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宝卿
我是在上中学时认识哑叔的。那年,乡中学搬迁到秀江河对岸的新校区,我上学要到河下游几公里的地方去过木桥,路远不方便又耽误时间。我只好选择在老街码头坐船过河上学。撑船摆渡的艄公正是哑叔。
哑叔是河对岸一个小村里的人,在这条河上撑船栉风沐雨已有二十几个年头,一年四季守着河水,与渡船为伴。平常日子坐渡船的人不算多,逢上赶集或节假日,过渡的人就多了。此时,哑叔总会站在船头乐呵呵地“咿咿呀呀”打着手语,劝大家不要拥挤,保证都能过河。可谁都不愿等下一轮,争先恐后抢着上船。出现这种情况时,哑叔就会在船舷竖起一块写有“注意安全”的木牌,忙上忙下先扶老人和小孩上船安顿好,再接过老乡的箩筐、挑担及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在船舱里摆放好后才撑篙离岸。
遇上大风大雨的天气,哑叔便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声不吭,紧绷着一张脸,神情极其严肃,死死盯着水流湍急的河面,双手不停地摇着撸,直到渡船安全靠岸。哑叔篙一撑,人一跳,上岸把缆绳牢牢地拴在木桩上,招呼乡亲们下船上岸。只有这时候,哑叔才放下心来,坐在船头悠悠地抽上一袋旱烟。
我每周都要坐哑叔的渡船上学、回家,时间一长,自然就和哑叔混熟了。我不懂哑语,但我能从他脸庞上的表情、挥舞的手势悟出他说什么,想干什么。他心情好时,我会请他教我撑船的技术。他心情不好时,我就会做些幽默的动作,逗他高兴。自然,有时渡河的人多,哑叔忙不过来,我便会主动搭一把手,帮他放下翘板,系牢缆绳,关照大家安全上船,安全下船上岸。哑叔总会伸出大拇指夸我,脸上笑得灿烂如花。
哑叔人好、随和、性格开朗,撑船从不马虎,很负责,吃得苦。遇上危情之时,他会奋不顾身,见义勇为。记得有一年秋后的一天,哑叔的渡船还在对岸,我急着离校回去。我见岸边有一只小船,就跳上去,抓起篙撑离岸,自信地以为自己可以撑过河去。哪知小船刚离岸不远就在河面上打起了转转,我一下就慌了神,左撑一篙,右撑一篙,船就是不向前行驶,而是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眼看就要被冲下河壩。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拼命大声喊叫。哑叔听到我的求救后,在码头上冲我“呀呀”地喊叫着,不停地比画打着手语。我好不容易悟出他的“命令”,按照他的指教撑篙,小船终于慢慢稳定了。与此同时,哑叔飞快地撑船向我驶来,靠近后,他甩过来一根缆绳让我绑在船上,然后哑叔熟练地举篙撑船,才使渡船拉着小船回到了码头。
哑叔让我插篙停好小船,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算作对我的教训。打那以后,哑叔常常耐心地教我如何撑船篙,怎样看河水的流速,怎样将船靠岸。我那时好奇心重,学得津津有味。然而,我自离乡到城里后,就再也没有撑过船了。随着乡镇公路建设的快速发展,老家的河上早架起了两座坚实宽敞的水泥大桥。人们过河方便多了,哑叔的渡船自然也就告老“退休”,哑叔的身影也淡去了,但哑叔的那份摆渡情却深深印刻在我的心中,让我时常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