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的另一种解读

2019-04-18 07:44马笑鸽
智富时代 2019年2期

马笑鸽

【摘 要】在不少学者的论文中,沈从文似乎成为湘西美好人性的代名词,但对此我们却不能一概而论。湘西淳朴的天性、旺盛的生命力下的冷漠麻木,“苦而不自知“的智慧性的缺失也是沈从文写作不得不面对的。本文以《柏子》为例,通过剖析柏子的人格心理结构,呈现出水手们的生存本相:冗长艰苦的劳作仅仅是为了食色的满足,揭示他们精神世界的的贫乏及智慧性的缺失。而小说中人物行动与叙述声音的冲突,体现出作者对于柏子们的暧昧态度:无可奈何的赞同,悲悯的同情。

【关键词】柏子;生活样式;智慧性的缺失;作者态度

沈从文以长篇小说《边城》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提起沈从文,便想到的是湘西人淳朴善良的天性,旺盛的生命力,而忽略了被淳朴遮蔽的无知,旺盛精力下的欲望。本文以《柏子》为例,深入剖析水手们生活样式的内在结构,揭示他们原始性的生活下精神世界的贫乏,劳作是为了食色的生存本相,传达作者对于湘西的另一种情感态度。

一、走出希腊小庙的柏子

沈从文笔下常赞美湘西人自由浪漫的天性,旺盛的生命力,而与都市人的虚伪、不健全构成对立。在沈从文都市和乡村二元对立的情感取向中,由于沈从文在刻画柏子时的矛盾情感,而使其位置无处安放。

(一)无爱的性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人敢爱敢恨,大胆活泼,没有都市人的虚伪,这彰显出的是湘西人善良美好的天性,在其叙述中他们旺盛的生命力使爱情更加纯粹,可以说其中“性”的书写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

可是柏子爱那个妓女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或者最起码来说柏子对妓女更多的是身体之爱,是对妓女身体的喜爱与享受,而这个身体他也可以与他人分有,正如原文中所述“这时妇人是睡,是陪别一个水手又来在那大白木床上作某种事情,谁知道。柏子也不去想这个。”从这个层面来说柏子爱的是——自己,为的是自己性欲的满足。至于为何这个妓女作为柏子的老相好,除了对其身体的偏爱、熟悉,未尝没有除此之外没有选择的原因“我这命送她们,她们也不要。”那么,这个辰州河岸的妓女似乎成为最恰当的选择。

(二)麻木的精神

湘西人的淳朴,不重物质在小说中被刻画成物质匮乏、精神贫乏,对生活麻木,苦而不自知的无智慧形象。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更多的是如边城小镇似的桃花源,而在《柏子》中,却与经济、生存有了密切的联系。他们天性中的淳朴、天真在凶险的水手生活中显得麻木冷漠,表现出智慧的缺失。河上的风景、簸动的船在一复一日的循环重复之后都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唯一能勾动他们兴趣的只有食和性。在这种颇有对比性的叙述中,柏子们的生活局限于:劳作为了食和性,而食色的满足又支撑着他们日复一日地劳作。在这种循环中,作者揭示出柏子们的生存本相,塑造了走出希腊小庙,或者是从未走进小庙的柏子形象。

二、柏子们的生存样式

这篇小说最大的叙事特点便是不确定性,在不确定叙事中,谁是柏子,妓女是谁,叙述者在哪里……这些都给人一种朦胧不定之感。然而也就是在这种不确定的叙述中,我们才不会纠结于具体的人物,而能做到对一个生活群体(阶层)的抽象把握。柏子便成为柏子们,妓女也是妓女们,两者之间的活动,成为妓女和水手之间的联系。

在现实中,柏子是水手,要进行惊险而艰难的劳动,脸是“新刮过的日炙雨淋粗糙的脸”。爬桅子唱歌的活动下体现的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劳动,是一不小心就会殒命水上生活。而在岸上吊脚楼里,柏子则俨然一副皇帝做派,在妓女那里获得片刻的、鸦片式的沉醉。在岸上的一个晚上,给了他接下来两个月生活的希望,支撑着他扛过风吹日晒,超额的劳动。柏子在现实与乌托邦,劳作与性中来回往返。岸上的吊脚楼成为他生活的支撑,正如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指出:日神以梦的假象,给人美好的幻想,支撑着人们在残酷的、阴暗的生存本相上有所寄托而不至于絕望。

在日复一日的行船生活中,所有的新奇变得枯燥,所有的惊险变得平常。但是这些都没有通过角色的心理刻画而突出,他们对此平常得冷漠,而食物成了维持生存的必需,性成了支撑水手生活的动力。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更多的是一种原始本能,生活和行动似乎都没有思想性,看似鲜活的人物成了作者表达自己情感态度和思想的符号。水手们惊险的水上生活被略去不提,而呈现他们生存的内在结构:冗长的劳作,目的是食色的满足。

三、作者的暧昧态度

沈从文虽然对湘西人自然的天性,旺盛的生命力多有褒扬,可是在柏子身上体现的除了这似乎过于旺盛的精力之外,还有自己的无知、麻木,仅仅只满足于食和性的基本需求,精神极度匮乏,而支撑柏子艰苦劳累生活的竟是对妓女的想象,以及两月一次的性的满足。于是在《柏子》中我们惊人地发现,柏子们的生存动力建立在性上,物质需求被压缩,精神极度匮乏,赚钱的目的又是为了性。于是他们便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怪圈,奔波于食色、劳作之间,除此之外竟没有其它。写到这里,沈从文还不肯罢笔,还要呈现出“他们却从不曾预备要人怜悯,也不知道可怜自己。”把这种幸与不幸写到极致,至于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同的评价主体站在不同的评价角度自有自己体悟。

我们认为的艰苦在柏子为代表的水手们这里常态化,使我们很容易联想到《活着》中的福贵,但是福贵对于苦难是已经熟识之后的接受,对苦难坚韧的承受,而柏子却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幸,是一种无知的麻木。这种“无知”与鲁迅先生的国民性批判颇有几分相像,所不同的是,鲁迅对于麻木、无知的小人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在沈从文这里,作者的态度却十分暧昧。对于他们的生活样式并未做出自己准确的判断,智慧、文明就一定是好的吗,在柏子的处境中,到底哪种“活法“更适合自己?从这个角度出发,作者也只有无可奈何的赞同,悲悯的同情了。

水手们往返于食和性之间之间的生存,相较于都市人,显示出精神世界的匮乏和智慧性的缺失的一面。可是在另一方面,又展现出他们自得其乐,自在自由生活。这种生活样式我们无法评价优劣,但是从我们固有的关于“人”的思维出发,却有种无言的悲悯。这是一种束缚和解放,物质和思想之间的矛盾,水手生活方式之自由、无拘束但是物质条件艰苦,充满动物性的生活方式和都市文明人之间不自由、多虑但是物质精神都能得到较好的满足,活得更有智慧,更符合“人”的生存的生活方式之间的冲突。水手虽然自由,生命力旺盛,可是在同都市文明人一起进行评判的时候,却显得像是被“降格”了。这两个对立的二难抉择中的选择对于沈从文及我们都尤为困难。所以作者只好呈现出来不同生活的优缺点,以求通过读者自己的判断,而实现不同生活样式更好的融合。

【参考文献】

[1]沈从文. 沈从文小说选[M]. 凌宇编.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

[2]格非.《柏子》与假定性叙事[J].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