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不成的刚需，等不来的解禁

2019年初，国家发改委等十部门联合发文，计划评估河北等6省解禁皮卡车进城限制，虽然文件中不包括北京，但“买皮卡-占京牌-等解禁”的呼声开始悄然传播。

2019年1月，北京皮卡车实销量为全国第一，同比增长了近十倍。但在环境和交通的双重压力下，北京皮卡车迎来的可能是更多的限制。

南方周末记者 刘佳

如果不是看到北京市交委的一条通知，30岁的北京人王醒差一点就买了那辆心仪已久的皮卡车。

皮卡车是Pick Up的音译，从前面看是5人座的轿车，后面又带着货厢。虽然不少中国人觉得像“农用车”，不气派，但功能多样的各款皮卡车，时常位居全球汽车销量前茅。

让王醒心动的，并非皮卡车亦轿亦货车的功能，而是皮卡车不必摇号就可以直接上京牌。

加持了京牌的光环，却改变不了皮卡车的货车本性。如果没有办理货运通行证，皮卡车不能在23点-6点之外进入北京五环内。然而，过去三个月，皮卡车将被解禁的风声频出，北京市皮卡车销量同比暴增十倍。

风声在2019年3月底被辟谣。北京市交委宣布，已经启动皮卡车的集中治理，在重点环路、桥区设置12个专项整治岗，违反规定要缴纳100元罚款并扣3分。

“早该料到是这样。”作为一个想开着京牌皮卡车上班的北京市民，王醒有些失落，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越买越恐慌， 越恐慌越买”

一次下班途中，王醒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白色日产纳瓦拉皮卡车，漂亮的外观一下就把他吸引住了。想起朋友圈里疯传的“买皮卡-占京牌-等解禁”，以及落地价格才18.2万元的广告，王醒动心了。

王醒把皮卡车的用途都计划好了——他在北京友谊医院上班，2018年刚刚调动到通州新院区，家住平谷，都在五环外，不受限行规定，以后就可以开着皮卡上班了。等到周末，还可以开着皮卡去郊游，“一定非常拉风”。

王醒家里其实有一辆京牌大众高尔夫，但在2018年夏天，北京北部山区下大雨，他从怀柔开车回家路过积水，高尔夫车底盘低，差一点就熄火，这事让他心有余悸。

所以他一直打算换辆底盘高的车。最近，皮卡车不仅能直接上牌，而且“以后会放开限行”“现在不买，2019年5月后也要参加摇号”等声音不绝于耳。

于是，王醒抽空去4S店看了几款合资车型，价格都在10万-20万元，“简单改装一下就很好玩”。

最火热的时候，北京朝阳区东五环外金盏乡一家4S店的销售顾问郭宏亮，每天要接待十几个类似顾客。店里销售最好的一款车，自动挡两驱豪华版低配只要14.86万元。

“有的人完全没车，连新能源车都没有，也摇不上号，这些人都是住在五环外。”郭宏亮说。

根据中国皮卡车网统计的实销数据，2019年1月，皮卡实销量北京为全国第一，同比增长了近十倍。2月虽因春节销售量略有降低，但也比2018年同期增长了近九倍。

汽车自媒体人、皮卡车爱好者阿咸觉得这有点疯狂，北京2019年1-2月摇号配置了六千余个小客车指标，而同期皮卡车就卖出了五千多辆。

“这是什么概念？太可怕了。”这几个月，各路朋友都来咨询阿咸买什么皮卡车更好。他觉得很多人并不了解皮卡的性能，不是理智选择，“越买越恐慌，越恐慌越买”。

不排除进一步出台限制政策

向阿咸咨询的朋友，不少是之前上了外地车牌的北京车主。北京自2011年起，实施小客车摇号政策。摇号政策实施前夕，消费者连夜前往4S店购车，有的人抢占了好几个车号。

从2011年到2018年，北京市机动车保有量从约500万辆增加到约600万辆，中签率屡创新低，2019年第一期的中签率只有1/2367。

“全家人从第一期开始摇号，就没中过签，九年了！”王醒虽是土生土长北京人，却也曾是外地车大军中的一员，第一辆车是河北牌照。由于进京证办理越来越麻烦，无奈之下，王醒用父亲名下车牌买了辆高尔夫。

2018年6月15日，北京市交委发布了进京证最严限令，意味着从2019年11月1日开始，每辆外地车每年只能在北京开84天。

摇号相对容易的新能源车也变成香饽饽。北京市每年5.4万个新能源车指标，等不到年底就被分配完毕。2018年，北京将新能源汽车的指标有效期延长至一年，2018年6月，新能源车开始补贴退坡，这都进一步增加了新能源车牌的排队者。

阿咸观察到，在外地车和新能源车的新政下，皮卡车解禁的政策恰巧出台。

皮卡车禁止进城区并非北京一地的规定。2019年初，国家发改委等十部门联合发文，计划在评估河北、辽宁、河南、云南、湖北、新疆6省区放开皮卡车进城限制试点政策效果基础上，稳妥有序扩大皮卡车进城限制范围。

因此，虽然文件中不包括北京，但是北京皮卡车也将解禁的呼声开始悄然传播。

限制机动车保有量这么多年，阿咸觉得北京显然不在解禁之列，“用车的刚需压抑太久了，但凡解禁，这些人敢把所有皮卡车买光了。”

其实，关于皮卡车解禁和摇号的风声，一直都存在。“只不过是声音大小的问题，这次借着机会，经销商忽悠消费者罢了。”阿咸分析道。

皮卡车此前被禁止进城，正是因为皮卡车可以拉货，会对城区道路带来损害。皮卡车排量相对较大，和卡车一样，不少车型需要使用柴油作为燃料。

目前在北京销售的皮卡车基本都是汽油车，但有少数极端车主会把汽油皮卡车的发动机改为柴油，以此达到性能更好、烧油更省钱的目的。

生态环境部机动车排污监控中心副主任丁焰认为，柴油车尤其是柴油货车，已经成为机动车污染防治的重中之重，柴油超标排放、油品质量都是突出问题。

环境和交通的双重压力下，北京皮卡车可能迎来的，不但不是解禁，反而是更多的限制。2019年2月，北京市生态环境局发布征求意见稿，提到2020年1月1日起，N1类轻型载货车正式实施国六b标准。这意味着，购买“国五”皮卡车最后的期限为2020年1月31日，经销商也需要加大清理库存。

包括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副秘书长师建华、全国工商联汽车经销商商会专家顾问颜景辉在内的多位专家都预计，随着皮卡车保有量增加，不排除进一步出台限制政策。

开皮卡的土壤在乡野

看到北京市交委3月底通知的，还有北京姑娘潘媛。

美国电影里，全家乘皮卡出游的画面一直印在潘媛心中。从2007年起，她开始参加各种皮卡车展，梦想拥有一辆进口皮卡车驰骋田野。

2018年12月，潘媛终于实现了梦想，买了一辆红色的皮卡车。

但因为不能进五环、开回二环里胡同的家，心爱的皮卡车只能停在郊区的小院里。看到北京市交委的新闻，潘媛有点后悔，“用处太少，根本进不了城。”

王醒还在SUV和皮卡之间纠结。家人认为皮卡车“坐着一点也不舒服”，王醒更担心的是，纳瓦拉耗油是现在高尔夫的两倍，走高速只能走货车车道，车速也比轿车慢，而且也要按照货车收高速费。“成本这么高，买了也不能总开。”

阿咸身边纠结的人很多，他认为，相比家用刚需车，更大、更耗油的皮卡其实更适合越野车玩家和私营业主。

踩下油门加足马力，发动机发出的轰隆隆声音，让私家车刚需车主心疼，却让皮卡玩家们觉得过瘾。

阿咸觉得，在地广人稀的美国，皮卡车在乡村土路上开起来“带劲”，相当一部分皮卡车玩家还会在拿到车后进行改装。而在国内，因为经常修路，他和朋友玩越野时都头疼，“哪儿还有开皮卡的土壤？”

2019年4月16日，在北京交委通知发布的半个月后，南方周末记者在4S店看到，仍然不乏前来看车询价的消费者。

“不用怕被交警逮到罚款，我客户多的是在三、四环跑的。”一家4S店销售这样给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就像你买个理财。摇号前抢了小客车牌子的人，现在车牌租出去，一年至少一万五（元），三四个车牌租一年，一辆皮卡车都回来了。”

不少买家和王醒一样，对解禁存在一丝侥幸心理，打算观望，“万一放开呢？”

（王醒、阿咸、潘媛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