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愿意把抒情这件事做好——读《人生风景：沈志荣抒情作品选》

文邹园

沈志荣的抒情作品集《人生风景》真让我们觉得有点别致。因为抒情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尤其在讲究功利和实惠的社会风气之下，文学性很强的抒情格式风格，还能为多少天下人所喜爱所痴迷，并报之以青眼？

记得文学青年那阵子，我们都很热衷抒情。但又不敢靠近抒情。好像抒情只是莎士比亚、普希金、惠特曼、雪莱、泰戈尔他们的事情。离我们很遥远，也很空灵。这在沈志荣这本散文集里也有记载。在《从来佳茗如家人》这篇散文里，他讲到自己打着手电躲在被窝里读莱蒙托夫的《帆》，手抄整本的《普希金诗选》……

然而社会现实和人生会让我们认识到，抒情不仅是用语言表达内心情感的一种语言过程，更是一种岁月体验后的情感释放和审美需要。要知道，抒情是与叙事而相对的话语组织。换句话说，当人生承负重压不堪其苦之时，你是诉苦还是歌咏？这种人生体验每个人都有。答案就在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中。

记得我在副刊编稿中，曾收到过一件来稿。都新世纪了，作者还用废纸糊的信封，诗歌写在白纸上。尽管如此，这位打工者的抒情诗却让我动情。他描绘一帮民工兄弟的艰辛。他的诗句说：寒冷的雪夜，我们用乡音取暖。这样的诗句，那么简单质朴不加修饰，但你能说它不抒情，不动人？抒情不是空灵之物。它不光属于贵族，也属于大众。也没有专属的群体和固有模式。既可江河狂奔，也可山崖滴泉，能宏大叙事，也能细微末节。既咏叹光芒万丈，也包容风雨晦暝，能赞美幸福，更能倾诉苦难……

比如沈志荣。这本《人生风景》里，有很多篇目其实不是纯粹抒情。还有回望、叙述、感叹。作者在岁月春秋里深悟世相百态，深解人生百味。他很用心用力地走过人生和体验人生。多少甜酸苦辣，霜重风寒，他都将它们视为＂风景＂。这种乐观而向上的精神力量，正是最明亮的生命抒情。沈志荣用作品告诉我们，他劳苦过，艰难过。他奋发，他拼搏。他的人生经历从初始就历经磨难直至成人。执着的精神追求，从容的心智力量让他收获了文学和人生。他自始至终稳实而坚定地扎根文学园地，吮吸着文学的阳光空气，让自己的心灵始终因为文学的熏陶滋养而充满生机和创造力。从轻春年少直至满头华发。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阅读他的可喜的文学成果，一本连着一本。

可贵的是，面对文学他不习惯诉苦，却不放弃抒情。这种抒情货真价实。然而价值昂贵。需要付出一生的锲而不舍。并且无悔。

我和沈志荣相识于70年代。在杭州工人业余创作队成为文友。平时交往不多，但有件事情我至今难忘。那是1985年夏天一个后半夜，半岁正发高烧的女儿被送往儿童保健院挂急诊。挂号窗口为我办理手续的就是沈志荣。当时的沈志荣是单位的基层员工，我则是一名工厂仪表装配工。我们都在社会的最底层谋求生存并热爱着文学，渴望着抒情。但很多时候我们不在抒情。而更多地在万般艰辛中承受重负。岁月这东西真是奇特啊！一晃眼，当年那个深夜被送儿保急诊的半岁婴儿，如今已经是一名五岁女孩的母亲。而我，也由年轻母亲变成了外婆。真是什么都在变。只有一样不变——我们依旧伴随文学和抒情。这真是对文学生命力最好的赞美。把它比作抒情诗的话，这情节段落节奏韵律甚至标点，都充满着无限感慨，寄托着当年文学青年心中那份弥足珍贵的神圣和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