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半边高墙上装着铁网,进门就感觉到压抑的气氛。墙外车水马龙,墙内寂静无声。再过一道门,就是救助站中儿童活动的地方,口字形的区域,四面密闭铁栏,好像光线都黯淡了一些。
我是第一次来救助站当义工。刚进去就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很主动地牵我的手,喊我姐姐。大概是很需要陪伴,去哪里都要牵着我的手,稍微离开就会和我说想要我陪。她会很开朗地和其他义工打招呼,积极参与游戏,问我绑着创可贴的手疼不疼,就是正常孩子的模样。我以为我会一直陪她到活动最后。手工制作拨浪鼓环节时,另一个义工姐姐也坐到了她的旁边,和她交谈,细心地教她步骤。我对她说,让那个姐姐陪你,我去照顾其他的小朋友。她点点头,又沉浸在游戏里。大概,在大环境中,开朗一些的人,总是不缺乏陪伴。
我去照顾另一个落单的女孩。她想玩拨浪鼓,但不会穿线。我说,不会可以学,慢慢来就好了。但她还是执意说自己不会,神情焦虑。那好吧,她来系铃铛,我来穿线。我在物资区翻胶带,她看到了一袋铃铛,说好漂亮啊。我说,喜欢就挑呀。她选了两个粉色的铃铛,拿了一根红线,问我,可以绑在她的手腕上吗。当然可以。绑好后,她把系着铃铛的红线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袖里:“我要藏好,不要被偷走。”“妈妈送我的铃铛就被偷走了。”说这话时,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想妈妈。小孩子藏不住喜悦,她忍不住向其他小孩展示她的铃铛。她拉高袖子:“看,我有铃铛了!”脸上是雀跃的神情。终究她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跑出去玩了,组长说没关系,随她吧。
来之前,我是想一直陪着一个小孩建立感情,也许是我的沟通有问题,也许是想要顾虑别的孩子,就无法专心地对待一个孩子。站在边上,看坐着的每个小孩,都有陪伴他们的义工,我突然有些无措。我站了一会儿,看了房间一圈,看到一个男生在黑板上画画。他想画长方形,把粉笔擦按在黑板上照着轮廓勾勒,大概是手指不够协调,总是失败。我在旁边画了一个小汽车,让他看。他拿起粉笔接着汽车画了几个小长方形,接着是半圆。我看了很久,没有看懂。我问他可以在他的画上再画吗,他摇头,挡住,保护的姿态像我入侵了他的领域。后来他扔下粉笔跑了,去了图书角,一本一本地翻书,像是在找什么。我蹲在旁边看他一本本地查看封面,再把书扔在地上,我抽了几本书给他看,他还是摇头。他抽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指着封面的火,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我只听懂了两个字:“喷火。”我静默了很久,看着他翻书,看着一大段的文字,这本书没有插图,他看起来对图形很感兴趣。我用手指火焰,问他像不像山。他点头,跟着我念:“山。”游戏环节结束,大家围在一起做操。我问了很多次,要不要一起去,他都摇头。但音乐响起他就频频抬头,再问,还是不去。哦,那就是注意力的问题。我描绘图案的形状,告诉他什么是弯什么是直,告诉他封面火焰中心是绿色。他竟然会重复我说的话。接着,他指着封面的几个白色的字,让我念给他听,我一字一顿地念,他也跟着我发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依然含糊不清,但他努力地在学。我带着他念了封面的简介,念了结尾的片段,就像是教一个学说话的孩子一样。尽管他已经不算是孩子了。时间有限,我对他说,我下次来再教你读。他点头,自己去了另一个房间看书。我问过,救助站的小孩是不会接受教育的,所以大部分小孩都不识字。可他,还是在看书。
直到集合之前,我的情绪都很正常。直到突然听到歌声,是一首很火的流行歌,休息时间广播播放的。突然眼泪就涌上来了。他们其中的一些小孩甚至会唱流行歌,他们有途径接受到外来的信息,但却永远也走不出去这里。他们是社会的边缘人,他们封闭在小小的围墙里,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们哪怕走出来,也无法与社会接轨。我知道这是体制问题,政府做出努力,让他们衣食无忧,基本生活都有较好的保障。可我还是难过于无能为力。义工小组面试组员时有一个问题是:你能为这些小孩带来什么?我说,我可以给他们带来爱和陪伴,并尽我所能挖掘他们的天赋。可是如今,我的确发现了有些小孩身上存在天赋,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不把捐助学校的钱花去捐助物资,这样挨饿的人不就少了吗?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真的不是說说而已。我们不能理解,大概是已经手握了还算可以的资源,这些问题不需要我们担心,已经有人为我们承担了责任。就不想多说什么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也捐助学校。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