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不朽的大河文明

2019-04-26 01:12张小军
民主与科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黄河流域黄河文明

张小军

要让大河文明重焕活力,首要的是建立和谐的文化生态。文化生态和自然生态的双生态文明,应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内容。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文明也蕴育着不朽的中华文明。

黄河和长江流域的东方两河文明是世界上伟大的文明,也是世界四大古文明之一,其文明血脉今天依然流淌在中国大地上。另外三个古文明也都与河流相关,它们是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文明、两河流域(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印度河流域的古印度文明。

这四大文明起源于距今约4000-5000年前,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农业文明,这是因为河流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和冲积平原肥沃的土壤,同时,人类也有了驯化植物的能力。黄河流域的植物驯化历史很早,开始于新石器时代。例如黄河流域长期以来就被视为大豆起源地之一,在距今4000-3500年黄河文明兴盛期,大豆的尺寸和含油量都出现明显分化,表明此时大豆的驯化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黄河物质文明的演进。

黄河文明在历史上的兴衰演变涉及自然、地理、环境、社会、人文等多方面,最终是“文化”的进程。“黄河”之称并非自古就有。《水经注》中称“上河”,《尚书》中称“九河”,大约在汉代有了“黄河”之谓。南北朝范云的《渡黄河》有“河流迅且浊,汤汤不可陵”。唐代刘禹锡曾写到:“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元代贡泰父的《黄河行》说:“吁嗟雄哉!其水一石,其泥数斗。滔滔汨汨兮,同宇宙之悠久。”泥沙可以为黄河带来雄浑之感,不过一直以来,泥沙带来的更多的是悲壮——壮之于奔泻万里,悲之于生态色衰。

对此,文化生态学或可给出探索性答案。文化生态是人类各种文化要素的生态系统,是人类生态系统的文化(文明)编码。新文化生态学指人类与它赖以存在的环境之间的共存关系之文化状态,包括人类受其环境影响产生的生存和发展的文化状态、环境被文化的状态和两者的系统状态。新文化生态学或者说生态人类学用文化生态的观点看待人类的各种系统,包括人的种群与环境、政治与经济、行为与心理,以及社会和文化的整体系统。学者们探讨了不同的文化生态系统,提炼出文化核、文化适应、文化平衡和文化环保等概念。人类学家格尔茨在《农业内卷化》中提出了系统生态学的方法论,关注文化、生物和环境之间的持续相互作用。“注重系统的普遍特性(系统结构、系统平衡、系统变迁),转向一些深刻的问题:假定一种文化生态系统是通过比较文化核心和有关的各种环境因素之间的不同关系而加以界定的,那么,这个系统又是如何被组织在一起的?调节其功能的机制是什么?其发展和衰落的特有方式是什么?”

黄河文明是一个自足的文明体系,曾经是文化生态的典范。黄河文明的兴起来自早期黄河流域的农业生态文明,以及由此带来的早期中华文明的文化生态系统,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王权制”和早期的“国家”形态,这一国家形态后来在秦代形成统一的帝国。关于早期的王(皇)权制度,学者唐晓峰认为:西亚的两河流域约在公元前2320年时出现统一国家阿卡德一苏美尔,形成“两条河流,一个王权”的局面;而中國的黄河、长江两流域最早何时共尊一个王权,还是一个尚待研究的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一点是,黄河、长江流域的统一比西亚两河流域的统一要难得多,也伟大得多。在笔者看来,黄河文明在其进程中并非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包括良渚文化和三星堆文化都相比同年代的黄河流域更为先进),但黄河流域的王权制及其早期的国家形态,是一个文明后来居上的重要支持。

二是黄河流域孕育演化出诸子百家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体系。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主要分布地区都是黄河流域各省,其中河南、山东为多。这一哲学体系不同于时间相近,偏重自然哲学如科学哲学、宇宙哲学的古希腊哲学,其更偏重于社会哲学,也是国家治理的哲学,有着除了“礼治”之外的“文治”“德治”传统。很多精髓后来凝练在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统之中。这一哲学体系与王权制度相结合,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政治文明。

三是世界文明的交融与互通。丝绸之路为黄河流域带来多样性文化,也使黄河文明更具文化包容性。四大文明之间在历史上早有密切的联系。从图2可以看出,四大古代文明之间的交往有陆路和海路两大路带,这也是今天“一带一路”的早期渊源。两大路带表明,世界文明之间是一个文化上兼容、物质上互补的共生和共荣的历史过程,其启示是:开放的文明则兴,封闭的文明必亡。

四是多民族的文化交融。黄河流域是汉族形成的主要地域之一。伴随着王权制度的建立与发展,黄河流域成为多民族交融的典范,很多少数民族都以不同方式传承着中华共同祖先的文化。黄河,以它特有的魅力,将多样性的文化融于一身。

五是黄河流域人民创造出来的与黄河共生的文化知识体系。如敬畏黄河的信仰和祭祀文化、黄河滩地土地平均分配的鱼鳞册经济文化、节约共享的民间水利组织文化,以及黄河流域人民创造的丰富的文学和艺术文化等,它们共同汇聚为黄河优秀传统文化的文化基因。

在颂扬黄河文明的同时,人们也在反思黄河流域在历史上过度开发等生态破坏。表面上看,以经济为中心的过度开发带来了黄河自然生态的退化;深层分析,实为文化生态失衡的结果。

首先,人与自然环境关系的失调,破坏了人水和谐。多年前,以“经济”为中心,忽视生态文明建设的各种破坏行为十分普遍。在黄河首曲,可见狼、鼠、旱獭、草原毛虫对草场的破坏加剧。黄河源头的玛多县,昔日曾是全国首富县,今天却沦为青海省重点扶贫县。30多年前的玛多,山清水秀、湖泊众多、湿地连片、水草肥美、牛羊成群。1980-1982年,全县人均年收入520元,连续3年全国排名第一;全县不到1万人口,拥有79万头牛羊。但是,在“突破百万牲畜”的口号下,政绩管理方式导致的过牧现象,使得草场严重退化,脆弱的生态在干旱之下无力恢复,造成不可逆的环境恶化。与此同时,金矿的开采,虫草的挖掘,为做标本而对老鹰、狐狸等田鼠天敌的捕杀,导致鼠害成群、草场荒芜,由此也引发了该地区一系列的生态灾变,使玛多告别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魅力景象。如今,玛多县正在探寻能够有效规避当地生态系统脆弱环节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实现生态环境高效利用与精心维护的兼容,从根本上解决黄河源区的生态安全问题。

第二,治水和用水的生态。历史上,黄河的过度利用导致黄河水患频发。如明代开始固河道,由于沿河森林的大量砍伐,特别是黄河支流河域的森林砍伐,导致中游开始淤沙,河道抬高;同时,由于保证运河畅通是当时治理黄河下游的前提,黄河的分流、堵筑以及堤防修建并非按黄河自身的规律进行,因此造成黄河下游灾害频发。

此外,人口的快速增长等问题也使黄河不堪重负。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退耕还林等举措,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黄河流域生态环境的好转.但是,要真正解决黄河的长治久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三,治理行政的问题。我们需要以史为鉴,采取民间自主与政府管理相结合的治理方式,这也意味着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结合。就政府而言,要避免简单化的行政政策。例如,牧区的简单私有化可能会破坏游牧文化本来蕴含的集体化的共生经济文化,导致牧场的资源紧张和生态破坏。就民间而言,历史上早就蕴含着丰富的治水用水智慧。例如山西历史上有数百座水神庙宇,在管水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山西介休的洪山泉属于汾河流域,最后汇入黄河。洪山泉源头的源神庙是周围48村的民间水管理组织的所在地,是民间社会管理水务的典范。再如,2016年.在青海三江源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的影响和支持下,当地德高望重的降央西然堪布发起成立“德迦环保学堂”,誓愿让德迦成为一个“零废弃社区”,食用有机食品,并时刻秉持利他之心。僧尼与牧民们承诺并从自身做起不再购买、使用任何塑料包装用品,家里的塑料制品换成了传统的木、布制品。在当地人心中,环保不是什么高尚遥远的词,而是一种与他们信仰和文化息息相关的尊重与关怀。

总之,要让大河文明重焕活力,首要的是建立和谐的文化生态。文化生态和自然生态的双生态文明,应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内容。

责任编辑: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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