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琴
1898年,俄国作家契诃夫写的剧本《海鸥》在莫斯科艺术剧院上演,扮演《海鸥》的舞蹈演员是克妮碧尔。克妮碧尔永远记得这一天她演出时契诃夫出现的情景:“他望着我们,一会儿微笑,一会儿严肃,还有点腼腆,不时揪揪胡子,挪挪眼镜。”对于别人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对于崇拜契诃夫已久的克妮碧尔来说,这一天他们能够邂逅实在是意义太大了。克妮碧尔形容那一天为一个明朗的日子,而这一切都源于她见到了想见到的人。这一年也是克妮碧尔从莫斯科音乐协会的戏剧学校毕业的一年,更是莫斯科艺术剧院开创的第一年。这一天她对契诃夫印象深刻,以至于让她后来觉得余生的幸福,都是从这一天开始积攒起来的。
演出结束的那一天,契诃夫主动来到演员们中间,和大家一起研究剧本《海鸥》,这一次的交流,让契诃夫对克妮碧尔的印象极佳。第二年春天,布谷鸟鸣叫出欢曲的时候,克妮碧尔受到契诃夫的邀请,到他的乡下母亲家里做客。克妮碧尔应约而去,并且在契诃夫的老家度过充满希望和阳光的3天。短暂的零距离相处,对于灵魂上早相通的两个人已经足够了。此后,他们开始通信,每天都写,还是觉得纸短情长。契诃夫在信里写道:“问候你,我生命的最后一页,俄罗斯国家大演员。”克妮碧尔确实是契诃夫的最后一页,尽管他有过初恋,也有过众多已婚女士对他的膜拜,但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婚姻这回事。婚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必须认真对待。
不过感情升温的同时,契诃夫也有一个隐秘的担忧,他的身体并不好,他一边写信给克妮碧尔一边在雅尔塔养病,而这些克妮碧尔也很清楚。但是,面对炽热的真爱,一切都不是问题,爱会让人勇敢起来。契诃夫和克妮碧尔通信长达2年,在这期间,他们一直对别人说是在保持着一种友谊交往。但是2年后,他们还是终止了友谊的界限,结婚了。契诃夫和克妮碧尔的结合确实是情投意合的关系水到渠成,他们出于对彼此的爱慕和敬佩而结为夫妻,也为了能让彼此在戏剧的事业上更上一层楼,他们毫不犹豫地走到了一起。他们将结婚的日子选在克妮碧尔演出《三姐妹》结束的那一天,那时1901年的春天,克妮碧尔幸福地挽着契诃夫的臂膀,走进婚姻的礼堂,誓言只有一句:“我要做你月亮一样的新娘,永远像明月一样照耀着你的心灵,给你皎洁的爱和光辉。”
结婚时的契诃夫,已经是一个41岁的男人,克妮碧尔比他小10岁。婚后的她知道丈夫患有肺结核病,咳过血,而且很严重,于是同意医生的建议,带契诃夫离开莫斯科的寒冷气候,让他到温暖的南方居住。而她自己,作为一个富有事业心的演员,又不能离开剧院,又不能离开她视为生命的舞台,而他也不愿意她为了陪伴自己而荒废了艺术生命。所以婚后的他们开始了南北两地分居的生活,尽管他们在南来北往中互相探望彼此,但毕竟聚少离多,不得不体验那种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滋味。
尽管这样,克妮碧尔在读到契诃夫写给一个朋友的信中的内容,依然被契诃夫的深情所打动。契诃夫写给朋友苏沃林的信中清楚地说他想要这样的一个妻子:“好吧,我会结婚,如果你要我这样做。但我有个条件,一切都应该像从前一样,也就是她住在莫斯科,我住在乡下。我会去看她。至于那日复一日,从今晨到明晨的幸福么,我可受不了。我保证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丈夫,但你要给我这样的妻子,她像月亮,她不是每天都出现在我的天空。”克妮碧尔果然成了契诃夫的月亮,虽然不是每天都出现在他的天空,但是却时时刻刻都能让他萌生一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愿望。克妮碧尔就是这样一个符合契诃夫精神要求的妻子,但她也会试探写信问道:“如果我们所有时间都在一起,你对我的吸引力是否会减少?”契诃夫答道:“亲爱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完美,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的爱情将越深越广,你要明白这一点,我的亲爱的小演员。”这是一句真话,他会更爱她,却也掩饰了他关于“月亮般的妻子”的原始想法。
随着时间的消逝,丈夫病情总不见好转,克妮碧尔的心情也被折磨得非常痛苦。有一阵子她真想离开剧院,离开莫斯科,到他身边去亲自照顾他。但契诃夫就是不同意,根本原因就是,他不要看到她放弃她所钟情并有所建树的戏剧事业。契诃夫理解妻子的内疚心情,他在信中安慰她道:“如果我们现在不能够在一起,对此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恶魔,它将杆状菌置入我的体内,将艺术之爱置入你的体内。”但他觉得他们有一个共同的错误,结婚太晚了。
是的,的确太晚了,对于相爱深深的一对情侣来说。在他们结为夫妇后仅3年,那些杆状菌就摧毁了伟大剧作家的生命。他们有过一个孩子,但是流产了。孩子的事情是契诃夫一生当中深深的痛,契诃夫去世的前几天,他们还在梦想着他们的葛莉沙,他们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1904年,他们等来了又一个春天,等来了花开,却没等来希望。契诃夫在这一个季节给妻子克妮碧尔在信中写道:“我的心上人,妻子,我在给你写最后一封信……”而这竟然一语成谶。3个月后,医生吩咐给病人喝香槟的时刻到了,契诃夫微笑着对妻子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喝香槟了。”喝完酒,他转过身去,一会儿就停止了呼吸,一只大飞蛾此时突然从开着的窗户口飞了进来,在灯上猛撞一顿,一會儿又飞了出去,留下一片死寂。
从1901年结婚到1904年契诃夫病逝,两人聚少离多,见后即别,但彼此总是心心相印,将内心感情都诉诸笔端,把要说的千言万语都写进了书信里。她在他心中,终生都是理想中的那个月亮一样美丽的妻子。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