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苏 吴静娴
摘 要: 傅雷(1908.04.07—1966.09.03),字怒安,我国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文艺评论家。其一生文艺著作成就颇丰,著作等身,尤其是在翻译领域造诣极深。查斯特菲尔德伯(1694.09.22—1773.03.24),英国著名政治家,外交家,兼文人。曾就读于剑桥大学,此后游学欧洲大陆。本文通过文献法和历史研究法,具体探寻作为中国家教实践者的傅雷和西方绅士教育家代表查斯菲尔德伯爵在教育育儿观念上的不同所在与相同之处。
关键词: 教子观念 异同点 出入方圆 兼修德艺
1.出入方圆
(1)出入之间
《傅雷家书》与查斯菲尔德的《教子书》所体现的一大首要差异,就是他们指导孩子对于“出世”、“入世”这两种观点的态度和选择。其中,傅雷是倡导傅聪“出世”的,这一点在《傅雷家书》全书的许多处都有迹可循。比如,傅雷曾在家书中多次劝说爱子傅聪尽量推掉其他与音乐不相关、毫无意义的应酬活动,以拨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身于自身喜爱的音乐事业。如傅雷在1955年六月十六日对傅聪的信中说道:“对你,第一要紧是安排时间,多多腾出无谓的‘浪费时间,我相信假如你在波兰能像你在家一样,百事不打扰,每天都有七八小时在琴上,你的进步一定更快!”他在1956年一月四日深夜给傅聪写的信中指出:“而主要还在于内心的修养,性情的修养……练琴时间必须正常化,要练琴时间正常,必须日常生活科学化、计划化、纪律化!假定有事出门,回来的时间必须预先肯定,在外面也切勿难为情,被人家随便多留,才能不打乱事先定好的日程。”诸如此类的例子在《傅雷家书》中还有很多,不一一枚举。通过以上文字内容可以看到,傅雷对自己的孩子实行的是理想化教育,即符合傅聪作为一个音乐家发展方向的教育准则。傅雷鼓励傅聪多多练琴,拿出足够的时间用于独处和训练,以寻找外界环境和内心世界的静谧与安逸。所以,在日常人看来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应酬聚会、外出游玩之事,在傅雷眼里都是阻碍傅聪音乐之路发展的障碍,是不可取的。
查斯菲尔德伯爵在《教子书》中所体现的理念却与此相反,他鼓励自己的孩子菲利普多多参加社交娱乐活动,并广泛游历欧洲各地,以增长见闻,开阔眼界。比如,他在给儿子的一封信中指出:“娱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则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凯撒大帝也是一位能够将心思均等地分配在工作和游戏上的人。在罗马人的心目中,恺撒原本是一位行为不轨的人,但是事实上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他具有一流的辩才,而且具有统御他人的实力。”在这里,查伯爵强调适度与合理的娱乐对于人的成长发展、身心健全的重要性。同时,他还积极劝诫其子抽出时间多去欧洲各地游览。不必担心钱财的耗费,他愿意为孩子承担旅行所需要的一切资金。他告诉他的孩子去看瑞士的风土、德国的人情和罗马的建筑。同时,在游历期间,他鼓励自己的孩子多与当地人交谈和沟通,“认真地了解一下此地的人们是否生活得很自由,或是它属于哪儿管辖,以什么样的方式被治理,它是否享有特权或设立了海关,它有些什么贸易或工业……”如此等等,体现了查伯爵不同于傅雷先生的“入世教育观”。
(2)方圆之际
我国先民自古就以“内圆外方”的为人处世观为鄙。拥有这种态度的人,于内对自己放松懈怠,处处包容退让,妥协屈从,而于外则对他人上纲上线,要求苛刻,批判斥责,实在令人嗤之以鼻,不屑为伍。相反地,中国人喜欢的处世观一直以来都是“内方外圆”,即于内严于律己,刚正不阿,于外宽以待人,圆通融洽。通过系统阅读并分析《傅雷家书》和《教子书》发现:在对内对己的态度上,傅雷先生和查斯菲尔德伯爵的要求都是相同的,即都强调个人品行的端正、内心道德的修养和情操的熏陶(这一点我们在后面二人教子观念的相同点中还会再次提到,并做具体介绍。),即都强调“内方”。然而,在对外对人的态度和原则上,两位教育大家似乎发生了南辕北辙的分歧。
傅雷先生似乎更加推崇“内方外方”的人格,强调做人气节和文人风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保持艺术家的赤子初心;主张遗世独立,桀骜不驯,卓尔不群。例如,傅雷先生在1954年九月四日给傅聪的信中说道:“我完全信任你,我多少年来播的种子,必有一日在你身上开花结果——我指的是一个德艺具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你的随和脾气多少得改掉一些。对外国人比较容易,有时不妨直说:我有事,或者:我要写家信。艺术家特别需要冥思默想。老在人堆里(你自己已经心烦了),会缺少反省的机会;思想,感觉,感情也不能好好地整理、归纳。”仅從这一封信中就可以看到,傅雷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保持作为音乐家的人格与精神的独立,不受外界的影响和打扰。此外,在1963年六月二十七日的信中,傅雷告诫傅聪“不要给西方唯利的资本家或经纪人给榨干了,成了他们赚钱的工具。要尽量远离他们”。同样,也是对傅聪出世态度和外方人格的教导。
与此相反,查伯爵的人际哲学是中国古典文化所推崇的“内方外圆”理论。他成功地把这套人际学方法论传授给爱子。在他一生写给其子的84封信中,有关如何处理人际关系的书信就有31篇,几乎占到了36%。这些信件里,出现的高频词汇有“风度”“礼貌”“人际关系”“取悦”。让我们看看其中部分信件的标题:《取悦于人是一门很难掌握的艺术》《用得体的方式取悦于人》《如何与人交谈》《如何巧妙地恭维别人》《巧妙地利用人际关系》《如何在社交圈中征服别人》《学会与不同的人打交道》《社会知识比书本知识更加重要》《人际关系的伟大原则》……其中,查伯爵尤为强调的两个概念就是“please”和“be agreeable”,即“取悦于人”的艺术与“争做与任何人都合得来的人”,这两个词汇在全书中累计共出现23次。有时,为了达到此目的,查伯爵甚至告诫其子菲利普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很显然,这种“外圆”的接人待物之法,已从中华传统原初概念上的“圆通”“周融”“和谐”演变成为具有鲜明目的性与计划性的西方资本主义政治权术与交际手腕,或者,拿我们时下的话来说,便是“油练”“世故”“圆滑”。
2.兼修德艺
傅雷夫妇的教育谈话方式,不以说教式的方式灌输思想教育,不以空泛的抒情讴歌现实,注重用自己的经历以身示范,以情动人,用自己的感悟鉴赏给傅聪以启迪。查斯特菲尔德伯爵同样强调兼修德艺,言辞间深情自溢,文笔流畅,哲理并存。二者的相同点主要体现在“爱国德育”和“学术智育”这两个方面:
(1)爱国德育
傅雷始终对傅聪灌输报效祖国,心怀天下,以国为荣,胸襟开朗的崇高理想,强调个人荣辱得失事小、国家荣辱得失事大。希望其处处保持中国人传统的谦虚和大方。他常常从自己的政治思想、政治感悟出发,和傅聪展开探讨,给傅聪以启迪。
傅雷教导傅聪要苦修苦练方足以报效国家:“不要忘记了祖国千万同胞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尤其要想到目前国内生灵所受的威胁,所作的牺牲……所以在大大小小的地方不能有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同胞的事发生。”当傅聪在国际钢琴音乐大赛上获奖时,傅雷会为其感到由衷的骄傲,勉励儿子继续为祖国,为中国人争光出彩,在音乐艺术领域闯出一番天地。当傅聪只身漂泊在外,生活困苦,被逼无奈转入英国国籍时,傅雷则会深深不安,夜不能寐,辗转发侧,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更不能接受的”。同时,傅雷在日常给傅聪寄的信件包裹中,除了送一点营养品、艺术鉴赏品之外,还会给他儿子邮寄诸如《矛盾论》《论人民民主专政》等党政书籍资料,同时傅雷也在时刻关注着中共八大等国家时政要闻。即使傅雷在反右斗争扩大化、阶级批判强烈、“文化大革命”爆发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被人民群众和国家批斗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扣上了反动的“帽子”,他只是默默忍受,诚心诚意,虚心接受“改造”,“批斗”,对国家、政府和人民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反而劝解傅聪不要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误会国家和党,在外说话做事一定要吸取教训,倍加小心。傅雷的民族自豪感、国家荣誉感及对党和政府的坚定信念和支持,由此可见一斑。查斯特菲尔德伯爵虽较少提及家国情怀,但言辞间同样强调信仰与社会责任感,教导孩子与德行出众之人为伍,永不抛却信仰与道德,牢记自己的使命。
傅雷常常教导傅聪不要看重个人利益。他曾说:“身外之名,只是为社会上一般人所追求与惊叹;对个人本身的渺小与伟大都没有相干。”教育傅聪应当视名利为身外之物、学习儒家思想中的富贵如浮云。查斯特菲尔德伯爵则明确了“贪图享乐”与“追求快乐”之间的区别,“如果一生只贪图享乐,永远不能体会到真正的生活乐趣”,强调要“将事业追求与人生快乐结合起来”。
(2)学术智育
“艺”者,“智”也。傅雷对孩子的教导中最多的还是对于傅聪艺术学习之路的指点与关心,傅雷从自己欣赏音乐的经历中,谈论艺术追求,强调演奏家、艺术工匠和艺术家的区别,要追求真正的艺术“凡是一天到晚闹技巧的,就是艺术工匠二不是艺术家”“艺术是目的、技巧是手段;老是注意手段的人,必然会忘了他的目的”。查斯特菲尔德伯爵同样极其重视对真正的学术的追求:“学习上的浅尝辄止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学习不要肤浅”。
在對艺术的体悟中,傅雷尤为重视山水自然的影响。他常常劝说傅聪多去与大自然有所接触,他告诫儿子:“多和大自然与造型艺术接触,无形中能使人恬静旷达(古人云:荡涤胸中尘俗,大概即是此意)。”要维持精神与心理的健康,提倡在大自然与艺术遗迹面前陶冶性情、激励创造,养成淡泊洒脱的胸怀。查斯特菲尔德伯爵同样重视游历山水对成长修为的有益影响,他强调“我们必须去各处亲历才能认识到真相”,希望孩子无论旅行到哪儿,都能认真观察并询问,“处处留心是学问”,丰富自己的见闻,这正是旅行的目的。
傅雷重视傅聪在理论、逻辑、历史方面知识的学习,尤其重视中国古典传统文化,文学典籍和哲学思想对人的成长成才中所起到的不可代替的巨大作用,期望儿子从中获得广博的艺术修养、感性理性的并重持中及冷静客观的自我批评精神。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常常缅怀两晋六朝的文采风度,认为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峰”“为学最重要的是通,通才能不拘泥”“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观天的风险”“中国哲学的理想、佛教的理想,都是要能控制感情”。查斯特菲尔德伯爵在书信中同样多次提及要让孩子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脾气、头脑冷静的人无论是在伟大的事业上,还是在普通的事情上都具备了让我们羡慕的优势”,要具备读书的正确的方法、养成读书的好习惯:“读书应该让头脑成为思想大厦,而不是材料储藏室”,要培养对历史的兴趣,同时也要有批判能力:“不管历史怎么样,习惯性地怀疑历史,则是你必须努力学习的态度。”二者都强调广泛涉猎,多方学习的重要性,都属于典型的“通才”“全才”教育观。
傅雷与查斯特菲尔德伯爵一中一西,在教育育儿观念上有所同,亦有所不同。他们不以说教式的方式灌输思想教育,不以空泛的抒情讴歌现实,家书字里行间尽显真挚的情感、真诚的姿态、丰富的学识。一中一西,俱为教育史与文学史上别具一格的精彩篇章。
3.研究意义
美国的杜威说:“教育即生活。”我国陶行知先生说:“生活即教育。”鲁迅先生曾说:“教育是要立人。”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与细胞,一个家庭的家风淳善,家教观念先进,家训传承较好,则这个家庭就更容易为国家社会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均衡发展的现代化人才,就更容易为整个民族乃至人类世界培育出仁、义、礼、智、信全面协调的新时代英才。因此,目前大到各国政府,小到每个家庭,都越来越重视良好家风家教的重要性,都越来越认识到教子育儿任务的光荣性、艰巨性。我们希望通过本课题小组的此次研究,一方面,填补当前有关教子育儿观念跨文化视角下中西比较文学对比研究领域的空白,重新唤醒当下国人对于优良家教观念和传统家风家训弘扬与传承的重视与保护。另一方面,比较中西方在教子育儿观念上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使广大国人能够有所借鉴,总结得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好地提高并修正现阶段已有的教子观念与育儿实践。最后,我们希望此次研究所得的成果和结论可以为时下乃至今后相当一定时期的国内人才培养方案和模式提供一定的范例与遵循,对当代及未来真正人才的定义与标准、表现与特征等提出疑问,启发后人来哲对此的思考与反思,从而引导并鼓励有关此问的最终正确答案与真理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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