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与居民收入差距

2019-04-08 01:21乔榛
求是学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居民收入

乔榛

摘要:我国居民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趋势不仅成为经济发展的一个制约因素,而且成为影响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探索我国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进一步寻找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途径和措施,成为经济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命题。本文把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关系引入居民收入差距的分析框架,并借助我国改革开放后的数据检验了这一分析框架的适用性。结果显示,我国改革开放后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与资本收益率超出经济增长率的趋势相吻合。这给我们选择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政策提供了一个可以遵循的方向。

关键词: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居民收入

引 言

居民收入差距是不断扩大,还是趋于收敛,这是收入分配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世界各国都十分关注这一变化趋势,并积极寻求避免收入差距扩大或实现收入差距收敛的有效对策。中国自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不断推动居民收入结构的变化。一个曾经因实行计划经济体制而实现了收入平等分配的国家,逐步形成了居民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趋势。当收入差距发生在人们想摆脱收入平等分配带来的普遍贫穷时,对它的扩大有着较强的容忍度。而随着人们对普遍贫穷逐渐淡忘,收入差距扩大就变成一个越来越突出的问题。在这种背景下,收入分配研究就会把它关注的焦点集中于收入差距上。检索对中国改革开放后收入差距扩大研究的成果,可以发现如下几个线索:

我国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首先与制度变迁有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如陈宗胜等较早地认为,制度变迁和体制改革,是影响居民收入差别的基本因素。1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各种非公有制经济成分不断增加,经济的混合程度不断提高。因此,资产收益在个人收入中的比重越来越大,这种变化必将导致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此外,作为可以扭转收入差距扩大趋势的财政体制,在其改革进程中并没有很好地发挥这一作用,相反,财政体制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收入差距,周明海等从微观层面入手,发现企业异质性是不同所有制企业劳动份额差异的重要原因,所有制结构变动将通过减少要素扭曲引致劳动份额下降。2其次,我国居民收入差距还受到分配方式的变化的直接影响。如陈宗胜等认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的收入分配制度和收入分配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居民的收入分配差距逐渐扩大。3再次,教育和人力资本的差异也被认为是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一个原因。如白雪梅采用1982——2000年的数据对中国的教育和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时间序列检验,发现中国的教育与收入分配差距间存在着密切的稳定关系。4而权衡对教育和人力资本差异影响居民收入差距所做的研究表明,中国的教育和人力资本的差异严重影响了居民的收入差距,在地区之间,受教育层次和人力资本高的地区,比受教育年限短、人力资本低的地区,其居民的收入要高得多,因此导致的居民收入差距也会扩大。5最后,对外开放程度也被人们纳入到人们对收入差距研究的视野中,如邵敏等通过对2002——2007年间工业行业工资不平等的变化进行的研究,发现行业出口贸易密集度的提高会使该行业发生相对更偏向技能劳动力的技术进步,从而提高了行业内部的工资不平等。6而孙永强等基于1978——2008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对我国对外开放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之间的长期稳定关系和短期波动影响做了实证分析,发现对全国而言,长期的对外开放显著扩大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7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研究角度,把居民收入差距与灰色收入发生的程度联系起来,分析灰色收入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如王小鲁通过对调查数据的分析得出一个结论,认为制度缺陷造成的灰色收入干扰了国民收入的正常分配。在初次分配领域,灰色收入导致要素配置的扭曲,直接影响效率和未来经济发展。在再分配领域,灰色收入造成国民收入的逆向再分配,把本该用于低收入居民的资金通过非正当途径转移到权力相关者手中,进一步扩大了收入差距和分配不公。8

居民收入差距原因的复杂性和多变性,使它成为收入分配理论的一个永恒课题。不断开辟新的研究取向是应对该课题的正确选择。

法國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在2013年9月用法文出版了一部重要著作——《21世纪资本论》。该书的英文版于2014年3月出版,并迅速成为一部非常畅销的著作。不仅在欧美主要网络书店畅销,而且成为学者们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的话题。这部著作之所以流行,主要原因是它反映了全球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对于收入差距拉大等不平等问题的高度关注。在对收入不平等的研究中,皮凯蒂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即“资本收益率明显而持久地高于经济增长率这一事实,是推动财富分配更加不平等的强大动力。”1在此,我们尽管看到的是皮凯蒂把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关系和财富分配的不平等联系起来,但稍做延伸,把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与居民收入差距联系起来,是否也可以作为分析居民收入差距的一个新的研究取向。进一步地,还可以联系我国的现实来拓展对该研究角度的理解。

一、一个新的分析居民收入差距的理论框架

收入分配通常涉及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收入如何在各个人之间分配,另一个是收入分配的结果是否平等。前者被定义为功能性分配,后者被定义为规模性分配。功能性分配和规模性分配在不同时期受到人们不同的关注,这决定了人们对收入分配的不同研究取向。进入本世纪后,收入的规模性分配或收入差距更为人们所关注,并成为收入分配理论研究的重点。

研究收入分配差距又主要涉及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如何度量收入差距,另一个是如何确定引起收入差距的因素。对于后一个问题,收入分配理论给予的关注较多,并形成不同的分析框架。

古典经济学对收入分配的研究从功能性分配出发,如最早提升收入分配在经济学中地位的古典经济学家李嘉图把国民收入划分为三类,即作为劳动报酬的工资、资本报酬的利润和土地报酬的地租。而这三种收入在相应的三个要素所有者之间分配的结果如何,成为李嘉图分析的重点。他认为,只要食品供给依赖于国内生产,富有的地主将得到越来越大的收入份额,而在以资本积累推动现代工业发展,进而实现经济增长过程中,资本的收入份额会越来越大,不平等也将越来越大。因此,古典经济学建立的是一个以要素重要性为依据的收入差距分析框架。

马克思在继承古典经济学基础上所建立的经济学旨在揭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规律。资本是马克思经济学的核心范畴,但它被赋予新的意义。资本在马克思那里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生产要素,它变成了一种生产关系,即资本关系。在这一关系中,马克思指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资本家雇佣工人劳动并占有其创造的剩余价值。资本主义生产是在同一个资本家同时雇佣较多的工人,因而劳动过程扩大了自己的规模并提供了较大量产品的时候才开始的。或者说,较多的工人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为了生产同种商品,在同一个资本家的指挥下工作,这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起点。2由此不难看出,一个资本家雇佣较多的工人从事生产,这不仅包含了资本关系的剥削意义,而且包含着一个扩大收入差距的重要机制。假设剩余价值率为50%,资本家雇佣1个工人,其获得剩余价值为工人工资的一半,雇佣2个工人,资本家就获得了与工人一样的收入,雇佣4个工人,资本家的收入就是工人收入的2倍,雇佣8个工人,资本家的收入就是工人收入的4倍。这个简单的数学关系所表明的是,当收入由众多的人向少数人集中,那么一定会形成一种收入快速积聚的效应,从而使收入差距不断扩大。马克思对收入分配的理论分析还不仅仅停留在这一机制中,他根据资本主义生产的实际运行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形成机制有着更现实的分析。“一旦资本主义制度的一般基础奠定下来,在积累过程中就一定会出现一个时刻,那时社会劳动生产率的发展成为积累的最强有力的杠杆。”3这就是说,随着资本主义劳动生产率提高,资本主义生产也相应地发生变化。资本家用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替代绝对剩余价值生产,从而获得了一种新的攫取剩余价值的手段。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与绝对剩余价值生产相比,虽然相对甚至绝对地减少对雇佣工人的雇佣,但它会进一步加速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两极分化。其基本的机理便是,相对剩余价值生产会形成大量的产业后备军,这会从内外部两个方面形成对雇佣工人收入增长的压力,进而造成工人阶级的贫困化。据此,马克思总结了资本主义积累的绝对的、一般规律,即“社会的财富即执行资本越大,它的增长的规模和能力越大,从而无产阶级的绝对数量和他们的劳动生产力越大,产业后备军也就越大 ……但是同现役劳动军相比,这种后备军越大,常备的过剩人口也就越多,他们的贫困同他们所受的劳动折磨成反比(或正比)。最后,工人阶级中贫困阶层和产业后备军越大,官方认为需要救济的贫民也就越多”。1马克思的这一收入分配差距的分析框架建立在资本关系这一资本主义本质特征的基础上。这也是资本主义制度形成收入差距的一个最本质的根源。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关系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调整,而且世界上的所有国家又不是性质相同的国家,这些都决定了现代收入分配差距有着许多不同的特点。因此,需要建立新的分析框架,以对复杂的现实有更普遍性的解释。

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同样把资本与收入、财富不平等联系起来,但却形成了一个不同于马克思的新的收入分配差距分析框架。这虽然不能说是对马克思的收入分配理论的超越,而且也不能说它可以替代马克思的分析框架,但他提供的一个新的分析框架具有一定综合性特征,即把古典经济学的基于经济增长的要素贡献和马克思经济学的资本特殊作用一定程度地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以经济增长、资本收益相结合的收入和财富差距解释框架。

经济增长即国民收入的增长,通常是一定时期内一国(或地区)所生产的产品和服务的价值增长。为了说明这种增长的程度,一般用经济增长率来衡量。对于经济增长率的理解,可以从经济总量或产出产品和服务量变化的角度去理解,也可以从经济增长给人们带来的消费品数量变化的角度去理解。如此,经济增长率有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和人均产出增长率的区分。二者的关系取决于人口增长率的变化,具体说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等于人口增长率与人均产出增长率之和。经济增长与收入分配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明确的。从人类社会的生存方式来看,经济增长是收入分配的基礎,或者说经济增长决定着收入分配。如果我们把经济增长程度或经济增长率与收入分配的差距联系起来,那么在这二者之间会出现怎样的关系?对此,一种逻辑分析的结论是,在生产力水平极低的时期,经济增长的任何变化对收入差距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居民之间的收入分配较为平等。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并达到一定程度后,经济增长率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也发生变化,表现为随着经济增长率的提高,居民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会扩大。这起因于经济增长的成果不再像生产力水平极低时那样均等分配了,而出现了对经济增长的成果的非均衡占有,因此,人们之间的收入差距开始扩大。当生产力进一步发展,并达到了相当高水平时,经济增长率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又会出现新的变化,表现为随着经济增长率的提高,居民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会出现收敛。这是因为生产力达到相当高水平时,一方面经济增长率提高的幅度变小,另一方面经济增长本身也需要借助于收入分配差距缩小引起的有效需求扩张。因此,收入分配差距会出现收敛的状况。

经济增长率除了表现为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对收入分配差距具有的这一影响规律外,还可以考虑人均收入增长率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由于人口增长率呈现出来的历史规律是随社会不断进步,人口增长率在总体上呈倒U型演进的趋势,即在人类社会的相当长时间里,人口增长率在高出生率和高死亡率的结构下比较低;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口的死亡率开始下降,从而出现高出生率和低死亡率的结构,因此人口增长率开始上升;人类社会进一步发展,不仅死亡率进一步下降,而且出生率也在下降,从而出现了低出生率和低死亡率引起的人口增长率的下降。人口增长率的这种变化,会使得经济增长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发生一些改变。在生产力水平极低且人口增长率较低时,经济增长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并不受人口增长率的影响,收入分配均等化与极低的生产力水平以及较低的经济增长相伴生。当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后,经济增长率超过人口增长率,这引起的人均产出的增长会加剧收入分配差距的扩大。而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高,人口增长率下降,人口素质提高,则会使收入分配差距出现收敛的状况。

资本收益是一个有着不同解释的概念。马克思将资本收益界定为资本剥削工人获得剩余价值或利润,而西方经济学把资本收益解释为资本在生产过程中所做贡献的一种报酬。我们在这里采取一种一般的说法,将资本收益看作是资本参与生产活动获得的一种报酬。它不仅取决于在生产中的边际贡献,而且也取决于资本在生产中所处的地位。把资本收益或资本收益率与收入分配差距联系起来,那么会发现在二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基本的逻辑关系,即资本收益率在各要素收益率中处于较高水平时,就一定会引起收入向资本所有者集中,从而产生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因此,资本收益率与收入分配差距的关系,主要是由资本与其他生产要素在生产中的关系决定的。当资本在生产中处于优势地位时,生产的收入就会向资本所有者集中,而且这种优势越明显,集中的程度就越高。

现在,我们把经济增长率与资本收益率结合起来,从二者的关系去考虑它们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这便是一个新的分析居民收入差距的理论框架。如前所述,经济增长率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具有历史性特征,考虑到人口增长率,这种特征依然存在。而资本收益率对收入分配差距的影响,则要取决于资本在各生产要素中的地位或优势大小。按照皮凯蒂的一个基本观点,资本收益率高于经济增长率时,财富的差距会扩大。对这一观点加以解释,这主要是因为资本收益率高于经济增长率会引起一种财富累积增长规律,从而使资本所有者占有的财富越来越集中。其实,在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关系中还包含着一种扩大收入差距的机制,也就是说,收入差距是资本收益率大于经济增长率的一个直接结果,而财富差距是这种收入差距累积的结果。

资本收益率相对于经济增长率更高是财富或收入差距扩大的一个原因。这其中包含的一个重要机理是,经济增长的成果更多地被资本所获取。针对这一机理,各国都把抑制资本或进行收入再分配作为控制居民收入差距扩大的一项重要措施。不過,这样的一个逻辑结论还需要进一步证明。如果采取典型案例分析,那么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变化提供了一个理想事实。

二、基于中国居民收入差距形成事实的检验

(一)变量和数据

在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影响居民收入差距的机理中首先可以解析出三个基本变量,即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居民收入差距。

居民收入差距是被解释变量,可以采用人们广泛使用的一个指标——基尼系数来衡量。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提出用收入的数量级来衡量不平等,并且区分了劳动收入的不平等、资本收入的不平等和总收入的不平等。劳动收入不平等具有温和性,而资本收入不平等会走向极端,总收入不平等介于二者之间。如此对居民收入不平等的界定是对基尼系数等不平等综合指标的一种修正,而且也确实有利于对收入分配的不同层次的考察。然而,如果是对收入差距本身进行解析,那么这种分层次的收入差距指标更有针对性,也更为清晰。但如果是对收入差距的原因或影响机理进行分析,那么选择基尼系数会更有利于检验的简单有效性。我们的目的是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原因进行分析,因此,选择基尼系数更为现实且简洁。在数据方面,我们以程永宏(2007)估计的1980—1990年、1992—2004年的总体基尼系数为主序列,同时参考国家统计局报告的2003—2013年全国基尼系数进行补充。然而,我们发现2003年和2004年两个序列存在较大差异,比如程永宏(2007)估计的数字分别为0.443、0.442,国家统计局的数字分别为0.479、0.473,不过在两个序列在下降趋势上却是一致的。为此,我们假定程永宏(2007)序列在2005—2013年的变化趋势与国家统计局序列的变化趋势一致,并根据2003年和2004年的相对差异调整为统一序列,同时,对于缺失的1991年的基尼系数,采用插值处理,最终得到1980—2013年的基尼系数序列。

经济增长率是另一个解释变量,我们用《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来表示。我们这里选择了一种最简单化的方式来界定这一指标,即用统计年鉴的年度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表示经济增长率。虽然经济增长率也可以由不同的指标来衡量,如国民收入增长率、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甚至国民净福利增长率等。但选择用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同样也是遵循了简单有效的原则,无论是数据的获得,还是其代表性,都有着较为典型的意义。

资本收益率是解释变量,有时也被称为资本回报率(或投资回报率),它是当期资本收益与资本存量之间的比率关系。资本回报率的估计一般分为微观层面和宏观层面两种。前者以企业的财务报表数据为基础,但是在考察全国整体情况时,企业样本往往面临企业涵盖范围有限、企业进入退出因时间而变化等问题,因此基于估计的资本存量的宏观估计方法更具优势。鉴于白重恩和张琼(2014)的出色工作,这里直接引用他们的估计结果。考虑到我们的研究侧重于考察要素(资本和劳动)收入的非平衡性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因此这里将生产税计入资本收益,即以1978—2013年税前资本收益率序列作为资本收益率的度量指标。

(二)基本统计描述

基尼系数序列是由两套数据合并而成的,这里首先要考察该序列的可靠性问题。由于城乡收入差距通常认为能解释居民收入差距的绝大部分,因此可以用两个序列的相关性和显著性来间接判断基尼系数是否可靠。我们使用统计年鉴中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纯收入)之差与之和的比值度量城乡收入差距。图1的散点图描述了基尼系数和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关系,直观上两个序列存在明显的线性关系,同时回归结果也表明,城乡收入差距每变动一个单位,基尼系数相应变动0.741个单位,且这种关系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以上分析表明,尽管我们所使用的基尼系数序列是合并的产物,但对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解释力度仍然是比较可靠的。

接下来,我们考察资本收益率、经济增长率和基尼系数之间的关系,图2描述了三者的变化趋势。第一,经济增长率的变化范围一般在5%到15%之间,而资本收益率的变化范围集中在15%到30%之间,也就是说,在1978—2013年期间,资本收益率普遍高于经济增长率,这是中国宏观经济变化的一个重要特征。第二,通过观察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之差的变化情况,还可以发现二者的差距表现出一种缩小的趋势,尤其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这种缩小化的特征越来越明显(2008年除外)。第三,居民收入基尼系数整体上表现为增长趋势,但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前后表现有所不同,前期增长较快,后期增长放缓,特别是近几年有小幅度下降的趋势。

如果将上述三个变量统一起来分析,图2还表明,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差距的变化与基尼系数的变化密切相关。比如,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前,基尼系数的较快增长与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差距的高位运行相对应,而90年代中期之后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差距的不断缩小对应着基尼系数的缓慢增长。实际上,1981—1995年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的平均差距为0.176,同时基尼系数的年均水平为0.344,年均增长率为0.009;1996—2013年上述数字分别为0.120、0.434和0.001。数字上的直接比较表明,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的差距影响的是基尼系数(收入差距)的变化而非水平,即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的差距越大,基尼系数的增长率往往也越大。直观上,上述发现符合皮凯蒂的观点,但作为科学研究,下面将以严格的计量检验确保该结论的可靠性。

(三)计量检验

上面的分析已经建立了资本收益率和经济增长率差距与基尼系数增长率的线性关系假设,本节将借助于计量工具进行检验。考虑到收入再分配,我们给出两种检验思路:一种是不考虑再分配情况,将生产税看作资本收益,从而用税前资本收益率作为度量指标,上面描述分析中采用的就是这个指标;另一种是考虑再分配情况,将生产税看作政府财政收入,然后通过财政支出进行再分配,并用财政支出中用于社会保障支出、政策性补贴支出和科教文卫支出的比例度量居民收入再分配,这部分数据同样由《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由于使用的数据结构为时间序列,因此首先要考察的是各變量的平稳性,即进行单位根检验,这里采用最有功效的DF-GLS检验。

表1中,GINIR、KGDP1、KGDP2和FEXR分别表示基尼系数增长率、税前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差、税后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差和由财政支出度量的收入再分配。就各变量的水平形式而言,除了不含趋势项的GINIR不含单位根外,其余均含单位根。而当一阶差分后,ΔGINIR、ΔKGDP1和ΔKGDP2均变为平稳序列,同时ΔFEXR在不含趋势项的情况下也是一阶平稳的。因此总的来说,GINIR、KGDP1、KGDP2和FEXR都可以看作是一阶单整变量,即I(1)。对于一阶单整变量,我们要考察变量间是否存在协整关系,这里采用Engle and Granger(1987)提出的两步法进行检验。首先利用OLS估计线性组合I(1)序列的协整系数,然后对残差序列进行单位根检验。如果残差序列不存在单位根,则可以接受一阶单整变量的线性组合“存在协整关系”的零假设,此时的协整系数就是长期均衡参数。

表2的回归分析中考虑了序列自相关问题,采用的是CO广义最小二乘法(Cochrane an Orcutt,1949)。从DW检验结果看,CO估计法显著改善了模型中的自相关问题。另外,表2回归结果的可靠性还依赖于残差序列是否存在单位根。我们同样采用了DF-GLS检验法进行了单位根检验,结果表明,在考虑趋势项的情况下,模型1和模型2均在5%的统计水平上拒绝“存在单位根”的零假设,而当不考虑趋势项时,仍可以在10%的统计水平上拒绝零假设。综合以上自相关和单位根检验,表2中两个模型的估计结果还是比较可靠的,即模型存在长期协整关系。

模型1的估计是不考虑再分配的情形,KGDP1的系数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表明税前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差对基尼系数增长率的影响的统计意义明显,从而支持了资本收益率明显而持续地高于经济增长率造成了收入差距扩大的观点。模型2的估计考虑了再分配的情形,一方面KGDP2 的系数仍然具有10%的统计显著性,进一步支持了皮凯蒂的观点,另一方面FEXR系数为负表明当前的财政支出对于收入再分配具有一定的影响,不过这种再分配效应并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还难以因此做出相应的判断。

三、结论及政策建议

以上通过分析中国改革开放后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关系对居民收入差距的影响,一定程度地证实了资本收益率高于经济增长率会扩大居民收入差距的结论。这对于我们制定相关政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方向。

第一,在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高速增长后,缩小居民收入差距需要抑制资本收益率。这在政策上可以通过提高资本所得税来降低资本收益率,以此减少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差距,达到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目的。

第二,抑制资本收益率应该采取结构性政策,对实体经济的资本收益率不仅不予以抑制,而且还应该予以扶持,对虚拟经济的资本收益率要加大抑制的力度。这不仅有利于缩小收入差距,而且也有利于实现经济秩序的更加和谐。

第三,极力保持经济较高的增长速度,避免导向经济过低增速将加大收入差距的趋势。这在政策上要大力推进新增长动力的培育,特别是创新动力的培育,为此,需要推动政府的职能转换,使政府真正成为创新的服务者,而不是创新的重要主体。

第四,要用好收入再分配的政策,努力平衡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关系。虽然缩小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差距是解决居民收入差距问题的一种机制,但并不是把缩小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差距作为目的,而是使它们之间的差距向着有利于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方向演进,也就是要把处理这一关系作为政策手段,而不是政策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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