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辉
秦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极力要找出米妮被杀的真相,他越狱逃亡,乔装打扮,一步步寻找线索……就在他发现米妮其实是自杀,企图求助韦石之时,却意外发现了韦石陷害自己的真相,让他不得不怀疑韦石就是黑暗王爵……
韦石竟然是黑暗王爵!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超出了秦天的心理承受范围。这也让他一下想明白了很多事:怪不得在和黑暗王爵的“斗法”中,他处处陷于被动,原来他在黑暗中追寻魔鬼的踪迹时,这个魔鬼就悄然无声地站在他的身后。
可是黑暗王爵不止知道他的秘密,还能洞察那么多人的秘密,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秦天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韦石在警校学的是犯罪心理学,专门研究和挖掘人的心理意识。他具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对侦查监听之类的极为精通。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找到帮凶爪牙轻而易举,如果韦石利用这些条件在黑暗中兴风作浪,想想都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
韦石为什么这么做?秦天很快有了答案。韦石野心勃勃,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偏偏由于性格过于刚硬,在仕途上很难再有发展,也许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已经无法装下他膨胀的野心。那么多秘密被他掌控,那么多把柄被他握牢,黑暗中的他具有何等让人生畏的能量?必须阻止这个正在壮大的魔鬼,否则不知他还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可秦天转念一想,他凭什么去阻止?谁会相信逃犯对警察的指控?原来这个世界非但不是黑白分明的,有时候甚至是人妖颠倒的!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滞,秦天突然叹息道:“韦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韦石微微一怔,僵硬的表情松弛了一些,语气中似乎也颇有感触:“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们这批新人到警队报到的第一天,局里以座谈会的形式欢迎我们,局长逐个问大家为什么要当警察,第一个被问到的是乔杉,他说自己最喜欢跟高智商的人斗法,这种人都集中在犯罪者里,所以他就来了……”
秦天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似乎忘了眼前的处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局长哪听过这种话?当时脸就黑了,又不便动怒,只好去问下一个。可能局长的问题触动了你的内心,你谈到了小时候的经历,你父亲是个残疾人,母亲精神有点问题,你们一家在村里受盡了欺凌,偏偏你又性子倔,从不肯低头,有一次向一个侮辱你的恶少挥出了拳头,得罪了一个村霸家族,从此你们一家的处境更艰难了。那时候你就暗自发誓,要当一名警察,不让亲人再受到任何欺辱!”
这番话牵动了韦石的情绪,他过了会儿才接上话:“这些显然也不是局长想听的,好在你的讲述改变了尴尬的局面。你说你父亲就是警察,因为这份工作,他常遇到危险,疏于照顾家庭,和你母亲离了婚,跟你的关系也很紧张。你一点都不喜欢警察这个职业,直到有一天,你父亲为了解救幼儿园的孩子,和一名绑匪同归于尽,壮烈牺牲,你才理解了他的伟大和艰辛,理解了警察的无私与光荣。就是那时,你决心要当一名人民警察……”
两人忆及往事,像老友在谈心,但秦天和韦石都知道,这只是风暴前的最后一刻平静。
“一转眼,十七年了,那个决心当一辈子警察的人,成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那个曾经痛恨黑暗的人,成了一个统治黑暗的魔鬼。这世上的事,有谁说得清?但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没有人能骗过自己的心,就算全世界都把我当逃犯,我心底仍然坦坦荡荡。也许所有人都会把你当作正义的化身,但你照镜子时一定能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到邪恶!”秦天盯着韦石,一字一句地说道,“韦石,收手吧,黑暗再肆虐,天还是会亮的,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韦石淡淡地说道:“老秦,你遭人陷害,落到这种境地,难免疑神疑鬼,我不怪你,你如果真的怀疑我,归案后可以向上面反映,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绝不会有二话。你看怎么样?”
秦天却说:“那么做有没有用,你比我更清楚。韦石,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黑暗王爵,也没有参与陷害我,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在秦天的逼视下,韦石的瞳孔慢慢收缩,但他最终还是挪开了目光,盯着手中那副手铐说道:“老秦,对不起了,你不愿意主动投案,我只能来硬的了!”
韦石神情一变,脸上煞气毕露,朝着秦天猛扑过来。
与此同时,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和黑暗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声巨响。韦石扑过来的一刹那,秦天捞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吊灯随即被砸得四分五裂。
突然的黑暗让韦石猝不及防,他停下动作,摆出防御的姿态。
秦天在扔出烟灰缸的同时,已经看准了门的位置,在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他快步冲向门口,开门出去后,又反手把门关上。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秦天从地上的垃圾袋里翻出一件硬物,朝着声控灯砸去,走廊瞬间也陷入了一片黑暗。秦天知道,黑暗意味着未知的危险,韦石在找到光源照明之前,是不会冒险开门出击的。
秦天把脚步放到最轻,眼睛盯着门的方向,身体慢慢往后倒退,一直退到电梯,揿下按钮,随着电梯向下,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自己暂时安全了。
秦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韦石硬碰硬。他尽量避开摄像头,转乘了三辆出租车,最后驶向了城郊地带。这么一来,就算韦石想调集警力追捕他,也很难一下子摸清他的去向。第三辆出租车的司机几次三番跟秦天搭讪,但秦天心事重重,哪有心情跟他闲聊?
秦天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危险,虽然他识破了韦石的真面目,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韦石就是黑暗王爵。
韦石肯定不会就此放过他,势必会打着追捕逃犯的幌子暗下毒手,让自己永远不再有开口的机会。是的,他必须认清一个事实,那个曾跟他并肩作战的韦石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韦石是一个在黑暗中修炼得冷血无情的魔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只有先逃过韦石的魔掌,才有机会搜集证据反败为胜。
这时候,的哥的话打断了秦天的思绪:“老哥,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再往前走,旅店都没有了。”
秦天不知怎么回答,这是他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警方既然已经知道他仍藏身在这座城市,势必会展开地毯式搜捕,旅馆肯定在重点排查范围之内,住在那里无异于坐以待毙。秦天熟知警方的搜捕排查手段,能够本能地避开最危险的区域,但要藏匿到什么地方,他还没想好。
公路开始变成土路,路两旁是枝叶皆垂的槐树,在夜色中像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的哥的声音有些发虚:“老哥,我不能再往前送了,一会儿还得往回走,黑咕隆咚的,瘆得慌。”
秦天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难道还会怕鬼不成?”
的哥干笑一声:“怕鬼有什么丢人的?谁不怕鬼?!”
“这世上有鬼吗?”
的哥不假思索地说:“我老丈人村子后面的那片山林里,最近就在闹鬼。半年多之前,有个老男人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在那片山林里上了吊。据说从那以后,那片林子里就开始闹鬼。不过也真有那不信邪的,十几天前,一个后生跟朋友打赌,深更半夜的,跑到那片林子里,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反正胆子都吓破了,连滚带爬地逃回来,直接住进了精神病院……”
秦天心中一动,问道:“这是咱们当地的事吗?”
“当然是了,我老丈人住石窝村,离这儿也不远,十多里地。”
秦天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已打定了主意。石窝村后面那片山林,他很久以前去过,那里谷深林密,很适合藏匿,最关键的是闹鬼的传言,会让附近村民望而却步,从而大幅降低他行迹暴露的风险。至于那传言,秦天倒不怎么在乎,黑暗王爵的现形让他越发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秦天就赶往石窝村。三个小时后,他来到了那座村庄前。秦天藏身暗处,等村里的灯光都熄灭了,他才轻手轻脚地穿过村庄,一路往高处走,进入了那片山林。路越来越难走,到后来就没了路,地上全是积得很厚的落叶。秦天刚拨开一根挡路的树枝,突然,好像有人从身后扯住了他的衣服……
秦天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回头,才发现是一丛荆棘挂住了他的衣服。秦天稳了一下心神,繼续往密林深处走,又走了一段路,不知怎么了,心里很不安,似乎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他游目四顾,头皮一阵发麻,他真的看到了一双眼睛,藏在浓密的枝叶里,正冷冷地窥视着他……秦天纵身往后一跃,靠在一棵大树上,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双眼睛。那眼睛蓦然间消失了,随着扇动翅膀的声音,一只猫头鹰翩然远去。
秦天惊魂未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时,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哭声,粗喉咙大嗓门的,却哭得像一个女人。
秦天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这密林中真的有鬼?他想掉头赶紧逃离,可他能逃到哪儿去呢?他的胸中突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这愤怒的火焰甚至盖过了恐惧。他已经被逼到这份儿上了,难道还不够吗?管他是人是鬼,反正现在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儿,秦天索性迎着哭声走过去,可他走了一段时间后,那哭声却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秦天坐下来,不停喘息着,他这时候才感觉到累,短短一夜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事,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他把衣服铺到地上,躺下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暗夜中的山林,显得那样静谧,但这表面上的宁静,却隐隐透着不安。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是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伴着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幽灵般的黑影出现了,他走到秦天面前,静静地窥视着他……黑影缓缓抬起手,那是一只正在滴血的手,朝着秦天的脸,一寸寸地逼近……
秦天猛地一阵惊悸,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秦天找到一处山涧,想洗一把脸,当他看到自己倒映在溪水中的面孔时,一下子愣住了。溪水中的那张脸糊着血污,看上去跟个活鬼差不多。秦天把脸洗干净,确定了脸上并没有伤口,那他脸上的血污又是从哪儿来的?莫非真的是鬼魂的杰作?难道是在对自己发出警告,让自己速速离开这片山林?
秦天的拗劲也上来了,他偏偏要留下来,跟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斗一斗。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秦天还没有吃一口饭。他在山涧里捕了几尾鱼,生火烤熟,伴以野果,一口气吃了个饱。白天的山野很美,秦天却无心欣赏,他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他必须攒足精力,等待着夜晚的来临。身为一名警察,被鲜血涂脸,却浑然不觉,实在够丢人的。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哪怕对方真的是鬼,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也要看个真切,死个明白!
夜幕很快降临了,黑暗笼罩了山野,所有景物都化作暗影。秦天眼睛闭着,但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弓弦。整整一个晚上,秦天都没睡着,可他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那个恶鬼却连影子都没再出现,天快亮的时候,秦天撑不住了,蒙蒙眬眬地进入了梦乡。
一阵沙沙的声响将秦天从浅睡眠中惊醒,那是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秦天迅速起身躲到树后,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秦天没看到鬼,却看到了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韦石,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秦天比谁都清楚。
这么大一片山林,如果秦天想躲起来,韦石未必能轻易找到他,但秦天不想躲藏了,也许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韦石像一只矫健的猎豹,步伐轻捷地踏在落叶之上,他环视四周,右手放在腰间,那是手枪所在的位置。秦天暗自思忖,要想跟韦石公平决斗,必须先兵行险着!
韦石从那棵树前经过时,秦天捡起一块石头,扔到他正前方的一处灌木丛中,那一声响惊动了韦石,几乎是出于一种职业的本能,他迅速拔出手枪,对准那灌木丛。
秦天从树后一跃而出,扑到韦石右侧,韋石反应也快,一个急转身,和秦天正面相对,可惜没能防住秦天接下来的动作,被他飞起一脚,踢中手腕,那把枪脱手飞起,坠入地上厚厚的落叶中。两人相对而立,秦天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找来。”
韦石说道:“多少有点运气,我料到你是坐出租车离开的,又知道你当时的装扮,就让一个的哥里的老大级人物,帮我在他们的职业群里问了一下,找到了那个拉过你的司机,问清了你们的交谈细节,就不难猜出你的藏身之地了。”
秦天说:“你判断出了我的下落,按常理应该是调集警力,对我进行围捕,你却选择了孤身犯险,这证明了一件事……”
秦天和韦石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对方身上,谁也没察觉到,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听着他们的交谈。
秦天继续说着:“你要让那个秘密永远埋葬,对吗?”
韦石表情阴郁,冷冷沉默着。
秦天说道:“你根本没打算履行一个警察的职责,因为你知道我会指证你,也许没人会相信我的话,但你还是不放心。你现在真正想做的,是给我扣上拒捕反抗的帽子,让我永远闭嘴,对吗?”韦石刚想说什么,秦天打断了他:“这时候,你要还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假话,那就是从没把我当过朋友!”
韦石长吁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老秦,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但我有我的不得已。”
他终于承认了!秦天惨然一笑:“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韦石说道:“我孤身前来的原因,你只说对了一半,我陷害你在先,再聚集警力围捕你,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宁愿跟你来一场公平对决,你输了,算你上辈子欠我的;我输了,也不用再纠结了。”
说到这儿,韦石把目光落到地上,那把手枪被落叶掩埋,已经完全找不到了。他缓缓说道:“这把枪我一向随身带着,并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我们从来没有交过手,今天也许是唯一一次机会,来吧!”
接下来,两个人各施拳脚,激烈搏杀,谁也没给对方留情面,但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占不到便宜。秦天瞅准对方的破绽,一记肘锤重击韦石的肋部,韦石疼得倒吸冷气,但他没有后退半步,反倒趁着秦天收势未及,以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一记重拳击打到对方脸上。
秦天的眼镜被砸飞了,假发也歪向一边,他索性扔掉假发,把假胡须也撕了下来。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气喘吁吁地瞪着对方,随时准备向对方发起下一轮攻击。
树后那个人一直看着,当秦天露出真容时,他全身猛地一震,从树后一跃而出,冲着秦天一声怪叫:“姓秦的,你看看我是谁?”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秦天和韦石都吓了一跳,两人同时扭脸看去,只见一个壮汉,满脸凶悍之气,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剃着一个囚犯式的光头,头发已经长出了一大截。秦天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失声叫道:“伍龙?”
伍龙用充血的眼睛瞪视着秦天,咬牙切齿地说:“早知道是你,我就直接让你变成鬼了!”
怪不得警方一直没能抓到伍龙,原来他藏到了这里。联想到自己在这片山林里的遭遇,秦天什么都明白了,伍龙为了不被附近村民发现,故意装神弄鬼让这里变成一片禁区,自己闯入这片山林后,他用那种诡异的哭声想把自己惊走,又在深夜用鲜血涂红了自己的脸。
伍龙朝着秦天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面目狰狞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本来是秦天和韦石的对决,突然间变成了伍龙和秦天的决斗。伍龙的脚步越走越慢,目光中的杀机却越来越浓,秦天双拳紧握迎视对方,摆好了应对的架势。
伍龙却停下脚步,朝旁边的韦石阴沉一笑,说:“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合作一把?”
韦石没有搭话,伍龙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继续说道:“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想保住你的秘密,只有让他死,而我这次越狱潜逃,为的就是要他的命!”
韦石微微眯缝起眼睛,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秦天的心渐渐沉下去,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韦石化身为黑暗王爵时,曾经暗中指使伍龙绑架小默要挟自己,但当时只是在电话里操控对方,很显然伍龙并不清楚韦石的那一重身份。这两个人会再次携起手来对付自己吗?
伍龙继续说道:“你们俩的身手半斤八两,你想赢他没那么容易,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三年前我就是栽在他手里。可如果我们联手,保准能送他去见阎王!”
韦石脸腮部位的肌肉紧绷着,看样子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
“能让你怕成那样,那个秘密一定是关乎你的身家性命。杀了他,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韦石咬了咬牙,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朝伍龙缓缓伸出手。伍龙笑了,走到韦石面前,握住他的手。
就在这时,风云突变,韦石拽着伍龙的手,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连续猛击他的胸部,同时抬起膝盖,狠狠磕向他的小腹,趁他疼得弯下腰之际,飞起一脚踹到他脸上,把他踹得鼻血喷溅而出,一屁股坐到地上。伍龙疼得龇牙咧嘴,他气急败坏地冲韦石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韦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因为我是警察,让我跟一个逃犯合作,是对我的侮辱!”
伍龙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他喘着粗气说:“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你不怕秘密被揭了盖子?”
韦石冷冷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一个逃犯操心,你现在该做的是束手就擒!”
伍龙被彻底激怒了,他狂吼着跳起来,朝韦石扑过去,可惜刚才那一顿暴击,让他受创不轻,韦石轻松躲过他的攻势,一记窝心脚,又把他踹倒在地。韦石正要乘胜追击时,听到秦天叫道:“小心!”
在韦石和伍龙打斗的过程中,秦天就站在旁边,眼见韦石占尽优势,他就没去帮忙。可秦天突然看到,仰面倒在地上的伍龙,手按在落叶中,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当他抬起手时,秦天惊得脸上失色,伍龙手中多了韦石的那把手枪。
伍龙脸上凶光毕现,他将枪口对准韦石,狠狠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秦天猛地往前一扑,用身体挡住了那颗子弹。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天根本没来得及去想,那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
秦天忍着钻心剧痛,借着往前跌倒之势,扑到伍龙身上,压住他,拼命去夺他的枪。但受了枪伤的秦天已没了力气,很快被伍龙反压在身下,伍龙把枪口对准他的头部,凶狠地喊道:“去死吧!”
死的不是秦天而是伍龙,冲过来的韦石劈手夺过那把枪,对着伍龙的头连开三枪。他一脚踢开伍龙的尸体,蹲下身把秦天抱在怀里,大声问:“老秦,你怎么样了?”
秦天不停地喘息,强撑着说:“不用管我,你没事就好……”
韦石眼眶湿润,颤声说道:“老秦,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秦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可能要不行了,有几句话我必须跟你说……”
“不!”韦石斩钉截铁地说,“你不会死,我们现在就下山,你要保存体力,别再说话了。”
韦石把衣服撕成条,给秦天止血包扎后,背着他往山下疾奔。路上,韦石感到脊背上突然有一种融融的暖意,他知道,秦天的伤口又流血了,那是鲜血的温度。
这种鲜血带来的暖意,让韦石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和秦天曾经无数次并肩携手,同犯罪分子浴血作战,他们感受过对方鲜血的温度,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鲜血凝结的友情,开始慢慢淡化了?是不是正因为他们关系的疏离,黑暗才能乘隙而入?
秦天用微弱的声音发出一声呼唤:“韦石……”
韦石脚步不停,打断秦天的话头:“有什么话稍后再说,现在保存体力最要紧。”
秦天声音细如游丝,却透着一股倔强:“不行,我怕这会儿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过了一会儿,他吃力地说:“韦石,离开那个黑暗世界,别再当什么黑暗王爵了,就当我求你了……”
韦石迟疑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话:“老秦,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黑暗王爵!”
秦天听了,身体猛地一震,连虚弱无力的声音都变高了:“你、你不是黑暗王爵?那你……”
韦石叹道:“我只是他的一个工具,用来陷害你的工具……”
让韦石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充当别人的工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当黑暗王爵翩然降临,一切都不一样了。
韦石一向不太喜欢那些聊天工具,可惜生活在现代社会,想完全不用这些东西,已经不大可能。这天晚上休息之前,韦石照例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留言,他没有看到留言,却看到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让人心生惧意的眼睛,瞳孔深处隐隐还有一只眼睛,那分明是一种魔鬼的凝视。
“黑暗王爵?”韦石念出这四个字时,眉毛如利剑般扬起来。
对方没经过他设置的好友验证,便出现在他的微信上,这一点倒没让韦石觉得有多奇怪,这对高级别的黑客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一个能让秦天如临大敌的对手,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头脑和手段,但有一个问题还是让韦石略感不解:黑暗王爵怎么知道自己微信号的?
韦石没有等黑暗王爵先发话,直接发起了语音通话。
那边接听了,却没人说话,只有深长的呼吸声传过来,韦石试探性地问:“黑暗王爵?”
黑暗王爵发出一阵笑声,声音有几分沙哑,他说:“你知道我是谁,还敢主动找来,算是有点胆量,这些年的刑警队长没白当。”
“收起你那一套!”韦石冷冷说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是恶鬼我就是钟馗!我就是专治你这种邪魔外道的!”
“是吗?”黑暗王爵收住笑声,幽幽地说道,“就怕你才是鬼,鬼就藏在你的心里!”
韦石低声说道:“是人是鬼,见一见面不就清楚了,你敢吗?”
“我现在就在你身后啊,不信的话,回头看一看。”黑暗王爵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性,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的话。
但韦石不为所动,并没有回头张望,他冷笑一声说:“听说你不但无所不在,还无所不知,那我倒想请教一下了,我有什么秘密?”
黑暗王爵淡淡地说:“无所不知不敢说,不过你们这些人,不管多么衣冠楚楚,在我眼里都是赤条条的。不信?让我来数一数你身上的伤疤,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一共十三条……不对,裆部还有一条很小的伤疤……”
韦石一惊,这些年出生入死,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四条伤疤,这对警察来说是荣耀的象征,但韦石并不愿拿这些伤疤当作夸耀的资本,对敏感部位的那條伤疤更是羞于提及,正因为这样,清楚他身上伤疤数目的人并不多,知道他裆部那条伤疤的,更是少之又少。黑暗王爵是怎么知道自己这种隐私的?难道他是隐藏在身边的一个熟人?
但黑暗王爵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韦石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他揭示出的这个秘密,除了韦石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黑暗王爵的语气中,透出一种戏谑的味道:“你给顶头上司取个什么外号不好,非要叫他东方不败?你想证明什么?你们那儿是黑木崖?还是自宫才能登上高位?”
韦石听了,表情又惊又怒,他和公安局长郑东方一向不睦,从内心瞧不起这位行政出身不懂刑侦的官员,也看不惯他独断专行的作风,连他略显尖细的嗓音,听着都那么不顺耳,于是韦石就恶作剧地叫他东方不败。但韦石从来没有公开这么称呼过这位顶头上司,也没有把这个外号告诉过任何人,顶多是受气后在心里或是没人处骂一声。
黑暗王爵能了解自己身体上的隐私,韦石还可以去推敲原因,但黑暗王爵能洞察他內心深处的秘密,就让他完全无法理解了。当初秦天跟他讲述凌丹的遭遇,他只觉得荒谬,但他现在突然就相信了,这让他不寒而栗。
韦石的沉默被黑暗王爵捕捉到了,他发出一声鬼魅般的轻笑,说道:“你害怕了?”
韦石哪肯轻易示弱?他态度强硬地说道:“能让我害怕的人,还没出生呢。要不明天出来见一面?我会让你数一数我身上的伤疤,还会带你去面见局长,怎么样?”
韦石将了黑暗王爵一军,这下轮到对方沉默了。韦石转守为攻,咄咄逼人道:“怎么哑巴了?有什么压箱底的招数,全使出来吧!”
黑暗王爵突然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问道:“你做过噩梦吗?”
韦石微微一怔,只听黑暗王爵缓缓说道:“做过亏心事的人,都会做噩梦,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梦到过一个叫贺炜的冤死鬼!”
听到贺炜这个名字,韦石的脸色终于变了,如果说刚才那两桩隐私对他来说不痛不痒,那么这个秘密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痛处。
贺炜被屈打成招、含冤而死这件事,是韦石害怕去触碰的一个终极秘密,有时候在内心深处,他也会埋怨秦天,如果秦天没有收养小默,或者不那么迁就小默,如果秦天的负罪心态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韦石就不会对贺炜一案产生怀疑,也就不会暗中调查直至找出真相,那么也许直到今天,他都会活得坦然无惧。
但韦石冷静下来再一想,这件事能怪得了秦天吗?他既然知道自己制造了一起冤案,如果不会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不去想方设法弥补,他还是秦天吗?同样的,自己从秦天身上发现了疑点,如果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去查个水落石出,他还是韦石吗?
这起冤案成了韦石和秦天共同的秘密,却带给两人不同的心理感受,秦天背负起了沉重的负罪感,韦石则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他和秦天的责任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无心犯错,一个是蓄意逼供,正是他严酷的刑讯手段,迫使贺炜违心认罪,最终含冤而死,如果有朝一日,盖子被掀开,秦天只需要接受行政处分,而他需要承担的却是刑事责任。
韦石的人生道路上,从此被埋下了一颗炸弹,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迈出稳健自信的步伐了。曾经有一次,刑警队破获了一桩陈年冤案,抓捕了一条漏网之鱼,同事们都很兴奋,只有韦石全程沉默,整晚都没有睡踏实,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戴上了手铐。
虽然只是一个噩梦,但那种冷彻骨髓的感觉,韦石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竟然会有噩梦成真的一天!除了他和秦天,居然还有别人知道那个冤案的秘密,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对头!
只听黑暗王爵森然说道:“十年了,你春风得意,荣升刑警队长;他冤沉海底,化为白骨骷髅。也许在你看来,那个秘密已经永远埋葬了。可惜你错了,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让你掉入无底深渊!”
韦石额头直冒冷汗,对黑暗王爵的话,他已经不敢不信了。他突然想起来,当初秦天讲述凌丹的遭遇时,曾经告诉过他,黑暗王爵对当地一些高官的秘密也了如指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对他俯首帖耳,也就是说,黑暗王爵完全有能力通过他们促使警方重新查办那桩冤案,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韦石擦掉冷汗,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判断着眼前的局势:跟黑暗王爵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他跟对方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关键是搞清楚黑暗王爵找自己的真正目的,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尽管已经输了这一局,韦石还是不想让对方看轻自己,他不卑不亢地说:“我相信你的目的并不是扳倒我,那对你没什么好处,说吧,我要为你做什么,才能赎回那个秘密!”
黑暗王爵笑了,他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韦石突然紧张起来,他知道,黑暗王爵让他去做的事难度绝不会低,他忍不住追问:“什么事?”
黑暗王爵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帮我把秦天送进监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韦石大吃一惊:“为什么?”
黑暗王爵阴沉沉地说道:“跟我对着干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这么简单。你必须明白,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不久前,我也用那个冤案的秘密挟制过他,让他停止跟我作对,他非但没有接受,反倒决定主动向上级交代,你知道这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韦石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秦天真的坦白了,自己刑讯逼供的事也很难瞒住,到时候他就彻底完蛋了。不行,必须想办法阻止秦天!
黑暗王爵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幸灾乐祸地说:“你想劝阻他吗?晚了!秦天已经把那个秘密告诉了他的养子,也就是冤死者贺炜的亲生儿子。就算他想退回去,他的养子会答应吗?你认为你在秦天心中的分量能重过他的养子吗?”
韦石的心一下凉透了,答案不言自明,他和秦天虽然有着过命的交情,但还不能跟小默比。看来正如黑暗王爵所言,秦天要替贺炜翻案,已经成为无法更改的事实。
黑暗王爵结束对话之前,最后说:“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把秦天送进监狱,要么把你自己送进牢房,你自己看着办吧!”
韦石一直都很当机立断,这次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挣扎中。他有很多缺点,但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重义气,让他出卖最看重的朋友,实在千难万难。可若不接受,他的下场会很惨,干了半辈子警察,最终镣铐加身锒铛入狱,还有比这更难以承受的打击吗?而当韦石想到自己的父母,他内心那个摇摇欲坠的天平,彻底倾斜了。再艰难的抉择,也要有一个结果。韦石从内心发出一声饱含歉意的叹息:老秦,对不起了!
韦石虽然接受了黑暗王爵的条件,但他仍有几分怀疑,秦天本身就是刑侦高手,又没有触犯任何一条法律,黑暗王爵真有本事能把他送进监狱?不过当黑暗王爵把计划告诉韦石时,韦石终于相信秦天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同时对黑暗王爵又多了几分忌惮,只有真正的鬼才,才能设计出这种构陷计划,当然了,他这个内奸的全力配合,也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最终,构陷计划成功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秦天从警察变成囚犯,又从囚犯变成逃犯。在公安局门口和秦天擦肩而过时,韦石有意放秦天一条生路,如果秦天能逃出去,他的罪恶感至少会减轻一些。
可事与愿违,秦天非但没打算逃离这座城市,反而找到他家中,最终和他短兵相接。秦天破解了整个构陷计划,却误把他当成黑暗王爵,两人的关系也由此彻底破裂。
昔日生死与共的战友,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而且这一矛盾不存在化解的可能。秦天要想还自己清白,就必须找出韦石陷害自己的罪证;韦石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就必须让秦天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韦石无比悲哀地看清了一件事:当你决定放弃信念向下滑行时,一切都会失控,等待你的只有黑暗的深渊。但即便已经成为命运的傀儡,韦石也没有放弃最后的尊严,他在走向那片山林时,并没有带一名帮手,他要让自己置身于和秦天一样的危险之中,这是他能还给秦天的唯一的公平。
伍龙的出现,改变了一切,秦天舍身相救,血溅丛林;韦石幡然悔悟,走出迷途。当韦石背着秦天一路狂奔,秦天的鲜血沁及他的肌肤时,那份手足一般的战友情,终于又回到了他们中间。
秦天强撑着听完韦石的讲述,长长舒了一口气。韦石不是黑暗王爵,让他的心里仿佛有块石头落了地,虽然韦石参与了对他的陷害,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事。韦石的身不由己,他比谁都能理解,因为这正是他当年的经历。
精神一松懈,秦天很快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个人坐在床边,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秦天认出了对方,不由露出惊诧之色:“是你?”
韦石究竟将秦天送去了哪里?而那个在床头关切地望着秦天的人,又会是谁呢?另外,既然韦石不是黑暗王爵,那么接下来,秦天又会展开怎样的行动,继续与黑暗王爵斗法、探寻黑暗王爵的真实面目呢?敬请关注《故事会》4月下,欢迎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