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秀答儿
上期回顾:南宫翊想,如果狄青青怀有他的子嗣,父皇就不会逼他休妃。至少,他可以赢得宝贵的时间给狄家洗清冤屈。可是,他这样强迫她,侵犯她,与禽兽何异?
到了皇宫,南宫翊携狄青青步下马车。
彼时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将天空染得血红,薄云层层叠叠,漫天妖邪之色,竟有几分诡异。
狄青青第一次来到皇宫,不禁惊叹。
皇宫背靠延绵的山脉,冬日积雪尚未融化,晚霞之下似有银光万丈,照耀着连绵的宫殿,飞檐斗拱,金色的琉璃瓦,气势恢宏。
承贤公主南宫婉彤居住的昭纯殿,位置偏僻。
深宫幽幽,行至一处拐弯时,宫皓月与余公公两人显然已在中途等候多时。
余公公见到南宫翊,恭敬道:“翊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翊王妃,皇上已在御书房等候,您与宫大人可先行一步。”
南宫翊神情一凛,他也想先得知一些内情,于是便与余公公两人走至前方不远处的柳树下。
此时霞光散去,天色暗沉下来。
宮皓月见到与平日不同的狄青青,恭敬道:“王妃天人之姿,令微臣开了眼界。”
狄青青秀眉一扬,笑道,“宫大人也会说这般客套话?”
宫皓月不语,可清澈的眸里难掩惊艳。
狄青青唇带浅笑,道:“还得多谢宫大人。”
“此话怎讲?”宫皓月优雅地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为狄青青引路。
狄青青略带感激,道:“上次我与宫大人在天香茶楼相遇,曾与宫大人提到如何才能有机会给狄家翻案,宫大人提醒我此事唯有皇上松口。眼下,宫大人给我制造这个面圣的机会,可见,宫大人是真的将我的事放在了心上了。青青不胜感激。”
夜风吹来,宫皓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南宫翊,若有所思地对狄青青说道:“此案非同小可,王妃定要慎之又慎。”
“嗯。我明白。”狄青青凝重道。
两人一路行至御书房殿前。
殿前有十几层台阶,狄青青心中思量着,冷不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小心。”宫皓月连忙伸出右手,扶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牢牢扶稳。贴得近,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令他俊颜微红。见她站稳后,他连忙尴尬地抽回手,“微臣逾矩了。”
狄青青倒没在意,致以微笑:“多谢。”
行至殿前,有太监上前宣道:“皇上吩咐,翊王妃一人先行入内。”
狄青青颔首,推开书房沉重的黑檀木门,走入其内,又轻轻阖上门。
南宫翊与余公公此时也抵达,一同步上台阶。
余公公快步上前,嘱咐御书房门前小太监。
南宫翊则眯起眸子冷冽地瞪着宫皓月,眼神寒锐如刀。
宫皓月谨小慎微,恭敬地拱手。
此时,南宫翊故意将腰间的玉牌解开,任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宫大人,本王的玉佩掉了,给本王捡起来。”南宫翊微抬起线条分明的下颚,唇角斜勾,一副视其为蝼蚁的藐视神色。
宫皓月安静地垂首:“是,王爷。”
他屈膝,弯腰,半蹲下身伸手去捡玉佩,当右手刚刚触碰到玉佩时,冷不防地南宫翊抬脚踩住了他的手。他一动不动,也不言语,暗夜之下,看不清神情。
南宫翊唇角划过冰冷弧线:“刚才,你是用这手碰了她?”他用力踩下去,毫不留情。
宫皓月咬牙承受,不置一词。额间,一滴又一滴汗水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如有下次,本王废了你的手。”说完,南宫翊抬起靴子,眸底黯黑如点漆,满是肃杀和冷酷。
宫皓月起身,只轻轻掸去衣摆上的灰尘,俯首行礼,“微臣明白。”
余公公入内通报过后,这时走上前来,禀道:“王爷,皇上命王爷一同进去。”
南宫翊颔首,回眸瞪了宫皓月一眼,“你若因此事连累青青,本王定不饶你。”
说罢,南宫翊大步跨入书房。
话说,方才狄青青走入书房,并未见到皇帝南宫万海,她心中不免紧张,双手轻轻绞动着衣袖,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等了片刻,见南宫翊从门外进来。
不知怎的,看到他,她情绪竟平静下来。
少顷,南宫万海才从偏门步入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翊与狄青青双双下跪行礼。
殿中火焰如豆,将他们交错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南宫万海走上前,脸色阴云密布,看不出喜怒,对狄青青道,“你就是狄谨仁之女?抬起头来。”
狄青青迎上南宫万海如鹰般锐利的视线:“正是儿臣。”
“呵,胆量不小,还会查案?狄谨仁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难得有女子不惧怕他,敢直视他的眼睛,南宫万海倒有些意外。
狄青青回道:“儿臣不才,平日里喜欢看些杂书,对查案略知一二。”听到南宫万海提到父亲,狄青青心中一痛,俯首一拜,“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若儿臣能侦破此案。还望皇上看在儿臣有几分才能的份上,给儿臣一个机会,查清爹爹所涉的粮仓案。”
“大胆!”南宫万海瞬间震怒,一掌拍在案上,惊得黑釉茶盏一震,茶水泼了满桌,“竟敢以此要挟朕!”
“父皇息怒!”南宫翊心惊,他怎也没想到狄青青会单刀直入。以父皇的性子,即便答应,只怕从今以后都会记恨在心。
狄青青镇定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家父不过一介商人,并不涉政,能掀起什么风浪?万一是有心人所为,难道父皇不想知晓根源?若爹爹清白,儿臣愿劝说爹爹散尽家财,告老还乡。若爹爹枉法,儿臣愿受连坐。”
南宫万海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既然你开口,朕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查出凶手,朕就给你机会查粮仓一事。如若不然……”话未说完,南宫万海冷眼看向南宫翊,“你说,如何处置?”
竟然问他?
南宫翊瞬间如置身冰窖,来不及细思,俯首道:“狄青青狂妄自大,出言不逊,顶撞父皇。如若不能破案,臣即刻草拟休书,以平息父皇盛怒。”
狄青青一怔,如按平时的推理,她也明白,此时南宫翊若帮她说话,可能会招致南宫万海更怒。可他这么直接说出来,她竟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呵!”南宫万海冷笑,长袖一甩,“休妃便宜她了,如若三天破不了案,与狄谨仁同罪,斩立决。翊儿,届时你亲自执行。”
“是,儿臣领旨。”南宫翊俯首一拜,面上无波无澜。
“儿臣遵旨。”狄青青亦是一拜。
南宫万海显然怒气未平,一扬袖,人已转至屏风后。
南宫翊赶紧将狄青青拽走,他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出了殿门被寒风一吹,汗毛倒竖,细看之下,手掌竟微微颤抖。
狄青青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于她,总算是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步下台阶,宫皓月与余公公已在等候。见出来的二人脸色不佳,气氛不对,宫皓月也没多问,只道:“还请王妃移步凶案现场。”
狄青青颔首。
昭纯殿地处偏僻,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抵达。
殿外戒备森严,起码有二十余名禁卫军在门前值守。
无数宫灯闪烁,直照得黑夜如白昼。昭纯殿这里越亮反衬得周遭更加黑暗,透出阵阵诡异之色。
狄青青心中一凛,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当狄青青推开昭纯殿的大门,里面的场景瞬间让她震惊!
在房间里仔细走过一遍后,狄青青默然站在房间内。南宫婉彤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此时已经用白布遮盖住,饶是如此,这冷清的房间中,依旧充斥着阴森的气息。
狄青青神情凝重,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
这桩案子关系到整个狄家的命运,而她,一时间也没有找出破绽。这是一桩堪称完美的密室杀人案。
“第一个进门的人是谁?”狄青青问宫皓月。
宫皓月答道:“推测承贤公主死亡时间是昨晚,今晨有宫女发现门反锁住,唤而不答。于是找来禁卫军破门而入,然后就是房间里这样森然一幕。没有人任何人有机会破坏现场。”
“这鸟,是鹦鹉吧。”狄青青看着笼子中的鹦鹉。
宫皓月道:“微臣没见过这种鸟。此鸟名唤鹦鹉?”
狄青青点头道:“应该是暹罗国商人进贡的。此鸟名唤鹦鹉,能学人说话。”
宫皓月恍然,赞道:“王妃真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微臣确实听到此鸟说话了。”
“哦?说什么了?”狄青青问道。
就在这时,鹦鹉突然叫起来:“说什么了?”
狄青青伸手逗了逗鹦鹉,这鹦鹉竟然在学她说话。
她对宫皓月说道:“鹦鹉擅长模仿刚听到的话,或者是经常说的话。”
这时,鹦鹉又扑腾着翅膀,叫了起来——
“他要是推门怎么办?”
“这样,他就不用进来烦我了!”
宫皓月道:“王妃,微臣听到的便是这两句。对了,还有一事,据皇上所说,昨晚皇上曾想探望承贤公主,可惜门反锁着,皇上以为承贤公主已经睡下,便走了。”
狄青青眉头皱得更深,叹道:“这两句话只能说明房门是承贤公主自己反锁的。”
宫皓月道:“微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微臣觉得一人之力,无法堪破此案。不知王妃有何高见?”
狄青青不语,神情复杂,转身对南宫翊说道:“今日迟了,不如先回府休息,明日再来。”
南宫翊见狄青青这般神情,心中陡沉:“怎么了?”
狄青青摇摇头,道:“门是承贤公主自己反锁的,窗户没有从外面打开的痕迹,房中没有任何杀人凶器,没有脚印,也没有任何痕迹。”她闭一闭眸,复又睁开,“我暂时没有头绪。”
南宫翊将狄青青揽至身侧,狄青青心思凝重,也没有挣脱。南宫翊抚慰道:“无妨,还有时间。我们先回王府。”
说完,几人走出昭纯殿。
此时,余公公上前道:“王爷、王妃、宫大人,皇上有令,为便于查案,这几日请诸位留宿皇宫。陛下已在偏殿设下厢房,还请移步。”
南宫翊颔首,皇宫要案,查案人员不能随便离开,这也在情理之中。他携狄青青来到偏殿的厢房之中。
房内帷幔垂落,虽陈设简单,却布置得清爽雅致。
晚膳已经备下,狄青青秀眉深锁,没有胃口。南宫翊给她舀了一碗汤,这汤是用新鲜的春笋制成,配上水嫩的豆腐,绿白相间,清爽可口。
狄青青轻轻晃动着瓷勺,思绪似与汤中涟漪一道荡漾开去。
“早点儿休息吧。”南宫翊本不愿打扰她,见实在晚了,开口道。
“嗯。”狄青青也觉得自己有些乏了。
待走入内室时,狄青青这才发现,厢房只有一张床,没有榻,也无其他。
南宫翊脱下靴子,坐在床边道,“这几日,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狄青青略有一丝尴尬。可她也知道,宫里人多嘴杂,又能让南宫翊去哪儿呢?她和衣上床,在内侧躺下,拉上被子。
南宫翊脱去外衣,在她身侧躺下。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狄青青始终不曾说话。
南宫翊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青青,你信不信鬼神之说?”
狄青青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对未知有敬畏之心,但不信鬼神之说,怎么了?”
南宫翊道:“余公公私下和我说,宫中四处议论,我姑母南宫婉彤之死非人力所为。父皇震怒,不许旁人议论,否则杀无赦。他之所以肯让你查案,恐怕也是为堵悠悠众口。”
狄青青皱眉:“眼下首要任务是找到凶器。”
“前朝的苏皇后,你知道吗?”南宫翊问狄青青。
“就是那个引来天怒的苏皇后?”狄青青反问道。
南宫翊点了点头,说:“天下人都知苏皇后引来天怒,却少有人知,苏皇后在临死前,怀疑是我姑母嫁祸于她,她更是在行刑前,詛咒我姑母,说终有一日,我姑母会以首祭天。”
“以首祭天?岂不是和承贤公主死状相同?”狄青青心中思量着。
“对,当年这件事情被前朝皇帝宇文鸿封锁了消息,极少有人知道。”
狄青青听后,了然道,“难怪派了这么多禁卫军值守现场。此事竟牵扯到前朝,难道王爷你信这样的说法?”
南宫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信……可是……”他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青青,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其实他本不信,可此刻,他纠结起来,三日之内若查不出真相,青青可否免罪呢?
然而,狄青青始终没有回答。
半晌,南宫翊侧过身,手臂支起撑着头,望向狄青青,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轻轻拂平她在梦中仍然紧锁的眉头。
烛火映照下,她鬓发微散,肤如凝脂。他身体逐渐压低,贴近她水润的菱唇,压抑住心底的渴望,小心翼翼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喃喃道:“青青,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狄青青没有想到,一连三日,她和宫皓月都没有任何进展。
到了下午,南宫万海带着余公公和禁卫军统领戚风以及数十名禁卫军来到昭纯殿。
“期限将至。狄青青,你可有进展?”南宫万海寒声质问。
“回皇上,儿臣尚无头绪。”狄青青俯首承认。
“那就休怪朕不客气了。”南宫万海转首吩咐戚风:“不能再等了,今日必须清理现场,明日一早出殡。”
“属下遵命。”戚风拱手,示意手下禁卫军赶紧入内搬走尸体,清理血迹。
“来人!”南宫万海厉喝一声,“罪妇狄青青,出言不逊,办案不力,即刻押入天牢,择日与狄谨仁一同处斩。”
“父皇!”
“皇上!”
宫皓月与南宫翊齐齐出声。
宫皓月抢先道:“皇上,此案乃臣分内之事,是臣无能破案才举荐王妃,王妃实属帮忙。还请皇上降罪于微臣,不要责罚王妃。”
南宫万海笑得狰狞:“论罪自然少不了你,一同押入天牢,等候发落。”他拧眉瞪着南宫翊,脸色阴晴不定,“翊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南宫翊五内如焚,深吸一口气道:“回禀父皇。儿臣……本该休妃,可……”
“可什么?”南宫万海咄咄迫人。
南宫翊俯首道:“儿臣早年一直在外征战,从未顾及家事,亦未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儿臣也是昨夜才得知,青青怀了儿臣的子嗣。而今,儿臣二十有六,能否请父皇格外开恩,待狄青青诞下麟儿再行处置?”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狄青青。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翊,此刻他跪伏在地上,眉宇间俊朗依旧,却无往日凌然傲气,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而且这谎言又这么容易揭穿。他竟然……如若被南宫万海知道,无疑会丧失皇上对他的信任,自毁前程。
“什么?!”南宫万海一惊,一时倒没有接话。
昭纯殿内,禁卫军们已将南宫婉彤的尸体抬出,只余地面深红色的大片血迹,格外瘆人。有几名禁卫军提了几桶水,准备开始清理血迹。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案子,至今连凶器都找不到。若说房内每一个角落,她都找遍了,除了……
想到这里,她似灵光乍现。
“等一下!”狄青青突然喊住抬尸首的禁卫军,抬首望着南宫万海,“可否请皇上宽限一个时辰,当时与皇上约好三日时限是酉时,如今才申时。”
南宫万海神情不屑,道:“一个时辰又能奈何?”
狄青青跪拜道:“可否让儿臣亲自清洗血迹,虽未能破案,至少也能甘心。亦是儿臣对承贤公主的一份孝敬之心。”
南宫万海倒也没阻拦,挥手道:“去吧。”
狄青青立刻起身,向那片血跡走去。南宫翊赶紧跟随,宫皓月亦起身跟随。
三人站在血迹旁,南宫翊的声音有些紧张:“青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狄青青蹲下来,开始擦拭地上血迹,“所有的地方我都看过了,我不信怪力乱神的说法。不可能没有杀人凶器,除非这是一种我们不曾听过,不曾见过的凶器。”
“那会是什么?和地上的血迹有关?”宫皓月俯身帮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没有漏掉屋里的任何角落,也查看了承贤公主的尸身,只有她身下这一片血迹没有找过。”狄青青仔细擦着血迹,深褐色的血垢,有的地方凝结了厚厚一层,可除了擦出一些发丝外,并无所获。
眼看着,血迹就快清除干净,大半个时辰已过去,就在连狄青青都要绝望之时,突然,她低呼一声。
“这是什么?”狄青青伸手在染血的地板上用力搓动。
“什么东西?”南宫翊低下头,细细地端详,可除了暗红的颜色,哪里有什么奇异之处?“发现什么了吗?”宫皓月赶紧靠过来。
狄青青在二人的视线中,不断搓着地板,将血渍擦去大半,从中捏出一根细长的金红色的长丝,像女人的头发,可是长度却是女人头发的十几倍!
“这是头发吗?”南宫翊惊异地看着狄青青手中的长丝。
宫皓月则道:“不是头发,头发没有这么长,可以给我看看吗?”
狄青青观察片刻,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几日来紧绷的秀眉终于舒展开来,她将手中的长丝递给宫皓月。
南宫翊万分紧张:“有进展?”
狄青青颔首道:“至少,我们找到了杀人凶器。”
宫皓月正端详着长丝,南宫翊却一把从宫皓月手里将长丝拽过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它:“就这个?一条线?你说这丝线就是杀害我姨母的凶器?”
狄青青勾唇道:“别小看它,比头发还细,硬如钢铁,柔若蚕丝,真是好一个杀人利器!”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暹罗国的金蚕丝,而且是很少见的极品,除了王公贵族,其他人根本用不起!”宫皓月接过南宫翊手中的金蚕丝,将金蚕丝收拢在一起,用干净的白布包裹着。他长吁一口气,“终于有了物证。”
此时狄青青深深地望了宫皓月一眼,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没错,就是金蚕丝。宫大人见多识广。”
宫皓月拱手微笑:“王妃谬赞。”
找到了杀人凶器,狄青青起身绕着鹦鹉铁笼转了一圈,又环视周围的窗户以及干净的墙壁,最后仰着头,望向房顶木梁,对南宫翊说:“你能上去看看吗?”
“没问题。”只见南宫翊双足轻轻一点,身姿翩然旋转,墨袍翻飞间,人已到了几丈高的木梁上,如此轻功,不禁让狄青青心内喝彩。
“你仔细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狄青青在下面喊道。
南宫翊应了声,就顺着木梁四处观察,最终站在了南宫婉彤死亡位置的正上方处。他伸手触摸着眼前的木梁,仔细摸索,那里有一处刮痕,很细,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这里有利器割过的痕迹。”南宫翊对下面的狄青青说。
“你再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狄青青说。
“所有的木梁上几乎都没有灰尘,看来有人上来过。”南宫翊站在原处,四处张望。静立片刻,南宫翊突然皱起眉头,身形一跃,到达挨着墙壁的木柱上。
“这是?”出现在南宫翊面前的,是一个卡在木梁上的精致小巧的木制机关,只有指甲大小,这等木制机关甚是巧妙,他以前从未见过。
“找到什么了吗?”下面的狄青青见南宫翊半天不动,询问道。
南宫翊只是“嗯”了一声,又跃至其余地方,仔细排查,一共找出了三个木制机关,外加留在木梁上的一处割痕。
旋即,他跃下木梁,轻盈落地。
“如此,怪力亂神之说,终于可以排除了。”狄青青翻看着南宫翊取下来的木制机关,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可是,我们并未找出凶手。时辰快到了。”宫皓月看了看天色,着急道。
“无妨。对皇上来说,证明是人为更重要。解决了这个难题,皇上必会宽限几日。” 有了这个思路,狄青青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她暗暗找出了更多细微的割痕。若平时看,只会以为是普通刮痕,此刻再看,就没这么简单了。
南宫翊疑惑道:“这些机关要如何杀害我姑母呢?毕竟房间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机关毕竟是死物,难道机关会自己启动?”
“承贤公主之死是否与机关有关,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定论。”宫皓月道。
南宫翊的话亦是提醒了狄青青,她的目光落向房中唯一的活物,鹦鹉!
她不疾不徐走上前,开始逗着铁笼里的鹦鹉,陷入沉思。逗着逗着,她伸手按了按鹦鹉的食台,食台随之下沉。突然,她眸中精光一闪,灵动的眼珠一转,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一切。
“单凭这木制机关和一根金蚕丝,恐怕无法让父皇相信。”南宫翊忧心忡忡,父皇的脾气他很清楚。
“那我们就在皇上面前重现案发时的情景。”狄青青目光晶亮,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眼下只等还原场景。
“王爷、王妃,时辰到了。”宫皓月提醒着。
“嗯。我们现在就面圣。”狄青青应道。
果然如狄青青所料,南宫万海听说能证明密室案件是人为所致,终于松口宽限时间。并且宣来文武百官,只为见证事实。
狄青青明白,南宫万海急于打破前朝苏皇后前来寻仇的传言,稳定宫中人心,还原案发情形是最好的办法。
天色完全暗黑下来,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昭纯殿外,站满了文武百官以及太监、宫女等人。
南宫翊负责将木制机关重新装回去。
宫皓月则找来一个木头人,将其固定在鸟笼前。
一切布置妥当后,狄青青又亲自打理了一些细节。
最后,狄青青对宫皓月和南宫翊说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南宫翊和宫皓月依言走出昭纯殿。
此刻,所有人,包括皇帝南宫万海都是面朝南宫婉彤的寝宫站着。此时,房门是打开的,门口处两名禁卫军笔挺地站立着。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狄青青以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木头人。
“可以开始了。”狄青青回头对外面所有人点了点头。
“父皇,只要您点头,就能揭开这个密室杀人案了。”南宫翊说道。
南宫万海转头看了眼南宫翊,那眼神,竟是南宫翊看不透的神色。
“开始。”南宫万海声音里透着些许冰寒。
南宫翊朝房间里面的狄青青打了个手势,狄青青见状,转身背向众人,面朝铁笼中的鹦鹉。宫女紫秦唯唯诺诺地走进房间,对着狄青青的背影,说道:“娘娘,该吃药了。”
狄青青没有回话,紫秦便接着说:“娘娘早点儿休息。”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这时,狄青青将鸟食挂在木头人的手指上,再将木头人的手掌抬起来,使得挂在木头人的手指上的鸟食刚好够在食台上,却又没有给食台增加重量。
狄青青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刚刚转身准备走出房间,不料那鹦鹉突然叫唤起来:“娘娘,该吃药了!”
“我恨他,他也恨我。”
“我恨他,他也恨我。”
鹦鹉重复了两遍。
狄青青皱眉,但此刻鹦鹉说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她疾步迈出房间,走到宫皓月旁边站着,一同看着敞开的房门。
南宫万海与众臣都在雨中等着。黑夜里小雨下得更细密了,如绵绵针刺一般。南宫万海有宫女撑着伞还好,可苦了其他人。
“鹦鹉要是不吃怎么办?”宫皓月有些担心。
狄青青瞟了他一眼,“昨日今日都没人喂食,不可能不吃。安心等待。”
“嗯,是微臣着急了。”宫皓月歉然道。
房内,只见鹦鹉开始啄食,约莫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房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文武百官都开始小声议论。南宫万海的脸色明显表露出不耐烦来。
就在众人的耐心都到达极点时,突然“哐”的一声,房内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众人一看,竟是木头人的头颅掉落在地,接着,整个木头人轰然倒地。
此情此景,与南宫婉彤之死如出一辙。
房内无一人,木头人却已身首分离。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南宫万海与众人疾步上前查看,只见木头人脑袋和身体分了家,切口平滑如镜。
“解释一下!”南宫万海盯着地上的木头人,一脸复杂之色。
狄青青走至铁笼边,说道:“其实,这鹦鹉也是凶手之一。”
“啊?”众人大惊,鸟是凶手?怎可能?
“此鸟名唤鹦鹉,众所周知,公主喜欢此鸟。每日,公主都会亲自给鹦鹉喂食。而凶手正是抓住了这点。”狄青青敲了敲铁笼,清脆的金属响声在房间中回荡。
“大家请看!”狄青青捡起此时掉落在地上被木头人压在身下的金蚕丝,向众人解释道:“此物乃是暹罗国的金蚕丝,韧性堪比钢铁,却又柔韧无比,颜色近乎透明,如果将它拉直,再快速移动,是不是和锐利的刀锋一样呢?”
“你的意思是,这金蚕丝就是杀人凶器?”南宫万海问道。
“正是。”狄青青拿着金蚕丝,转过身,手指铁笼里的食台,阐述道:“这食台就是导火线,当其重量发生变化的时候,就会触动机关!金蚕丝便是绑在这食台之上。因为颜色近乎透明,天暗时根本不可能发觉。金蚕丝连接着房梁上的几处机关。当公主喂鸟,倒入鸟食,食台下降,此时便是启动机关。当鸟儿啄食后,食台上升,便是触发机关。金蚕丝高速弹出,顷刻间将公主身首异处。”
南宫翊此时再次跃上房顶木梁,取下几个木制机关,双手呈上,道:“父皇请看,正是这些机关。”
“凶手利用这些机关,制造了密室案件。利用凡人对未知的恐惧心理,利用前朝的诅咒,在案发之后,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怪力乱神的流言上。”狄青青解释道。
“而当时,由于大量血迹淹没了金蚕丝,血迹凝结成块更起到了掩盖的作用,所以我一直没有头绪,也没有找到金蚕丝这件凶器。直到禁卫军移走承贤公主的尸体时,我才猛然觉得应该自己来清洗血迹,因為所有地方我都反复找过,唯有承贤公主身下这片血迹了,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坚信,任何不合常理之事,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没有找到而已。”狄青青一口气说完。
“谜题解开了,可凶手呢?凶手是谁?”有人问道。
“凶手定是一个熟知公主习惯的人,这些机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安装好的。凶手一定谋划了许久,可以看出,这凶手很有耐心。”狄青青适时地说道。
“那凶手究竟是何人?”南宫万海冷声道,他并不在乎这些什么机关怎么杀人,只要不牵扯前朝诅咒。目前他只想找出凶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胆敢利用前朝诅咒,杀害南宫婉彤?
狄青青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知,望皇上宽限五日。”
南宫万海看了眼狄青青,讽刺道:“呵呵,狄谨仁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说罢,他转身朝殿外走去:“狄青青,如果你能五日内找出凶手,朕便给你一个证明你爹清白的机会!”
“多谢皇上!”狄青青赶紧跪拜叩谢。她内心激动不已。虽然过程艰难,虽然命悬一线,终究她还是得到了这个救命的机会。
她跪在地上良久,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爹爹,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人都走了。快起来吧。”南宫翊单膝跪地,将她自地上扶起来。
狄青青环顾四周,房间只剩下她、南宫翊和宫皓月三人,其余人等都已经散去。
“青青,我们现在就开始找凶手。”南宫翊催促道。
虽然解开金丝断头之谜,可凶手还没找到,期限只宽限了五日,他实在不想看到狄青青再有任何危险了。
狄青青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我累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宫皓月亦道:“今日有惊无险,王妃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可……”方才命悬一线,南宫翊心有余悸。
“放心。”狄青青朝南宫翊自信地一笑,“走,我们去好好吃一顿。凶手不用找,只用等就行。”
说罢,她朝宫皓月示意道:“放出风去,就说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犯。”
宫皓月立即明白,“是,王妃英明。”
南宫翊并不擅长断案,俊朗的眉宇间写满担忧:“等?会不会太冒险?”任何对狄青青不利的风险他都不愿再让她承担。
“凶手比我们更着急。”狄青青红唇妖娆地勾起,星眸折射出精锐之光,已然成竹在胸。
【下期预告】
狄青青用力隔开他,终于挣脱禁锢,从床上坐起身。
刚起来,冷不防,又被他按倒在床上。满头青丝如瀑布洒下,铺了满床。
他的墨发亦是垂落在她耳侧,长发纠缠,四目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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