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渡
回顾
20世纪80年代初,我编著的第一本计算机教材《和微电脑交朋友——中小学生BASIC基础》被选入人民邮电出版社的《第二课堂丛书》。《第二课堂丛书》编委会的主任委员是茅以升老先生,25名委员几乎都是重量级的,其中有计算机专家学者,有科普作者,还有相关领导,李三立、王文湛、张太昌、扬名甲、宋东升、凌肇元等赫然在列。
在选题会上我们讨论了是否可以用“电脑”指代电子计算机(这关系到我编写的那本书的书名)。当时,港澳台地区将摩托车称为“电驴”,“电脑”一词也开始流行。
讨论初期,多数与会专家认为电子计算机与人脑完全不可比,不同意将电子计算机称为电脑。北京大学的一位专家说:“什么‘电脑、电驴,太不严肃了,这会造成误解。”
我发言支持部分(在本次会上是少数)专家的意见:“电子计算机毕竟是人脑功能的延伸,可以代替许多人的脑力劳动,将电子计算机‘俗称为电脑,并无不可。”
针对是否会造成误解的问题,我开玩笑说:“我们常吃豆腐脑,谁也没误会豆腐‘脑和人脑一样。”
经过一番争论,最后达成了共识:电子计算机(electronic computer),简称计算机(computer),俗称电脑。
电脑是“俗称”——科普读物和一般场合可用,国家法规、正式科学文献和正规教材则不得用“电脑”指代电子计算机。我的那本书是“第二课堂”用书,属于科普读物,所以没被改成《和微型电子计算机交朋友》。
反思
由以上讨论可以看出,我国科技界和教育界的老一辈工作者对引入新的名词术语是十分严谨和慎重的。他们严格区分学术(法规)用语和世俗用语的做法应该得到尊重和执行。
1997年7月18日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在京召开科技新词发布会,介绍全国科技名词委新词工作的开展情况以及发布第一批推荐使用的信息科学新词。
审定委员会认为:创立的新术语应合乎语言习惯,用字遣词,务求不引起歧义。在已有的同义词之间,选择能较好满足简明、稳定、透明等特性的术语。
由此,电脑一词的使用频率逐渐超过了“电子计算机”。
由于信息技术发展迅猛,有关人工智能的新产品新技术新概念不断涌现,“新词”的审定工作跟不上这一发展速度,所以出现了一些“名词”、词组滥用的现象。
我曾参加过《计算机科学技术百科全书》(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的审定工作(部分),并在主编教材和教学参考书的过程中反复研讨过一些重要的名词术语的解释和表述,深知这是一项十分艰巨和复杂的工作——既要符合规范,又要照顾到较低学段学生的认知水平,力求通俗易懂和适度的趣味性——这对教材编写者和教师是不可小觑的挑战和考验。
鉴往知今。当下如何看待使用“人工智能”似与40年前如何看待使用“电脑”类似:人脑,电脑,都有“脑”,但此“脑”非彼“脑”,二者不容混淆,实际上也未混淆;人的智能,人工智能,都有“智能”,但此“智能”非彼“智能”,二者也不容混淆(至少在可见的一段时期内),实际上也尚未混淆(但要提防目前某些商家和媒体的炒作,更要防止这些炒作影响教育工作者)。
电子计算机是智能工具,它虽然诞生不久,但在20世纪70年代PC迅速普及,这期间,人们一直在探索现代信息技术与基础教育的关系。
20多年前,我撰文指出:“计算机与基础教育相结合有三条途径,也可以说是三个结合点:开设计算机课程、计算机辅助教育、计算机与其他学科之间的相互渗透。”(关于计算机与基础教育相结合的几点思考,《课程·教材·教法》1991年第1期)简言之,一个是“学”,一个是“用”。
但是,在如何表述“人造智能设备与教育”的关系上,由于有意避开了“人工智能”(理由是“人工智能与人的智能不可相提并论”),出现了许多不严谨不规范甚至让人莫名其妙的用语,如生态化、数据化、信息化、信息校园、信息中心、信息海洋、整合、融合、深度融合、互联网思维、大数据思维、云思维……可以说是花样翻新,不一而足。
一些所谓的专家既无一线教学实践又学养缺失,唯一擅长的是不断“整词儿”“忽悠”一线教师。我曾撰写多篇文章剖析和批评这种不良现象,请参阅本系列的后续文章。
国务院2017年7月8日印发了《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以下简称《规划》),确认“人工智能发展进入新阶段”,提出了面向2030年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的指导思想、战略目标、重点任务和保障措施,部署构筑我国人工智能发展的先发优势,加快建设创新型国家和世界科技强国。提出“推动经济社会各领域从数字化、网络化向智能化加速跃升”。
作为信息技术教育的从业者,应该认真研读《规划》。它将指导我们更能契合时代需要地进行教学改革,制定教学纲要,编写教材和实施教学。这里仅就《规划》规范了“智能”一词的应用,谈一点体会。
《规划》用“智能化”替代了“信息化”。
《规划》明确提出智能农业、智能交通、智能金融、智能商务等概念,并提出“推进产业智能化”“推进社会治理智能化”,替换了原有的“农业信息化”“交通信息化”“金融信息化”“商業信息化”“工业信息化”“管理信息化”等提法。
《规划》提出智能教育。
《规划》全面、准确、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人工智能与教育”的关系:“利用智能技术加快推动人才培养模式、教学方法改革,构建包含智能学习、交互式学习的新型教育体系。开展智能校园建设,推动人工智能在教学、管理、资源建设等全流程应用。开发立体综合教学场、基于大数据智能的在线学习教育平台。开发智能教育助理,建立智能、快速、全面的教育分析系统。建立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教育环境,提供精准推送的教育服务,实现日常教育和终身教育定制化。”“实施全民智能教育项目,在中小学阶段设置人工智能相关课程,逐步推广编程教育,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寓教于乐的编程教学软件、游戏的开发和推广。”前面提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用语可以休矣。我们应该自觉地和主动地把“人工智能与教育”的相关表述与《规划》的表述统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