按，直接吃冷的。

后来张妈妈走了，她儿子也长大了。有天下班回到家，我累得躺在沙发上，但晚饭总得吃，却连走几步路到巷口买份烧鸭饭的力气也没有。面对空荡荡的厨房，一时间寂寞涌上心头，于是翻出以前张妈妈留下的食谱。

对，那天晚上我敲了两颗蛋，切了一点儿向邻居讨来的葱，炒了人生中第一盘蛋炒饭，虽然忘了放盐，忘了蛋不能炒过头，忘了刚煮好的饭实在不宜拿来炒……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我仿佛吃到老妈的味道。

关于食物好不好吃，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可是有个颠扑不破的基本准绳：老妈的味道，只有比老妈做得好的才叫美味。

此后，厨房陪着我过了许多愉快的日子。第一次婚姻失败后，我搬到台北近郊一个叫深坑的地方，离得最近的馆子也得开车15分钟，这就更加刺激了我进厨房的欲望。打开老妈留下的食谱，照她的“方子”，一帖帖地试着做。

张妈妈的食谱和市面上卖的书不同，她用口语写的，像鸡汤，她不写几匙盐几匙油、怎么炖怎么焖，写的是：“喏，水烧到开，把上头的泡沫撇掉，要撇得干净，懒不得。”

有个冬天，我花了很多时间站在炉前撇去鸡汤上的泡沫杂质，最后还用纱布过滤，一锅清澄、只浮着若干金闪闪鸡油的鸡汤完成了。下了细面配上鸡汤，驱寒的效果莫过于如此一碗面。

那时，每周六我接女儿来同住，父女俩便迷上厨房，也从老妈的食谱跳入更大的世界。小孩子喜欢西式食物，一步步地，我们发展出意大利面和牛排。有天我忽然想到，虽然穷，不过也许我能把老爸的味道骄傲地遗传给女儿继承？

廚房太有意思，冬天时厨房开伙，整个房子的温度都会升高，不开暖气也温暖;夏天时厨房开伙，温度升高，不过汗流得过瘾，流得马上有价值。

再次结婚后，我把厨房交给老婆，她爱做、会做，我乐得享受。最有趣的部分是夫妻一起商量菜单，两人总会花不少时间商量晚上吃什么，再去买菜，然后我等着香味从厨房传出，等着饭菜上桌。

吃饭由一件事变成一种仪式，且延伸到人生里的每一个角落。拿厨房角落的那口带柄小砂锅来说，最初是我想吃广式腊味煲饭，可是没有陶土烧的煲锅，无论怎么做总觉得少了点儿味道。某年到香港去玩，花了一整天在各个传统市场内寻找，终于找到锅，一个才100多元台币，我想，干脆买半打吧，老婆当然骂我神经病，几年来已经用了3个。见到锅上了炉，不自觉地已闻到芋头烧腊味的香气了。

如今回想，我得到一个坚定的结论：厨房是家的中心，饭桌是家人交换心情的地方，所以饭桌绝对要离电视八丈远，吃饭时不看电视不玩儿手机，配饭、配菜的只有聊天。长久养成习惯，产生的积极作用难以想象。例如和老婆吵架，最终两人躲不开饭桌，该说的，该赔不是的，此时最好。

我一个朋友也是如此，每天晚上跟妻子讨论该给儿女做什么便当，得到共识后，朋友便进厨房，父亲对子女的爱，弥漫在锅勺与炒菜的热气之间。

很多年以后，当子女长大，他们继承了对食物的独特感觉，便由此将家族的感情扩散至家庭的新成员间和他们的婚姻里。

如果你恰好打算买房子，或改装房子，请千万考虑，客厅是待客用的，唯有厨房和饭桌，绝对要温馨，因为它是家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