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岩
一桩古柳斜倒在林边的小溪上,清亮的春水在下面流淌。这做了独木桥的古柳桩,还有新生的绿丝绦斜逸在春水上。
村酒桥头榨,酒旆招展挂。是谁,吃得醉颜酡酡,欠欠答答地从桥头走来?
“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
来人关巾青衫,原是归隐山野的一士子。旱时也曾引水浇麻,雨时也曾分畦种瓜。只见他的鞋上沾了落红的春泥,打着酒嗝哼着歌,趔趄而来。
道旁农舍的鹅见了,呷呷地叫着,低弯了长长的颈脖,用那坚硬的喙,撵啄而来。可那士子也只是望着这大作声势的鹅笑笑,仍是并歌并行。
“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
他来到了小溪边,提起长衫,露出沾了泥的双脚,试着踏上古柳架的独木桥。踉跄一下,他却过去了。将那沾着落花的春泥扶上了古柳。
“诗书丛里且淹留。闲袖手——”
那人歪歪倒倒地唱着歌儿去了,古柳下的春水仍亮着水响。
只见一只蜜蜂围着那唱着歌儿蹒跚着的士不停地嗡嗡转着,挥也挥不走。
原来是蜜蜂醉了。
这又是一座废弃的院落,双扉紧闭。
院墙斑驳而蜿蜒,像围绕着一段逝去的往事。
墙外的小道已是芜草萋萋,墙里的庭院也是人去楼空。
那院里的一枝桃花,在这草长莺飞的时候,又伸出芜墙来,像昔日院墙里的女子探出头来的惊鸿一瞥。
可还有那赶考的士子,带着一脸的风尘来轻叩院门?应声而出的,是一绣阁里的女子,用了纤纤的玉手捧着清冽的甘泉,滋润着士迢遥而疲惫的心田?
可还有踏春而来的士,寻着昔日的芳踪旧迹,又无限惆怅地吟着凄诗迷句?
美人去矣,空留院落寂寞。
芜草生长着。
或许这院落又成了美妙精灵的居所了。
在明月在天,四无人声的夜晚,又有不畏鬼狐的士在这里借宿苦读了。
青灯秉烛,正襟危坐,苦苦吟哦。
从春到冬,从冬到春。
梨花开了,梨花落了。杏花开了,杏花落了。桃花又开了——
徘徊了又徘徊,駐足了又驻足,可那双扉紧闭的院落里,不再有佳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