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密
“他不喜欢你,你故意漂亮地出现在他身边是没用的,你送他的糖是不甜的,隔三差五发的你在干什么,在哪儿呢,在他眼里跟售楼短信的性质是一样的……”
十几岁时心里偷偷藏了一个人。
是那种一看见他就会眼眶红红、心事重重的珍藏。
其实少年并非和我一个班级,接触几乎是没有的,现在想来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轻易地喜欢上一个人呢?
仔细思来,大抵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吧。彼时我刚刚进入高中,一次自己觉得很有趣、其他人觉得没有意思且断定我这个人不好相处的自我介绍,把我推向了班级边缘。
那段日子应该怎么形容呢?约莫是被野兽吞进了肚子,在野兽肚子里看着周遭的嬉戏玩闹,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靠近你——你在野兽身体里。
再加上被选为班长,自己的性格又是希望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的,所以不免得罪人。
那段日子,我只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向门外眺望。
然后,就看见了他。
少年每日都在楼道等待自己的朋友。我悄悄观察他,少年生得好看,干干净净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和东方人最具特色的丹凤眼是不大相似的,倒像是欧洲人的眼,深邃而有光,在阳光下,瞳孔泛着琥珀色。
那是我见少年的第一面。
那时我的感受像极了胡兰成见张爱玲时所说:“我常常以为很懂得了什么叫惊艳,遇到真事,却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
真正喜欢上他,大概是被同学在背后议论,刚巧路过听到,自己趴在桌子上哭得昏天黑地,临打上课铃又强迫自己擦干眼泪,坐直身子等待上课时向门外不经意地一瞥——
阳光透过玻璃倾洒在楼道,洒在少年身上,朋友也许是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少年发笑。少年眼睛眯缝着,弯成月牙。
于是,周遭一切都寂靜了,下课喧闹的聊天声不见了……同学们互相问上节课没明白的问题的声音不见了,和男生打闹时女生娇嗔的抱怨声不见了,在这寂静中,只有一种声音——“咚咚”的心跳声。因为唯一,所以愈发显得音量大,几乎怕少年听了去。
又哪里会听到呢?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后来,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日,仅有一句话便概括了——“万籁俱寂,我和天地万物统统奔向你。”
从那时开始我便慢慢靠近少年。
知道少年每个课间都会在楼道,于是自己便拉着隔壁班的闺蜜站在楼道聊天。在冬天少年害怕寒冷躲在班里不出门时,我和闺蜜还是在外面聊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聊的,只是站在少年班级的后门说话时,可以偷偷地观察少年。
知道少年每次三餐都在食堂的几层吃,于是即使一楼右边的饭再难吃,也咽了下去;即使在三楼总是抢不上饭,也会尽力挤在人群中。
知道少年放假时会睡得很晚,于是在学校每天睡眠不足的自己也强撑着不补觉,在网络世界陪着少年聊天。
知道少年5月10日过生日,比我早一周,开开心心地告诉他,接着在冬天时就准备好夏天的生日礼物。
知道少年近视却不爱戴眼镜,冬天围上最喜欢的围巾路过他时,怕他看不清自己,偏要把围巾摘下跟他打招呼,简单地聊过几句后冻得满脸通红,却也毫无怨言。
后来上了大学,闲暇时间多了很多。大一那年,自己最喜欢的作者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于是一集不落地看完。《最好的我们》陪了我一个夏天,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最喜欢的人物是简单,如果可以,我想抱抱那个单薄的少女,也想……抱抱高中时期的自己。
简单对韩旭的喜欢坚持了三年,我对少年的喜欢也同样。
因着被简单的触动,我也曾回了一趟高中的学校。
才发觉,这三年,留下的仅仅是对他的记忆。
教学楼楼道,是我跟少年第一次打招呼的地方。彼时我已经在网络世界和少年认识了快三个星期,我们彼此都熟悉,只是现实生活中知道对方是谁,却从未说过话。我对少年撒娇:“你下次见到我,可不可以主动和我打招呼啊?我比较害羞。”
其实哪里有那么不好意思?我明明是一个王牌辩论选手,很多人都说我自来熟,和不熟悉的人也可以聊上十多分钟。
但是,对方是他。
回到学校一连三天都没有等到少年主动打招呼,我按耐不住,终于是在打预备铃时喊了他的名字。他停下回班上课的步伐,一脸疑问地看向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眼看老师都要到了,才局促地说了声:“Hi!”
少年眉开眼笑,回应道:“Hi!”
此后这些年,我和无数的人打过招呼,他们或是泛泛之交,或是知己伙伴,但再没有人让我这样紧张却又忍不住傻笑。
同样是在这个楼道,我临下课时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正好在课间,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对他一向害羞的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从书桌里抓了一把糖给他,告诉他自己准备了好久,终于有勇气拿给他了。
少年接过糖,脸慢慢泛上红色,耳根也呈现粉红色。
事实上嘴上一带而过的“准备了好久”,是从开学就一直带着,每天把一口袋的糖带在身上,却因为校服的口袋漏了个精光。但怕突然看见他时手里没糖,还是选择继续带着,一大包的糖,在送给他之前只剩下20粒。
我成绩考得很差。食堂门口,我的少年跟我说:“考得不好没有关系呀,你看我,我都不伤心,这说明咱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操场跑道,我和班里同学闹了别扭,没有吃晚饭,像被装了发条,沿着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和少年吐槽这件事,他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祝你开心。”
学校大门口,我抓住放学正要离开的他,把手上刚刚画好的滑稽表情递给他,笑嘻嘻地告诉他:“我可是班里画得最正宗的。”
或许我们都是清楚彼此感情的,因此我才会在高三最后冲刺开始前断了自己的念想——
2016年跨年夜,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呀!希望我最最最喜欢的你可以幸福喜乐,2016答应我保佑你啦!”
他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我看到,心沉了一半,打哈哈地应付过去:“我群发的啦,别介意。”
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新年倒数时,我跟着主持人大喊“十,九,八,七……”
钟声敲响那一刻,我落下了泪水,爸妈觉得奇怪,我告诉他们:“生活太美好啦!终于又到了新的一年,我太感动啦!”
于是,我幻想了好久,和少年约定好考一个学校,下半年不再见面,各自努力的梦想终于破灭了。
我们仍旧以朋友的模式继续相处,高考之后联系渐渐变少,他也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只是偶尔想起,脑海中总是会浮现那少年的笑。那么一抹亮眼的光彩,此后经年,久久不散。
后来,在书上曾看到这么一段话:“他不喜欢你,你故意漂亮地出现在他身边是没用的,你送他的糖是不甜的,隔三差五发的你在干什么,在哪儿呢,在他眼里跟售楼短信的性质是一样的。
你在状态里更新的小心思他是看不懂的,你哭得死去活来他也会不痛不痒的,他是你的生活背景,而你是他的甲乙丙丁。”
那些年,我送他的糖,都是不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