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芳:触笔历史,流转芳菲

2019-04-04 01:06马越杨文滢
记者观察 2019年1期
关键词:傅作义将军

马越 杨文滢

这是一个历史积淀的涌潮,更是一个山西名人的经传。以傅作义将军一生为清晰脉络连就的热血人生的人物传记《布衣将军——个女记者笔下的傅作义》一书,2018年11月一出版,就倍受山西和国内外文坛所注目,并予以高度评价。

《布衣将军——个女记者笔下的傅作义》的付梓,是以传记的严谨史实来独辟蹊径,客观真实地钩沉历史,再现人物的成就轨迹——集“新闻眼撷旧闻”的新闻价值与笃厚盈实的文学功蕴于一体,妙笔于独到的文采,方有此书的问世。

这本书一出,即得到文学大众的聚焦。一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周俊芳是山西临猗人,是傅作义将军的老乡;二是因为作者的父亲年轻时曾跟随傅将军参加北平起义,亲历绥远起义,与傅将军有所接触;三是因为作者在媒体供职,善于采访,作品格外真实感人。记者特有的真实、客观、准确与挖掘新闻价值的写作习惯和惯性,用广角与聚焦的结合,使传记的内容更为丰殷,形式更为纷呈,才有了《布衣将军——一个女记者笔下的傅作义》史实和文采的相映成辉。

全书共25万字,从傅作义青年投军从戎成为抗日名将、北平和平起义功勋,到担任新中国水利部长,晚年竭尽台湾回归,以傅作义生活战斗过的地方为主线,集中描写了他在当地发生的故事,纠结与奋斗,失落与辉煌,是写他一个人奋斗的历程,也是描写时代大背景下,诸多与傅作义有关的人的命运。从容走访落笔行云

作者:选择傅作义,是您突发灵动还是久缘的契机?

周俊芳:我们家与傅家有一些渊源。我爷爷的亲舅舅王子尚,娶了傅作义的亲妹妹傅作经。论这个关系,我父亲叫傅作经为老妗子。也正因此,我父亲1947年末进入了华北“剿总”司令部机要室担任译电员。他的官职不高,只是个文职上尉,从不配枪支也没有摸过枪,外出去印刷厂时就会安排警卫全程保障,但是因为工作细致负责、有条不紊,从没有出过纰漏,深得上司赞赏。他年轻时曾跟随傅作义参加北平起义,亲历绥远起义,这使他有机会近距离地与傅将军有所接触。

在我父亲眼中,“傅先生在一层办公,我们机要室在二楼,偶尔会在楼道里碰到他,着布军装黑布鞋,总是那么平静亲切……”父亲讲述在中南海的短暂时光时,总是充满了对傅先生的崇敬之情。“到后期没什么事做,年轻人更轻闲,吃过饭就是玩。居仁堂不远处的怀仁堂,是我们闲时打乒乓球、运动锻炼的地方,那时,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解放军已开始围城,战事一触即发,傅先生忙碌而紧张,常常熬夜开会到深夜,我们机要室的人就陪着,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偶尔在楼道里遇到傅先生,他总是步履匆匆,若有所思。与他共事的一段时间,很令人怀念。”

后来我父亲回乡教书,因此我幼年也曾在傅作义的故乡安昌生活过两年,对傅作义略有了解,于是将很多与傅作义有关人的故事穿插其中,散文化地书写,希望能客观地描述一个时代人的命运和奋斗。

记者每个作家都有他不凡的写作动机,您初衷是要呈现怎样的傅作义?对读者的影响和感染力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周俊芳:提起傅作义,人们首先会记起他在和平解放北平时的功绩,毛泽东为此曾说要发给他“一枚天坛一样大的奖章”。

殊不知,傅作义还是一位抗日爱国将领,是有着强烈民族感情的职业军人。他明辨是非、胸怀远大、爱憎分明、简朴亲民,是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化浸染极深的人。他早年是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奉行三民主义,但他与国民党中自诩为“中山信徒”的党棍政客不一样,不尚空谈,重在实践。

我写作的初衷是,将我采访和了解到的傅作义介绍给大家。可能我笔下的傅作义不够高大威猛,或者因个人局限不能展示其高超的军事才华,但我希望,能让读者平视傅作义,有血有肉地展现其有情有义的人生轨迹,不拔高不神化,尽量客观叙述,区别于其他写傅作义的传记作品,用记者的眼,记者的笔,真实再现。

傅作义将军身上有黄河儿女的质朴、仗义,有万荣“甑气”那种不服输、打不垮的坚韧执著。我希望这种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和义薄云天的情怀感染和激励更多读者,让这股正能量不断传递。

记者创作是艰辛和心血凝炼的过程,素材的获取,特别是尚未或正在解密的事实的挖掘过程必定是坎坷的风雨兼程,您能粗略介绍一下吗?傅作义故居前的石雕牌楼

周俊芳2014年7月,太原到西安高铁通车,国庆长假我随父母去西安。西安是父亲少年时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我同父亲拜会了他的同窗崔增印老人。崔增印老人多年撰写研究傅作义,不仅与傅作义是同村人,而且其父是傅作义的表兄,与傅作义接触不少,因此了解傅作义家族的轶事,有亲身的见闻。

父亲还带我去见了他叫做表姑的老人——傅作经的女儿王荫霭。傅作义胞妹傅作经嫁给了我爷爷的亲舅舅王子尚,因着这层姻亲关系,我父亲因抗战流亡西安期间,得到了王家庇护,也是老舅的支持下我父亲才参加了傅部。1947年末我父亲前往北平,在北平西郊短期培训后,他被分配到华北“剿总”司令部机要室。同期到达北平的傅作经住进了位于史家胡同的傅公馆,她的长子正在北大读书,长我父亲三岁,加上长我父亲两岁的傅作义的长子傅瑞元,他们三人经常在周末结伴出游,但这短暂的快乐很快就被战争的硝烟笼罩,之后,他们各奔东西,再没有见过面。

王荫霭后来就职于西北工业大学,虽然有眼疾,但甫一见面就听出我父亲声音,聊起往事,频频抹泪。这次西安之行似乎是我陪伴父母完成一个个心愿,但何尝不是一次次采访,一次次寻找。

巧合的是,2015年6月27日,陕西作家崔正来长篇纪实小说《傅作义》在安昌首发。那一天,正是傅作义将军诞辰120周年。崔正来与傅作义同村,曾任《西安日报》记者,是我的同行前辈,他这部纪实小说的出版,对我震动不小,对我之后的写作也有很大帮助。也是在这次傅家后人的聚会上,我认识了傅作良的子女、傅作仁的孙子,与傅家后代建立了联系,并从中了解到更多的细节。

记者这部作品被人选为山西省委宣传部和山西省作协重点扶持项目,主要憑借的优势有哪些?

周俊芳在写法方面,我在空间上选择了与傅作义人生有关的几个地方,横截面式地展现了傅作义人生的精彩瞬间,突破了过去以几个情节为主线的模式。但主要优势还是题材。外界对于傅作义作为一个抗战的将领这一方面关注较少,或者说研究者较少,所以这个题材之所以能被看中,就是因为写这个题材的人不多。作为山西本土的抗日将领,傅作义在民国历史中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对北平的和平解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拯救了一座古城,更开创了尽快结束战争赢得和平的方式。

无论后世如何评说,就当时而言,傅作义用自己的方式,为手下几十万士兵争取了未来,免于更大的生灵涂炭,当民族大义与个人声名相较,他凛然选择了大义,任由后世毁誉。

记者您在“创作谈”中提到,作品出版经历了l三家出版社,稿件审核也经过了一年多,中间经历了明珠暗投和伯乐识骏的跌宕起伏,有什么感想或心境启示读者?

周俊芳很多书出版都有波折,与人生起伏一樣。人常说,好事多磨。我想这本书就应了这句话吧。我老家有句话,好饭不怕晚。我愿意做那个等待花开的痴情人。

记者采访中,您曾提到创作过程中还研习了画画,您觉得画画和文学创作有什么共通之处?

周俊芳古代文人讲究,琴棋书画,文化艺术都是相通的。在术业有专攻之外,我们完全可以学习一些其他技能,或许不能养家糊口,至少能够滋养心灵,丰盈人生。

虽然我没有经过系统的绘画训练,也谈不到作品,但画画的乐趣足以令我快乐。与文字一样,绘画也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一种方式和手段。

记者作品以“一个记者”的独特视角切人,与其他写傅作义的传记相比,您笔下的傅作义有哪些特殊之处?

周俊芳记者和作家,两者并无冲突,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彼此的成就。写作之初,有种“老虎吃天”的感觉,能否按照自己列的大纲完成,我心里也一直打鼓。为此通过各种渠道找来有关傅作义的书,在省图书馆待了一段时间,上网查资料,回到故乡临猗县傅作义研究会找一手材料。做记者的便利,给了我丰富的素材,新闻稿大多是平面化的,而新闻写作只能消化掉一小部分资料,传记文学需要挖掘和深入,许多素材和感悟只能通过文学创作来表达。

所以我很感激记者这个身份,仿佛打开了一个窗口,可以与更广阔的世界相连接。我与坐拥书城的作家有本质上的区别,我的文字是走出来的,是在新闻采写中积累而来的,虽然粗糙欠修饰,但好在真实,沾满露珠般的生动。

记者作品中提到傅作义带兵有方,爱兵如子,是个“真正的军人”,为何这样评价他呢?

周俊芳首先要从傅作义领导的长城抗战最后一仗——怀柔战役说起,这是一场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战役。在“华北告急”“中华民族告急”的危急时刻,傅作义作为一位非常坚定的民族主义者,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怀柔战役为绥远战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1936年,绥远抗战有力地推动了西安的“双十二事变”。张学良作为东三省的最高军政长官,承受着各方面的政治压力,傅作义的所作所为对西安事变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傅作义在早期抗日战争中,克敌制胜的军事才干和当机立断的政治谋略堪称“真正的军人”。

另外,在创作的过程中,有这样一段经历,2012年,我因公出差去了台湾,在“山西同乡会”中,有幸采访了原馥庭先生,他是山西省河津县(现属万荣)里望乡人。1949年,随阎锡山去台湾任秘书,10年来一直追随并陪伴在他身边。

在采访原馥庭老人时,我谨慎地问他如何评价自己的老乡傅作义,他说“我认为傅作义是个‘真正的军人。”这是他给我的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后又问到阎先生有没有评价过傅作义这个人?他说:“几乎没有,但是我们去台湾的很多国民党高级官员以及傅作义的同僚,都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因为打战这件事情是要死人的,首先要有目的性,打战是为了啥,当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牺牲人的时候,何必去打仗呢?所以说,作为一个真正的军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所谓的名节和功绩,白白地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所为。傅作义在当时的时局下,选择了停止战争走和平的路子,这是军人应该具有的胸怀。”

我在书中也强调了这一点,很多人会说傅作义是“降将”,但当民族之大义和个体之名节相较的时候,过分爱惜自己的名利,而不顾及整个社会、整个民族的利益,其实是更大的不义。在内战中,选择和平一定是成全大义最应该做的一个事情。以作品呈现傅将军的人生轨迹,不是单纯想为他歌功颂德,更多是想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乡人、一位值得尊重的爱国军人。

记者《后记》中,将傅作义称为“奋斗的楷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周俊芳一个农家出身、生长在黄河边上的孩子,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抗战13年,战功赫赫,日军闻风丧胆。其忠勇刚强、义薄云天的民族情结都是后人学习的楷模。

生活中,傅作义从不在乎自己的装扮,一年四季穿着同士兵一样的棉布军服,只有在去南京开会时,才会换上军呢制服。他的部队更是以“艰苦奋斗”为口号,苦心孤诣,顽强抗敌,与八路军过从甚密,被称为“七路半”。

傅作义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任水利部长后,每年要花大量时间到各大中型水利、电力基层做调研。但无论在部内还是在工地,他都不接受特别照顾。按规定,他出差可坐火车公务车(在列车后单挂一节专用车厢),但他从来不要,说和工作人员合住一间软卧包厢就够了。还说过:“买不到软席买几张硬座也好嘛,还可以联系群众!”他艰苦朴实的精神感动了身边的很多人。

记者许多读者对作品中傅将军抗日战争的精彩片段非常感兴趣,可以简单谈谈吗?

周俊芳作品本身也是对傅将军人生轨迹的真实还原,从傅作义抗战13年说起,他在中国人民抵御日寇侵略的岁月中,一直保持着高昂的革命斗志和坚定的抗战决心。期间,他率部参加了长城抗战中最后一役——怀柔战役;领导了中国抗日第一捷一一绥远抗战,从而引发了促进全面抗战的西安事变;参加了异常惨烈的忻口会战,危亡之时,挺身而出,进行了惨烈的太原保卫战;1940年发动绥西会战,写下了抗日战争史上光辉的一页。由于功绩卓著,声名远播,他被誉为“国军抗日十大名将”,是北方抗战的楷模。

抗战初期,他响亮地喊出了“宁作战死鬼,不作亡国奴”的口号,对日作战连战连捷,使日军长期不敢西犯。蒋介石还特设“青天白日勋章”,第一枚留给了自己,第二枚授予了傅作义,堪称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记者作品的目录大多是用地名串联起来的,构思很新颖,这样写有什么用意?

周俊芳写作之初,定的书名为《寻找傅作义将军》。在思考写法时,就是围绕“寻找”这个词,有点田野调查的意味,就定性了副标题——一个女记者笔下的傅作义。在结构上,以空间为維度,故乡安昌、古都西安、太原情缘、绥远抗战、涿州成名、北京起义……就是给傅作义的人生画出一个轨迹图,以他在当地的主要事迹为主线描写,避免平铺直叙的叙述方式。

记者这部作品对您自己有什么样的意义?

周俊芳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谨以此书献给我的父亲”,是说这本书的写作一是向傅将军致敬,崇敬他的高洁品格和仗义情怀;二是书写了父亲坎坷而不平凡的人生历程,更感念父辈们的青春岁月。可以说是对他们青春的赞歌。

这本书题目在出版时改为《布衣将军》,是以傅作义跌宕起伏的人生为主线而叙述的。其中还有一条副线,是父亲带着我去傅作义家乡安昌村教书时,我眼中看到的与傅作义有关的人和事。如果没有那两年的童年印记,我对安昌或许不会有那么深的感情。那儿也如同我的故乡,而我书写傅作义将军,就是“给故乡一个出口”。与我同乡的傅作义,有着与大多数人一样的挣扎与奋斗,他的荣光与梦想照耀着故乡,更激励着后辈。

作品不仅承载着我的乡愁,还有着“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生命追问。人到中年,我对生命有着本能的思索。树高千丈也忘不了根,这种回归心态,不是单纯对故乡的热爱,还有着生命本源的反思。傅作义作为我接触最近的历史人物,成为我反照自身的最好载体。

记者您曾写过散文和小说,《布衣将军》又是纪实文学。如何定位自己的创作?今后还有哪些创作计划?

周俊芳我觉得写作的作用在于,对社会有益,提供给读者一种真实的历史或场景;对自己而言,就是能用另一种方式与这个世界沟通交流,从而达成某种和解。

我接下来会写一些与乡土亲情等有关的纪实作品,题材上会涉及到城中村改造、空壳村变迁、环境保护等。我手头正修改一部非虚构小说,写童年往事,算是自己的一份心结吧,希望通过书写得到一种心灵的释放。

《布衣将军一个女记者笔下的傅作义》的出版让那种似乎已经消逝的东西——济世的梦想和家国的情怀又在灵魂里涌起。书中经典瞬间和历史时刻的串联记述着那些用生命艰难扭转乾坤的人,而那些被他们的努力永远改变了的历史走向也在默默地流淌。

国有大将,宜生为佳。这位山西荣河出生的上将,在军阀混战、新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屡获战功。作为一生在中华传统熏陶下成长的人,往往于旧时代难以完全破格,在他的身上集中着近代中国难以取舍的选择一一各种博弈之下,他坚定选择了和平。

当我们于风雨中再度寻找荡然无存的白马庙遗址,伴随着的只有生命深处远去的黄河涛声,这涛声恒久地冲击着贫瘠的高原……不是每个人都能叶落归根,但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宿命是故乡烙在每个人身上的印痕,血脉中的基因,抹不掉,抠不去。

将虔诚的灵魂托付故乡,是从那崇高如父亲的名义中寻得一点皈依,在这种宿命意识中靠近历史的细枝末节,是对傅作义一生戎马倥偬的感怀,亦是对傅将军毕生写照之“真正的军人”的无限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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