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龙州民间信仰与边境文化建构

2019-04-22 06:51叶建芳陆进强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信仰仪式民间

叶建芳 陆进强

摘 要:广西边境龙州县的民间信仰,汉族文化色彩鲜明,但是壮族文化依然浓重。外来民间信仰与地方民间信仰界线分明又共存共融,形成了具有国家认同的政治性、崇拜武将的军事性、崇拜财神的经济性及跨境民间信仰传播、多元文化交融的文化性等特点的边境文化。民间信仰是地方传统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地方信仰与外来信仰共存建构新的文化形态,二者共融又创造了新的文化类型。

关键词:边境;民间信仰;地域文化;建构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19.06.012

[中图分类号]B9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19)06-0061-06

广西边境民间信仰研究成果甚多,学者们对它的来龙去脉、文化象征及其传承发展,还有边境族群关系、国家与地方的关系、地方和谐社会建设等做了深入研究。不过,对于外来信仰与地方传统信仰的关系及它们之间的生存状态说明了什么问题等尚有待继续探讨。从民间信仰与地域文化之间的关系切入进行分析,有助于进一步认识广西边境的民间信仰,并归纳民间信仰建构地域文化的方式。

一、广西龙州县民间信仰概况

广西龙州县位于我国南疆边陲,其所辖的彬桥乡、下冻镇、水口镇、武德乡、金龙镇分别与越南谅山省、高平省接壤,国境线长184千米[1]。龙州县辖12个乡镇,123个村(居)委会,总人口27万,其中壮族人口占95%以上,为当地主体民族,其他以汉族为主。不知何时起,广西乃至广东部分地区,民间普遍流行“鬼出龙州”一说,对此有如下几种解释:一是地方盛行可怕的“鸡鬼信仰”;二是地方鬼多怪事多;三是与神秘的岩画有关等。这说明龙州的民间信仰文化非常丰富。

(一)庙宇甚多

据当地县志记载,龙州县庙宇塔阁甚多,约40处,尚存19处,废弃者17处,部分不明[2]717—724,791—792。 田野调查中发现,这些庙宇,目前影响力最大的是县城的伏波庙,班夫人庙亦得以建于其内。小连城的龙元洞经常有人烧香,这里还有个蛇神庙。关帝庙在原来的旧址外面建了个小庙,里面放置关帝像。陈勇烈祠待修建中。下冻的关帝庙已经不存在,但是在镇外的山洞里建了一个观音庙(紫云洞)。水口镇不仅恢复了原来位于老街附近的关帝庙,还在外贸交易场里新建了关帝庙,位于老街坊的伏波庙也于2017年重新修建。上金的紫霞洞香火在年节时很旺盛。金龙横罗有个黎王庙,下冻两庄有个张夫人庙(武神)。民国时期,金龙镇有座伏波庙,武联村有个道婆庙,均已废弃。此外,龙州县乡村每个屯都有土地庙,乡镇街上必建土地庙,县里18条老街区几乎都有土地庙。龙州县农村有989个自然屯和9个圩市(1983年)[2]35,再加上乡镇街区、县城街区,全县约有1 000个土地庙。

(二)仪式专家普遍

龙州县大部分行政村都有仪式专家。现今,为方便客人,许多仙婆在县城租房子,设立神堂,她们或直接在神堂前做法事,或者外出去主人家里主持仪式。由于经常需要一个班子开展祭祀活动,主要居住在家里。

关于仪式专家的分类,说法不一。1998年,据金龙镇双蒙村板池屯的调查,分为六类:佛公、道公、密公、仙公(婆)、坊公、巫公[3]262—281。当地文化研究者农瑞群将其分为“本”(壮语音译)、道(僧)、么。为便于分析,在此把仪式专家分为道公(男)、么公(男)、仙(即巫,有男有女)三类。道与么有经书,道以汉字汉音汉义为主,亦有汉字壮音壮义;么以汉字壮音壮义为主,有部分汉字汉音汉义;仙家没有经书。道家以道教文化为主,么是道教文化与地方传统巫文化融合后所形成,仙为当地传统巫信仰。不过,金龙镇的男仙(“本”)有经书,称为《塘佛》,以巫为主(唱腔、法器、神堂、仪式形式等与龙州其他地方巫类似),融合了道、佛文化,故而当地俗称“佛公”,接近于“么”,为凸显地方特色文化归入“仙”。许多道公亦是么公,么公也做道公。金龙“本”为仙家,亦做佛、道。道、么在家里祖宗神台旁边立师傅神位,摆放香炉即可。仙的是神堂,还用五颜六色的塑料花果装饰,不一定与祖宗神位在一起。

仪式专家的传承,主要是因为“命”,其次是家传。武德乡那连村的严某某,为家里第5代传人,但是父亲不能直接传给儿子,他需要另外正式拜其他师傅。他带有几个徒弟,这些大都因为身体不好而做道公。么与道传授类似,正式拜师时需要度戒。仙家,不讲究家传,由命定。严某某的大姐30多岁时,每到正月初一和十五,晚上睡着了就唱巫,她后来去拜师傅做了仙婆。严某某大姐的女儿现年48岁,她曾久病不愈,后拜师做仙,但是不能拜母亲为师傅,因为母亲不能“生”一个人两次(做仙是第二次生命)。做仙需要通过仪式正式入门,方可做法。精神出现过异常,或者身体不好的,就认为是命里需要做仙,他们要做法事拜师傅,但是现在许多年轻人不愿意做这行,就象征性放个香炉在家,请师傅保佑,否则担心身体不好,生活不顺利。在金龙板池屯,目前有十多位仙婆,真正做法事的只有几位。板池有不少男仙(“本”),李某某33岁受戒,是家里第10代传人,但他的师傅是堂叔。2018年,板池屯人口800多人,仪式专家约20位。

(三)信仰仪式繁多

龙州民间信仰仪式专家普遍存在,数量众多,相应的仪式亦繁多。金龙镇双蒙村板池屯的佛公(巫公)所用经书有68本,每本都是不同的内容,为不同的仪式,有度戒、供玉皇、过桥、周岁、求雨、赶邪魔、送火鬼、安龙、送鸡鬼、封村、带花入房、求花、婚礼祭祖等;道公所用经书有45本,主持丧葬、建房上梁、打经斋、过油、祭寨门、认干爹等仪式;丧礼上专门唱歌的“坊公”,歌书有400多首歌,用土俗字抄写,共唱五部分内容(开邦立国、寻父或母、前报遗子、二十四孝、死者生闰);专门做神秘法术的“仙”,为别人解灾解难[3]262—281。

除人生礼仪需要举办隆重仪式外,还有各种节日、庙会通常需要祭祀。一年中每個月都有节日,如正月春节、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八、五月五、六月六、七月十四、八月十五、九月九、十月丰收节等,有的月份有多个节日,这些节日都少不了仪式。侬    节、歌圩、庙会均有祭祀活动,例如四月十三祭伏波庙、四月十五祭关帝庙等。街上、村里的庙亦需进行祭祀活动,例如水口的伏波庙、关帝庙,下冻的观音庙、张夫人庙等,还有每个村需要举办土地诞。

道、么、仙几家行仪式方式不一。巫(仙的一种)基本赤脚盘腿而坐,仪式过程中不能随意站起离开。道则无此讲究,同时设几个法场,需要不时地走动,有着丰富的仪式动作、仪式步伐等,运动幅度比较大,么公的与道公类似。道、么、仙主持仪式内容不同,职能各有其侧重点,但能相通相连。丧礼、大型庙祭,主要由道公主持。么公主持相对小型的群体性仪式及个体性仪式。仙家主要主持个体性消灾解难仪式。丧礼主要由道家主持,亦请仙家参加。道与么经常一起做法事,各做各的内容,他们的经书不一样。当然,这并不绝对,均有特殊情况存在。

二、龙州民间信仰多元共存共融

从龙州县的庙宇、仪式专家、仪式内容等可知,这里的民间信仰已经大量融入了佛教、道教、儒家文化,但是本地壮族传统信仰浓厚,外来民间信仰与地方民间信仰都相互包容,和谐共存,甚至交融互动创造新的文化形态。而且,这些民间信仰还参与地方其他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之中,共娱共乐。

(一)汉族带来的民间信仰大量融入

大型庙宇以道、佛、儒文化为主,道教的伏波庙、关帝庙、武庙、五圣庙、光华庙、城隍庙、北帝庙、乐寿亭、龙(蛇)神庙等,佛教的石窟寺、光禄寺、报恩寺、紫霞洞、紫云洞等,还有体现儒家忠孝的陈勇烈祠、旧昭忠祠、新昭忠祠、武建军纪念塔、庄蕴宽纪念碑、遗爱祠、冷孝子祠、黄氏祖庙、农氏宗祠等历史人物、地方名人望族祠堂,及体现尚文之风的文昌阁、文昌庙、文笔塔、培风塔等,他们多为地方官员与乡绅所建。现在影响最大的是伏波庙,比较普遍的是关帝庙,香火很旺盛的还有几个佛教寺庙。道、佛、儒文化主要由汉族带来。

道公是当地民间最得到肯定、最受人尊重的仪式专家。由于仪式中有大量的佛教内容,有的道公亦称为僧。前面提到的武德乡那连村严某某认为,他们最大的师傅是释迦牟尼,信奉的是佛教。仪式以佛教内容为主,道教内容亦非常明显,主持丧事的都称为“道公”,法事称为“道场”。龙州仪式专家经书,多为佛教内容,部分是道教内容,佛教重在超度祈福,道教以驱凶神恶鬼为主。丧事超度亡灵,庙会超度孤魂野鬼,基本是佛教内容。2019年农历四月十一至十三日,伏波庙做法场,分别设佛、道两个师傅神坛位,但为一班人马,于不同时间主持道教、佛教内容,并分别换上道、佛服饰与法器,亦更换挂师傅神像。

此外,龙州许多民间信仰仪式需择日,有的还要算命。就是仪式专家能否通神,亦需要算命。道、么仪式专家基本人手一本罗家通书,据此择仪式的日期与时辰。

(二)地方壮族民间信仰浓重

龙州班夫人为地方庙神。左江地区是班夫人信仰的起源地以及主要分布区[4]。龙州县城班夫人庙宇于1987年被大水冲毁,人们就在伏波庙旁边重建,有专门人员管理,每年农历十月初四是班夫人诞辰,当地人一般都举办法事。当地最普遍的是土地庙,土地诞辰二月初二,几乎每年都做法事,有的街区无庙,就在这天垒几块石头祭拜。

民间信仰中存在大量地方神灵,其中很突出的是花婆。花婆是生育神,就是生命之神。家家户户设花婆神位,仪式中涉及生命健康的仪式大多与花婆有关。同时,他们最为崇拜的是祖先神,家家户户必立祖宗神位,人逝后大办道场超度亡灵,逝后几年举行二次葬,农历三月三大祭祖宗,七月中元节亦以祭祖为主,并称此为过年。有的甚至认为信祖宗即可,不需要再信其他神灵。所有仪式,必须请到祖宗,或请祖宗协助做仪式,或请祖宗保佑仪式成功举办,至少需要祭祀祖宗。祖上有做道公的,后代需要人接班,否则认为可能导致不安宁。

仙家,地方性最强,唱巫声调、仪式方式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特点是打铃、手持红扇、赤脚盘腿坐在彩垫上,在金龙还有弹唱天琴,声音优美,法服艳丽。现在,天琴已经成为广西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么公仪式内容相当部分为巫,是地方巫与道、佛结合而形成的信仰文化。仙家仪式,或请师傅为自己办事,或让神灵附体,所请神灵部分为本地、本民族传统神灵。板池侬侗节由“本”主持的“求务”仪式,所求神灵如下:家神、管理村庄内部事务神(“官板”)、土地公、山神、祖坟主管、人与神界勾通之神(代表神界)、玉皇大帝属下轮流执政王府(行谴府)神灵、管粮神(管五谷与人类寿命)、生育神 (花婆)、沟通阴间与阳间之神、仪式专家师傅(宗师、法师)、生死神(管生死)、全村人祖宗(勾通人天,代表人类)、负责人类生产生活生存平安的最高神[5]。

“鸡鬼”是当地特色信仰,类似蛊。“鸡鬼”好吃鸡,用鸡供养,供养者家里生产生活顺利,但是容易祸害他人。据说,被鸡鬼附身后,到医院查不出问题,无法医治,只能请巫师驱赶。三个月后如果无法赶走鸡鬼,人就无法存活。病人在驱鬼时表现出超常能力,手中捧一只鸡,出门跃下晒台,跳出门槛,一直往前跑,在某处摔一摔,晕了,醒来,压根记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地人对此甚是害怕,被认为养有“鸡鬼”的人家经常被村人驱逐出村,男的难以娶妻,女的没人敢娶。不过,他们说现在“鸡鬼”很少了。

(三)外来信仰与地方传统信仰共存交融

从法器、服饰、仪式等内容来看,外来民间信仰与当地的民间信仰有诸多不同,但是就具体细节分析,他们又相互交融,难分彼此。

1. 法器。道(佛)、么法器类似,仙家独成一派。武德仙家法器有扇子、铃、剪刀、小刀、镜子、印章、竹卦等。有的摆“引磬”(么)与“镇坛木”“如意”(道),因为仙婆拜了道、么为师傅。金龙板池“本”的法器有印章、天琴、短剑、铃、扇、竹梆、引磬、镇坛木、竹卦等。水口道公所用法器有唢呐、佛珠、笛子、木渔、引磬、镇坛木、笏、鼓、锣、钹、手摇铃、如意、法剑、法印、令牌、师刀、钵等。武德道公所用法器有鼓、锣、钹(大小各一对)、手摇铃、镇坛木、法剑、引磬、木渔、笏、法印等,比水口的少了些佛家法器,如唢呐、佛珠、笛子、钵等。

2. 服饰。金龙“本”的服饰最为华丽,综合了佛家、道家、巫文化特征,官帽由前后两块多层粘合的山字形硬布组成,山头下正中横對有两条龙,正中下方接近印堂处竖写“玉皇印”三个字,每条红布条上均匀排列6个护身符[5]。水口罗回道公法服,佛教内容披袈裟,道教内容穿道袍。武德道公做法事时多穿素服戴素帽(“济公服”,素蓝色),丧事超度时才在素服外披上袈裟戴上“唐僧帽”,而且每穿一次法服,都有仪式,需要念咒语封身。罗回道公穿法服无仪式,但披袈裟时需赤脚做仪式。么,可穿常服做法事,有的着道袍。

3. 仪式。外来信仰与地方信仰并不截然分开,而是很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一个庙里常供奉几种神灵,县城的伏波庙、班夫人庙、土地庙都在这里,上金紫霞洞,主要供奉观音、佛等神灵,亦祭关帝、财神。再者,道、么、仙联合主持同一场仪式。武德的丧礼请道家与仙家,他们分设法场,各自独自进行,仙婆驱鬼,找死者灵魂,为死者洁身;道公超度,把灵魂从阴间接回阳间,安置死者亡灵。金龙的丧礼,亦由“本”与道公共同主持。这些仪式专家,一般兼具多个身份。相应的,这里的道佛还融合大量当地信仰,各类经书,都有地方信仰内容,例如花婆信仰、祖先信仰等。而且,或多或少都有他们自创字“喃字”,例如《塘佛》以巫教为基础,融入道教和佛教一些内容[6]。仙家也有许多佛道内容,她们主持法事時经常请到天皇、地皇、四海龙王,观音娘娘等。

(四)民间信仰助力地方其他传统文化传承发展

龙州县的民间信仰除了有数量繁多的个体性仪式,还存在大量的群体性仪式。群体性仪式,与当地其他文化一起建构地方特色文化,最为明显的是庙会与重要节日。春节期间金龙等地的侬侗节,不同村的时间不一样,以便相互走往,这个节日主要内容是祭祀,且由当地所有“本”(仙)集体祭祀,男男女女十多位巫师摆出自己的神台,齐唱祭祀内容。三月至四月,是不同村街的歌圩日,此时有庙的地方就请法师做仪式祭庙。2019年,下冻镇两庄村的歌圩请仙婆主持祭祀张夫人庙,他们说这是为张将军、张夫人做生日。该村还有个习俗,就是外嫁姐妹回娘家,庙里有个专门给姐妹烧香的神位(男性不在此插香)。农历四月十三,是县里最大的歌圩节,老百姓在伏波庙做法事,祭祀活动有在河边放莲花灯的内容,甚是热闹壮观。民间信仰与节日、节庆文化有机结合在一起,让传统文化有了更为浓郁的地方特色。

三、民间信仰与边境文化建构

边境具有重要的政治、军事、经济意义,文化亦独具特色,民间信仰在建构地方文化时体现了这样的内涵。

(一)政治性

民间信仰也反映在国家与地方的关系中,当地群众崇拜国家政治人物,体现对中央王朝的认可。在历史上,边界是国家政权的标志,边疆是各种政权力量博弈的地方,故而这里会发生重大的历史事件,重要人物亦会在这里出现。广西边境有史记载的历史人物主要有马援、瓦氏夫人、苏元春、冯子材、刘永福、陈嘉等。马援征战南方,讨伐叛军,造福一方,证明了中央王朝的实力、威力,以及对边民的抚爱,得到了地方的认可。班夫人是地方协助伏波征战有功的人物,认可国家王朝政权。张天宗、庄蕴宽、胡智、王抚棠等是造福一方的官员,得到地方群众爱戴,故建祠祭拜。瓦氏夫人、苏元春、冯子材、刘永福、陈嘉等抗外敌入侵,为保家卫国立下汉马功劳,是当地人们崇拜的英雄。

(二)军事性

龙州县存有的庙宇,许多是祭祀武将神灵,或者与战争有关,体现出强烈的军事色彩。如伏波庙、班夫人庙、陈勇烈祠、旧昭忠祠、新昭忠祠、武建军纪念塔等都与战争有关。在当地传统观念中,一些凶神恶鬼也与战争有关。甚至,岩画上的人像,被认为是打仗的士兵,那些没有头的,认为是在战争中被砍掉了。在伏波庙会上,有大量祭祀因战争而死亡鬼神的内容。其中战场死亡的情况描写很细致,有被打死、被马踩死,有当场死亡者与受伤后死亡者,他们或全身是血,或尸体被狗咬猪拖而残缺不齐。法师说,伏波庙附近那个桥,也死了许多人。这些野鬼,仪式过程都将放莲花灯,为他们重塑身,或者带他们到阴间安置。非正常死亡者,在家外死亡者,他们视为孤魂野鬼,这里历史上战争频发,阵亡者甚众,故而鬼多。“鬼出龙州”,从此可以解释。

(三)经济性

边境往往是重要的贸易区,广西拥有12个边境口岸和26个边民互市点,商业发达。龙州为边防重镇,是具有1 290多年历史的边关商贸小城。唐宋以来就是主要商路,商贾云集,两湖会馆、粤东会馆都在龙州商城占有一席之地;1889年,龙州被辟为对外陆路通商口岸,是广西最早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7]。现在龙州有两个边境口岸,三个边民互市点。因此,关公崇拜最为普遍,他经常被当作财神爷,庙宇多为外来商人所建。水口因为旧庙太远,现在不便于商人祭祀,他们就捐钱在交易市场里又建了一个关公庙。法师们祭祀的野鬼里面,有大量“在外做生意客死异乡” 的情况等,从侧面说明当地的商业繁荣。

(四)文化性

1. 跨境信仰文化。龙州县与越南交界,存在跨境族群和跨境信仰文化。如仙家相通,越南的请中国仙婆过去做法事,中国的请越南仙婆过来做法事都普遍存在。道公更是如此,越南那边的道公越来越少,因为许多年轻人不再学习汉字,不识经书,需要时就请中国的道公去主持法事。有的亦拜中国仪式专家为师傅,金龙横罗的沈某就有好几个越南徒弟。至于鸡鬼信仰,中越两边都存在。就是说,不仅壮族传统民间信仰具有跨境性,佛、道、儒文化也在传播交流。

2. 文化共存交融。龙州作为军事要地及重要的贸易区,人群流动大,外来人口密集,地方传统文化、外来文化在此碰撞,形成独特的地域文化。其中,汉族文化与壮族文化融合非常明显,人们既拜中央王朝的伏波,汉族的财神关公,又拜地方神侬智高、班夫人,每个村还有自己的土地庙等;既有文昌阁、文昌庙、文笔塔、培风塔,又存在大量的巫信仰。壮族传统民间信仰,对汉族带来的民间信仰持欢迎包容的态度;外来的民间信仰文化,对于地方民间信仰亦持认同、肯定态度,他们相互之间并不排斥、挤压,可以和谐共存,友好相处,而且还相互融合,形成一种新的文化形态(典型代表是“么”或者“本”文化),总体上文化生态良好。许多仪式很难说是外来文化还是壮族文化,他们相互交融在一起,相互依存共生。文化上的交融共生,说明汉族与壮族之间互动频繁。在日常生活中,当地族群之间界线并不分明,各民族呈现和谐交融之态。

四、结论

综上所述,广西边境地区的民间信仰文化十分丰富,且具有明显的边境特点。这里有着许多的庙宇,民间仪式专家道公、么公、仙婆普遍存在,尚留传的仪式名目繁多。其中,汉族带来的道、佛文化大量融入,势力强盛。但是,地方壮族传统民间信仰依然浓重,例如花婆信仰、祖宗信仰、土地信仰、巫仙信仰等是仪式的重要内容。与此同时,外来的民间信仰与地方民间信仰不仅友好共处,而且还相互交融互利共生。就其内容而言,这些民间信仰建构了独具特色的边境地域文化,主要体现为国家认同的政治性、崇拜武将及祭祀阵亡鬼魂等的军事性、崇拜财神的经济性以及跨境民间信仰交流、多元文化交融等的文化性。归纳起来,这里通过如下几种方式建构地域文化:第一,民间信仰本身是地方传统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因为具有群众性、广泛性,它是一种地方性非常强烈的文化;第二,地方信仰与外来信仰共存建构新的文化形态,他们共融又创造了新的文化类型,即文化相遇存在的两种涵化状态,一种是物理性共存,一种是化学性生成;第三,地方信仰与外来信仰两者共谋,与其他传统文化互动,在地方社会整体上又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化地域特性。

[参考文献]

[1] 姚立. 跨越的龙州——龙州县“十三五”规划纲要[M]. 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2016:90.

[2] 龙州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 龙州县志[M]. 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

[3] 张有隽. 边境上的族群:中越边民群体的人类学考察[M]. 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9.

[4] 滕兰花.国家认同的隐喻:广西左江流域伏波信仰与班夫人信仰共存现象探析——广西伏波信仰研究系列之一[J].广西民族研究,2010 (3) .

[5] 农瑞群,何明智.壮族布傣求务仪式文化符号解读[J].玉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12(4).

[6] 秦红增,毛淑章,农瑞群.中越边境广西金龙布傣族群的“天”与天琴 [J] .广西民族研究,2012 (2 ) .

[7] 范宏贵,刘志强. 中越边境贸易研究 [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15:351—357.

责任编辑:潘宏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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