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爽
黑暗中,我仰脸躺在床上。
雨水不停敲打屋顶,
与我有一个房间的距离。
雨滴都有一只疲惫的脚
有一只是母亲的。当我第一次背起她走下医院的楼梯
她轻如一只蝉。雨水与我有一个房间的距离
创造新词
创造一个新词类似于
创造一个母亲
你如何从人群中辨认出新的母亲?
也许她是一个小女孩
背着书包跳跃着去上学
也许她守着一个菜摊
抠去菠菜根上最后一点泥巴
而我知道我的母亲并不在这里
她在一个病院,穿着
纯白的衣服给一位癌症病人换药
敷好胸口的纱布,她并不离去
低头默读一首我写的诗歌
是的,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
我每天踏上这白色宫殿的台阶
但仍没有学会写诗
在她逝去五年后,我忽然会了
并且创造了一个新词:病院
现在,母亲就站在这里
朝着一个个病词
伸出新鲜的手指
细 雪
三年了,我们又一次
并肩走在初春的香樟树下
窸窸窣窣,看不见的颗粒自枝间坠落
为了女儿,你跑遍了全国的大医院
比我小了十岁,白发比我还多
成年后我们很少在一起
在一起,也没什么可说
三十年前,我抱着瘦弱的哇哇啼哭的你
在暮色中来回悠荡;二十年前
因你说脏话,一巴掌将你掴倒在泥水里;
十年前,你从南方回来,已
有了一張父亲曾经的面容
春天里会有更多的叶子落下
新叶从灰色枯叶中挤出头来
它们要接受一轮轮春寒的清洗
有指肚大小的嫩叶跌落,沾在黑色地面
有白色颗粒在手掌融化
而最细小的会穿透骨缝
凝结成我们疼痛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