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诗淳
离出版的时间还早,但阿泠已将出版社寄回的样稿转寄于我,希望我能在她校稿的时间里为她写一篇前言。
我答应了。
远道可思,思之绵绵。这本诗集,让阿泠终于可以踏入她曾在“长安古道马迟迟”里眺望的世界。
长路何其迢遥,诗,是为此而补赎的爱。
诗酒趁年华,且,莫枉负、狂年少。
阿泠是一个宁愿让灵魂在荒野起舞也不愿甘于苟且的女子。
她舞出了生命中最美的诗。
【一】
很長一段时间里,我曾是阿泠唯一的读者。
那时的她,写着一个人的诗。虽然她的世界有我路过,但我想她是寂寞的。因为少年时的我并不懂她触摸到的幽微,那幽微有点儿像“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里清晨淡淡的月色,指引着她生命中的曦光轻落,而我还在未明了的梦里,模糊呓语着。如今即便我们已相知多年,我也猜不到她是以何种方式走过那一段孑孓独行的路的,正如我永远无法想象沈从文是如何在“窄而霉小斋”里度过那段追梦的岁月一样。倘若由我来书写阿泠不断投稿,又不断被退稿或要求删改的曾经,我会如此诉说——
当一切都烟消云散
我站在你面前
你将看到记忆的伤疤
知道心中曾经的苦难
了解我曾被无声地隔离
在她还没成名的日子里,在我与她住在合租屋的一两年里,在每个灯影摇曳的深夜,在我每个抬头的瞬间,我都可以看到她伏在桌前,或皱眉,或面露笑容,涂涂写写,又凝神苦思。可即便如此,呕心沥血的诗作还是无数次碰壁。最艰难的时期她甚至收不到一分钱稿费来维持她的生活,所有稿件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然而,在每次打击过后,阿泠很快又重新开始。尽管一路步履艰难,但她目光坚定,始终不低头。
阿泠不曾评价过那段日子,但沮丧的心情无法排解时,她曾给我留言:“阿尘,我知道我们的路不同,我也知道你或许看不到我的风景。我所求的,不过是在你看着我时,能看到光从黑暗里透出,然后给我一个拥抱,让我继续微笑着风雨兼程。当有一天,黎明终于到来,我蓦然回首,会心怀感激。”
我想在那时,阿泠便已拥有独自面对未来的勇气,回首过去她甚至会赞叹当年那段无比昏暗的岁月——
过往的日子是怎样的轻盈
一如云中旧梦
浅浅曼舞着
伴着细碎的佘生
【二】
后来,我与阿泠相隔很远,远到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彼此的身影。但命运终会眷顾不断风雨兼程的人,我在杂志或书报上越来越频繁地看见她的名字和作品。我知道她在向着她的远方前行,也知道她的世界越来越明亮,却不知她究竟付出了多少才成就了今日的《长路谣》。这诗集真的是阿泠杳杳路途中记录下的无数心境,伴着愁思与辛酸,将沧海桑田、诗里诗外叠印起来——
——十里外的长亭
我轻轻又轻轻地挥手
挥去一地芳草
从今往后又是新生
只是今日的古道
是否能暂放我深深浅浅的离愁
——红笺的温度尚可触摸
那是文字不能传递的声息
亦如月光曲中无形的线谱
然而相见的频率早已不再波动
你
留给我一个背影
奋力追逐
《长路谣》是在梦境之上再生的梦境,在时光之旅中生出的生命涵泳。
十二年过去,阿泠追逐到了路尽头的光标,而我依旧惊叹于她诗中自然纯粹的爱。当我从她生命中的过客变为真正的读者与旁观者,我发现那些熟悉亦陌生的话语有着让灵魂安宁栖居的力量。
而我何其幸运,还能沿着阿泠的诗,慢慢寻访来时的路。
如今再从诗中回望,会发现往事如烟,只有阿泠的足迹依旧清晰,伴着那时的风雨,穿过回忆来到眼前,变为难以置信的相逢。
上苍如此慈悲,给予阿泠兰心蕙质,与我们不曾错过的,路上的诗意——
长路未了,烟水潦潦
我心悄兮,轻年皎皎
皎我所思,曾谙远道
寄我所念,千里归谣
何所忧兮,沉月渺渺
渺我忆兮,片帆杳杳
都说时代匆匆,但沿着脚下道路匆匆走向远方的从来都是逐梦者。
每个平凡的人都可以拥抱自己的道路,而当站在道路尽头,我们如清风般笑着,笑得遗世独立。
绵绵思远道,愿《长路谣》虽终但人不散。
【注】《长路谣》为本人假想的阿泠的诗集,文中所用诗均为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