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未央
那天一大清早,郑可就被气得不轻。
有个客户因为一个小问题打来电话,一直磨磨叽叽地,根本不听郑可给出的合理解决方案,非要跟她掰扯个谁对谁错。郑可实在忍不了,拿出聊天截图,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对方。她放下电话没多久,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狠狠被训斥了一顿,扣了她当月的绩效。
郑可一气之下,请了一天假。那天的事并不大,却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本来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入职场,带她的师傅就很喜欢她,她做事积极主动,上手比同期入职的新员工都快。有时,因为做事速度快,就容易犯点小错误。恰好,她遇到了一个管理“精细”的老板,整天抓着她的小辫子,给她扣绩效。
上了过街天桥,她给周国良打了个电话。“气死我了!”她刚一张嘴,那边就打断了她,“我这边有点事,等一会我给你回过去。”郑可满腔的怒气一下子扑了个空,只得讪讪地收起了电话。
郑可去了电影院,看了场喜剧电影,前座的人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她越看越气,没等电影散场就出去了。这时,周国良打来电话,“你怎么了?”郑可告诉他,自己在外面呢,心情不好,让他过来陪。
“你先去找个吃饭的地儿,我一会赶过来。”周国良匆匆挂了电话。
那天,周国良到底没有过来,郑可赌气吃完了一份双人豪华套餐,下午去商场大肆购了物,晚上,她拎着几个购物袋,一路溜达着回了家。那时,周国良还没到家。
周国良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自己开着一家小酒吧,白天根本没啥大事,他一直就这个性子,他们两个之间,一个急匆匆,一个慢腾腾,简直就像存在着时差。
等周国良回来的时候,郑可还在游戏里激战,“对了,你早上为什么生气啦?”郑可盯着战局,满肚子的情绪根本无从梳理,只好回了一句,“早上的事,我怎么记得?”周国良也就放心地去睡了。
这时,郑可觉得自己就像那只52赫兹的鲸鱼,周国良不能和她在同一频率上共振,她就连说孤独,都显得那么矫情。
那几天,郑可一直在回想他们恋爱时的一个细节。
他们在人行道上准备过马路,绿灯已经在闪了,还剩下几秒钟,郑可紧赶几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周国良却沉稳地停在马路这头。俩人隔着满街的车水马龙,在车与人的间隙里,寻找着彼此的脸,相对傻笑。
当初,她觉得这画面很美好,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就应该选择一个能拉着她一起快跑的人,那样的画面,应该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吧。
周末,她回了娘家,跟老妈好好唠叨了一下周国良的性子。没想到,妈根本不站到她这头,“也就他这样的性子才能忍得了你风一阵雨一阵的脾气!”最让郑可生气的就是这点,只要她和周国良发生点啥矛盾,连她亲妈都觉得是她的错。
她忍不住又嘟囔一句,“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老妈白她一眼,“你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郑可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聊着聊着,她才知道,周国良昨天下午没露面,居然是带着老妈老爸体检去了,上个周就预约好的,她这个亲闺女居然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一想,周国良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好处。刚结婚那年,她觉得该先把孩子生出来,就催着周国良戒烟。他一拖再拖,让她不能忍受,把他的烟都扔了垃圾桶,逼他,“你戒烟不?不戒咱们就离婚!”
周国良信誓旦旦,“戒,一定戒!找个好日子,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我一定戒烟!”她逼问他到底选哪天,他琢磨了半天,说了个日期差点没把她气死,“那就四月三十一吧?”
在与周国良拖延症斗争的日子里,郑可忽然觉得,生孩子似乎也没那么紧迫,这事就这么搁下了。那年,虽然他们没要成孩子,她却意外地因此升了主管,比她有竞争力的那个同事,就是因为怀了孕,失去了这个机会。
郑可只好重新反思,有时,他们俩之间的问题,也不只是怨周国良性子慢,也因为她走得太急,但他们之间始终不同步的频率还是让人恼火。
其实,周国良一向很欣赏郑可的雷厉风行,那正是他自己所缺乏的。但他也明白她的缺陷所在,因为性子急,她刚进职场那会没少犯错误。比如,她一不小心,就把给老客户的优惠价格,错发给了一个新客户。
有时,他也想给她提些建议,让她做事情前多想想,郑可把眼睛一瞪,“怎么着?你还对我有意见啊?” 他也没办法啊,自己在她面前地位太低,只得認怂。
更多时候,周国良能从郑可身上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上次他背上长了个粉瘤,有渐大的趋势,依郑可的性子,早就拉他去医院了,他没当回事,拖了几个月,最后,只能通过做手术取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很多,比如郑可逼着他提前半年预定去日本的机票;周末的近郊游,六点不到她就催着他起床,他原本都非常抗拒,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急也是有道理的,只要跟她在一起,虽然被催得烦了点,但从没遭遇过堵车、迟到、无票可买的尴尬。
在周国良眼里,性子快慢这种事,根本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但生活中看似鸡毛蒜皮的那些小事,一到他们吵起来的那一瞬间,就立刻升华成重大事故。在郑可那里,这分明是有关人生准则,生活方式,乃至三观不合的大问题了。
他知道郑可这次又生气了,她自己回了娘家,他想,她也需要和自己的父母单独相处,就由她去了。结果,还没等到中午,丈母娘就打来电话了,“国良,你快过来一趟吧,那爷儿俩又吵起来了。”
郑可和她爸脾气都很急,有时明明是心疼对方,俩人说着说着都能吵吵起来,搞得双方都很伤心,每次都需要周国良在中间做润滑剂。这次是因为老爷子见闺女回来了高兴,要喝酒,郑可埋怨他,“你自己有病不知道吗,酒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老爷子也不甘示弱,“我这辈子就剩这点爱好了!”
周国良就很得老爷子的欢心,他也愿意听女婿的话,只倒了一小蛊,挑衅似的看着郑可。郑可忽然意识到,这几年,不管是生活中,还是职场上,她都能保持一往直前,冲锋陷阵,是因为,总有周国良在后面给她做稳稳的大后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有段时间,郑可又焦虑了。
周国良已经戒了好长时间的烟,他们两个都做好了准备,她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郑可在网上买了测排卵的仪器,认真计算着日期,严谨地监测数据,就跟做科学实验一样。有时候,周国良兴致来了,却被郑可一把推开,“再等一天,还不到日子呢”,搞得他很是无奈。
折腾了很久,每月的生理期还是如约而至,郑可一脸的生无可恋,周国良实在是不能理解她的焦虑,“你到底在急些什么呢,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郑可在工作里也有同样的困惑。每周一次的报单日,她几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焦虑。每次谈客户,恨不得一次就签下来,一旦签不下来,她就觉得焦虑,她总觉得时间不多了,凭空给自己增加了很大压力。
那天,她看到三部主管小梅一直悠哉悠哉的,她明明有一份订单需要下午前送给领导审核,可是她的客户都到中午了还没有任何动静,她竟一点也不着急。
郑可问她,“你怎么不打电话催一下客户啊?”小梅却不紧不慢地说,“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倒不如把用来焦虑的时间,对合同多做些修订。”难怪,郑可每次见不到小梅拼命冲业绩,她的订单“质量”却总是略胜她一筹。
郑可也学着慢下来,这月谈不下的单子,就暂时积累下资料,等下个月再谈。周末出去玩,她也不再再三催着周国良早起,他们睡到自然醒,悠悠达达地出门,堵车也不怕,俩人坐在车里说说话,看看天,照样是一路好心情。
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可复制的个体,在婚姻里不可能做到随时随地同频共振,因此,不要总想让对方适应自己的频率,要学会欣赏对方的频率,偶尔试试另外一种频率,你会发现,生活也会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我们才能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样,“我的爱呀,爱呀,没时差”。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