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
凌晨后,喝完最后一瓶啤酒
武汉的微雨就落在我们眼前
卡车一辆一辆,不多,从街角拐过去
这里是武汉的角落,最细密的脉络里的
血和氧,都在这里
贴着城市的心跳,我们走着
那些白天让人躁动的想法都跑到哪里去了?
当我们看到法国梧桐树下的人
当我们看到他们在疲倦的路灯下
恬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食客
落叶疏影,红色的塑料小凳子
泛着油花的餐具旁,事先切好碼好的菜蔬
好像也有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也有前世与今生的悲喜
高山冷水湖吞吐着若明若暗的泡沫
那声音的秩序,告诉我,大自然的力
黛绿色湖水向视野尽头,伸展过去
它并不理会,弱小的阴影
路边的衰草丛,蟋蟀像个红衣喇嘛
在掐决念咒。毡房里的炊烟
气若游丝,导向暗下来的天空
它与枝繁叶茂的云杉是多么寒冷的对应
环湖的公路伶仃附着在冰冷的水面周围
巨大的水母,正在吸收夜空的颜色
零星的蒙古族牧民骑马经过
那黝黑的额头,是暴雨击打过的
夏天林木中宽阔的树叶,是饱吸过水分后
略显低垂的草场。而我扭转身过去
远处也有星火,点燃我内心微弱的羊群
转过最险峻的挂壁公路
车辆仍行进在一波波涌来的
云雾中,车窗外
乳黄色的雅丹地貌
堆砌在草原的尽头
即将枯黄的草场,骑着马的哈萨克族青年
让我记起高更的名画:马提尼克岛的风景
形同槽道一样的山路
鱼贯而行的汽车,正被残酷的大自然审查
并没有一个人摁响喇叭
红色的尾灯闪烁着,像多情女子的泪眼
白色蒙古包连绵驻扎在牧场,似整片成熟的
棉花田,也如疏离隔绝的岛屿
无尽的荒草与笼罩其上的水汽
传递出一种出世的空灵
成群的蚊蚋从额尔齐斯河飞起
我们在黑暗中被叮咬,那毫无止息的黑暗
内心的血,因为迟钝、退缩
多像灵魂的大赦
云彩过于奇异,过于沉积,整片天空
无法承担,这份暗淡的力量
这被困苦包裹的布景,要下大雨了!
活着永远走在异乡的人,被这大雨
给阻隔,放弃躲避的勇气
在虚无的大雨中,退缩,搬动
成群蚊蚋尸身的石头
惊险的果子沟大桥,在它最平稳的末端部分
我们才开始聊天,车速放松下来,偶有几滴雨
滴落到车窗,透过斑点的灰玻璃
不远处的赛里木湖,平静,又有波浪翻滚
环湖衰退的绿草,有几个人骑马行进
当我们得知湖边酒店已关闭,重新返回到路途
黑夜已翻动蝙蝠的翅膀,在微雨中扑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