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爷的杂货铺
中学时有一次文艺会演,老师叫我和几个伙伴编排了一出小品。
当时我们几个在这方面虽称不上专业,但自认为相比其他人还是比较擅长的。我们花两三天的工夫编出了一个剧本,凑在一起共排练了两遍,有些台词还不太熟练,而且在一些小细节上偶尔还会出现一点状况,但我们认为这个作品基本可以拿出手了。
一天下午,老师过来审我们的节目。我们表演得还算顺利,中间失误了两次,有一个包袱没抖响,但大伙都拍着胸脯跟老师保证:这只是一场排练,我们都没拿出最佳状态,临场发挥时定能靠彼此的随机应变表演好。
老师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承诺并严肃地说:“再练。”我們又练了几遍,二审的时候明显比第一次好很多,结果我们等到的仍然是一句:“不错,但要接着练。”
第三次审查时,我们自认为表演已是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知道每个演员的站位,心想:“这回总行了吧?”老师也比较满意,一番鼓励之后,在解散前又说:“如果还有时间,在正式上台之前,你们再排练个两三遍。”
我和伙伴们很不以为然,其中一人站出来说:“老师,内容不好的话您直说就行,可以改本子的。”
老师连连摇头:“内容很好,哪儿都不用改,就是欠练。”
另一位同学也压不住火了,扯着嗓子喊:“老师,您不懂幽默吧?这东西不能练太频繁的,越练就会越尴尬,好笑的地方都不好笑了。”
老师答:“我懂,你们练就是了。”
就这样,我们在最后上台前仍然像一群傻小子一样硬着头皮在后台练啊练……
那次的演出规模比较大,我们毕竟还是孩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当时我们一上台就吓傻了。尤其是在我们之前表演的几个节目,平时排练时都挺好,但当他们往台上一站立马缩水,让观众莫名地觉得僵硬,效果自然很一般,这也让我们更紧张。
轮到我们表演时,仿佛从台下到台上的几个台阶都变得扭曲了,大家的脑中一片空白。然而从开演的第一秒起,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台词像流水一样倾泻而出,每个包袱都能铺平垫稳,一抖必响,感觉就像大脑明明已经罢工,身体却在自动运转一样。
那是我们第一次感受到气场的存在,观众席的上方就像是悬着一团热浪,随着我们表演的节奏在前后左右地摇摆着,甚至偶尔还能和我们互动,连笑声的长短都是那么和谐。
记得最后谢幕的一刻,我们站成一排,我发现仿佛每个鼓掌的观众眼睛都是发亮的。那时,台上的我们已经哆嗦了,那感觉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那真是一次让我终生难忘的体验,这件事加深了我对幽默的理解。原本我也以为幽默是一种天赋,之后我才发现天赋当然多少要有一点,但更准确地说幽默是一种熟练。进而我也发现其实每一个优雅的姿态,每一种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和淋漓尽致,背后凝结的都是一份熟练。我一直认为最有魅力的两个字不是“天才”而是“专业”。
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可能被天赋不够、条件不全所制约,但别忘了你可以把它交给“熟练”。
我对喜欢的东西都是热衷到极点的,一部剧看了20多遍,熟到连配角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时,那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体验。
每次考试前时间紧、任务重,书晦涩难懂又“啃”不完,做笔记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我干脆放下纸笔,完全当考试不存在,只是把那些书当成课外读物不断地翻。
我记得有一本专业书我前后翻了11次,熟练到什么程度呢?随机提出其中的一个小理论,我已经可以说出它在这本书的哪个章节、右侧的配图是什么、提出这个理论的人是谁、理论背景是什么、该理论在整个框架体系中的位置、该理论的衍生理论以及实操时所发现的局限。试卷发下来时我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一道题是不会的,果然专业课我拿到了颇高的分数。有人问我复习的经验,我只有一条:“看和琢磨,琢磨所有的知识与现实现象、问题的关联,然后再看,接着看,不断地看。”
很多人都觉得写文章需要天赋和所谓的才华,毕竟有两座大山拦着,一座叫笔感,一座叫灵感,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仿佛也训练不来。但我一年写了超过50万字,真心想说一句:“多半还是靠练。”
什么叫笔感?笔感等于你要么读上万字、要么写上千字,但前提是每一天。什么叫灵感?灵感等于你保持了观察和分析人、事、生活以及频繁思考问题的好习惯。
天才我见得少,比天才更少见的是平凡人找准一个方向然后坚持不懈地训练。
最好的奋斗姿态是将看似简单的小事重复一遍又一遍,一遍不如十遍,十遍不如百遍,做到生巧,做到精专。
在刚开始的阶段或在过程当中,总会有不顺畅之处,总会有生涩、尴尬、困顿甚至难堪,然而这些都不要紧,以系统且长远的眼光去看、去投入、去发展,你终会走出一条整体趋势上扬的线。
到了熟练的阶段,你和你要做的事情之间仿佛就是老夫老妻了。彼此熬过了磨合期,携手走过风雨和平淡,到最后你嘴巴大张,对方就知道你要喊;嘴巴半张,对方就知道你要米饭,一句“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在此时都蕴含着一种不可言传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