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鱼
小猪唏哩呼噜觉得,凡是老猪奶奶家的东西,每一件都沾了点儿“宝”气。
他最喜欢摆在院子当中的那把大摇椅,摇椅不知道是用什么藤编的,比刷了一层蜜还要亮。唏哩呼噜每次坐上去,老猪奶奶都会给他倒上一杯果汁。摇椅的旁边是一棵不算很高,但很粗壮的大石榴树,一到盛夏,火苗一样的红石榴花开得满树都是。
这会儿又是夏天了。
老猪奶奶要出门十天,照顾这个院子的任务就交给了唏哩呼噜。
唏哩呼噜刚刚给石榴树浇了水,又去墙根给爬藤浇水。这是阳光明媚,暖风和畅的一个上午。
“嘿,看着点儿。你干吗呢?”一只壁虎从墙根处匆匆爬上藤叶。
唏哩呼噜说:“对不起,我看家呢。浇树归我管。”
壁虎说:“你自己看家吗?真了不起,这么说来,我们都有管家了。能不能让我来做保安呢?”
唏哩呼噜说:“行啊!可你为什么要做保安呢?”
壁虎说:“这里太平、安全。我没事可以多和你聊聊天儿。我叫你‘师傅吧。”
接下来,唏哩呼噜走到哪里,壁虎就跟到哪里。他们边干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唏哩呼噜在摇椅上坐了下来,把饭盒摆到茶桌上。他拿出妈妈给他准备的桃酥,掰下一小块递给壁虎。壁虎很疑惑地看着桃酥问:“这东西就直接这样嘎吱嘎吱地生吃吗?”
唏哩呼噜点点头。他吃饱了,往后一靠,想休息一下。谁知道“哗啦”一声响,唏哩呼噜觉得身体一空,自己躺成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壁虎却被吓得爬上了一旁的石榴树。唏哩呼噜赶紧从摇椅上爬起来,糟糕糟糕,老猪奶奶的宝贝摇椅被自己坐出了个大洞!这么大一把摇椅,怎么这么不结实呢?
壁虎从细细的树叶间探出脑袋,瞪圆了眼睛说:“唏哩呼噜是师傅,师傅师傅想舒服。摇摇椅子两头翘,中间有个大窟窿。”
唏哩呼噜没吭声。
壁虎又说:“师傅眼发蓝,他在想咋办。第一不挨骂,第二不花钱。”
唏哩呼噜这时候还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他磨磨蹭蹭地往院子外面走。
壁虎爬下树,跟在他后面说:“下次管家可能就不是你了,说不定会换成我呢。师傅,我也会给你一份工作的,到时候你还来不来?”
“合家獾”家具店分上下两层楼,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椅子,甚至还有牙医用的椅子。
唏哩呼噜看中了一把和老猪奶奶家的摇椅很像的椅子,再看椅子背上拴着的白卡片价签:一百五十元。
獾子店员很热情,眨巴着两只小黑眼睛,一个劲儿地给唏哩呼噜介绍,说这摇椅有多么多么漂亮,这摇椅的用料有多么多么好,这摇椅还是老师傅亲手编的……
“绝对老藤老工,博物馆专家看了之后都称赞——说这应该是两百年前传下的手艺。从藤席纹路的编织,到靠背‘福字的雕法,远非普通家具可比。师傅坦言,这文字非常难雕。”
唏哩呼噜问:“你们的师傅是哪位呀?”
柜台后面被布帘子遮着的房间里走出来一只獾子,他系着蓝围裙,手里拿着一把角尺,耳朵上别着一支烟。
老獾师傅留着白胡子,他用黄晶晶的眼珠子瞪着唏哩呼噜问:“找我?”
唏哩呼噜也不打怵,他把自己坐坏老猪奶奶摇椅的事说了。他想请老獾师傅上门帮着修理修理。
“上门费五十元,修理费一百元,一共一百五十元。”老獾师傅说。
又是一百五十元,唏哩呼噜还是拿不出来呀。
“谁是您的徒弟呢?我请他去行不行?”唏哩呼噜只好这么问。
“我也想让我的徒弟去,不然老是亲自上门,也体现不出我是师傅。可我就一个徒弟,还是个拿不出手的。”
“那我拜您做师傅吧?我只要学会修补椅子面就行。”
“每个月一百五十元,六个月包会。我天生是一张认真脸,你不要害怕。出师以后,走到哪儿都别说是我徒弟,记着。”
“我没有钱……”
“我已退居二线,和你聊着玩而已。”老獾师傅说完,转身进屋了。
唏哩呼噜只好回家去找猪八姐。
猪八姐像是正在愁什么,自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八姐,你能不能借我一点儿钱?”
“要多少?”猪八姐的表情愣愣的。
“一百五十元。”
“一百五十元?全家没准儿都凑不到。不过,也许能有。唏哩呼噜,快帮我个忙,拿支笔来。”
唏哩呼噜动作飞快地准备好了纸笔。
“我唱首歌,你记下来。如果我参加歌词创作比赛赢了,三百元都能有。要快要快,灵感马上就溜走了!”
猪八姐站在屋子中央,满脸通红,对着白墙轻轻说道:“我为大家献唱一首《美丽,请跟我摇摆摇摆》。”然后她瞥了唏哩呼噜一眼,提醒他赶紧记录,接着就开口唱了。
猪八姐的歌声飘飘的。
唏哩呼噜手里的笔飙飙的。
唱了一段,猪八姐停下来说:“不行,我编不下去了。让我看看前面的。”
唏哩呼噜赶紧把自己记下来的歌词递上去,生怕猪八姐的灵感嗖的一下全跑光了。
那纸上写着:
《美丽,請跟我摇摆摇摆》
你的童年陪伴你的水果和太昂(阳)
蓝天还有古诗皮袄如溜冰一昂(样)
雨是一头(首)湿(诗)正在飞快地滑行
吹干自己找人问路已经来不及
猪八姐皱起眉头:“唏哩呼噜,你不用管这事了。去玩你的吧。”
唏哩呼噜小声问:“一百五十元钱还有吗?”
猪八姐眨眨眼,抖抖手里的纸:“这东西要能拿一等奖,三个月后给你一百五十元。”
唏哩呼噜大吃一惊:“三个月?你没和我说明白呀,老猪奶奶再过十天就回来了。”
“唏哩呼噜,你知道吗?你把我的灵感给毁啦!我该找你要钱才对呢!”
唏哩呼噜说:“八姐,真对不起。可是我特别想知道你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猪八姐说:“我念咒语念出来的——‘汽水汽水咣当咣当,念完灵感就来了。”
唏哩呼噜想要更仔细地问,可是猪八姐的手摆得飞快,唏哩呼噜只好走掉了。
第三天上午,唏哩呼噜又去了老猪奶奶家。他没忘给草坪、石榴树,还有那成片攀上墙头的藤条浇水。从他上次离开老猪奶奶家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多个小时了,这么长时间里,他一分钱也没凑出来。唏哩呼噜不想找爸爸妈妈要,也不愿意去给狐狸掌柜或者猩猩经理打工。他想:他们大概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可要不去给他们打工,上哪儿能凑钱去呢?
“管家来啦。”壁虎看见他大喜。
唏哩呼噜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我不是管家了。我找不到工作,要急死了。”
壁虎说:“你不是管家,那我也不是保安了,我也没工作了。咱们俩只能一起干着急。”
从老猪奶奶家出来,唏哩呼噜再一次走到家具店前,他觉得自己得试一试,也许还有希望。但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希望,他完全不知道。
唏哩呼噜正在琢磨进去后该说什么,从敞开的家具店大门里突然跑出来一只半大的獾子,头上竖着一撮毛。半大的獾子跑了几步,气哼哼地转过身说:“抬木头就找我,正经教手艺就瞒着我。有坏事就求我,好事却没有我的份儿!”
半大的獾子身后追出来系着蓝围裙的白胡子老獾师傅,看上去他比半大的獾子还要生气:“我的手艺多着呢,你想学就得谦虚。嫌这个轻那个重的,你是来挑西瓜的吗?”
三四个店员哄着搀着,总算把老獾师傅劝回了店里。半大的獾子这时候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老獾师傅看向自己时,唏哩呼噜赶紧把胸膛挺了起来,可惜人家根本没搭理他,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了。唏哩呼噜想:老獾师傅生那么大的气,今天还是别去求他了。
唏哩呼噜没想到在街拐角处撞上了半大的獾子,对方靠在墙上,一副看着很心烦的样子,吹着噗噗响的口哨儿。唏哩呼噜站着不动,半大的獾子问他:“你找我?”
唏哩呼噜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半大的獾子。听了他的故事,半大的獾子说:“明天早上八点半,咱们还在这儿见。我不收你的钱。记着,我的名字叫初初。”
初初约唏哩呼噜再见的二十个小时后,壁虎看见他们俩一起走进了老猪奶奶家的院子。他赶紧跟了上来,爬到唏哩呼噜耳边问:“师傅,这个脑袋上竖着毛的家伙是谁呀?”
唏哩呼噜挺骄傲地说:“他叫初初,是来帮我们修椅子的。他爸爸是最好的藤匠,要是还有第二个好的,那就是初初。”
初初从自己家里带来了原料和工具,他看着摇椅上的大洞,显得胸有成竹。
初初开始修理了,他非常熟练地先把整个座面的所有旧藤丝都清理干净,然后取出带来的新藤丝,给唏哩呼噜和壁虎展示了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交叉编织手艺。不到两个小时,全新的座面就在一根一根藤丝巧妙的排列组合下诞生了。
“现在好了吗?”唏哩呼噜兴奋地问。
“好要留在最后才说。你先坐坐试试。”初初站直身体,微笑挂在脸上。
唏哩呼噜开始不敢坐,在初初和壁虎的劝说下,才极小心地坐了上去。
没问题,非常舒适。
可是等唏哩呼噜站起来,初初不说话了——摇椅的中心凹进去一大块。
“是不是我太沉了呀?”唏哩呼噜又惭愧又惊讶。
初初摇摇头,嘬了半天牙花子,最后许诺:“明天还是老地方见,我叫我爸爸来。”
唏哩呼噜说:“我请过你爸爸,他要收好多钱。”
初初说:“我会告诉他,我给人家修坏了东西,他得负责。”
第二天上午,唏哩呼噜、初初和老獾师傅一起来到老猪奶奶家。
老獾师傅不喝水,也不看四周,直接坐在草地上开始干活儿。他几乎用了和初初一样长的时间,手法和初初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中间他讲了一句话:“做手艺活儿,要做到就算老祖宗站在你面前,你都敢说自己做得很好。”
初初抬起胳膊,啪啪啪地鼓了几个掌,然后朝唏哩呼噜撇撇嘴。
修补好的椅子非常漂亮,摆在小草坪上像一件超大的铜管乐器。连初初都说,这是他见过的最神气的摇椅。
唏哩呼噜坐上去试试,没问题;下来再看,也没有发现一点儿毛病。这下他可放心了。
初初也坐了上去。他在摇椅上晃了两下,歪着头对老獾师傅说:“我突然又想学了,爸爸。我是认真的,回去之后我保证全力以赴钻研手艺。这摇椅不光好看,而且绝对是一把令人安全感十足的摇椅。”
老獾师傅说:“嗯,反正是比你的漂亮话结实多了。”
父子俩收拾好东西,一起出门走了。
唏哩呼噜和壁虎一直把他们送到大街上。
重新回到院子里,壁虎学着唏哩呼噜刚才的语气说:“谢谢,谢谢初初和老獾師傅,谢谢你们的好心,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谢谢!”
唏哩呼噜没出声。他看着石榴树下的摇椅,心里想:我也要认真读书识字,以后要是八姐的灵感再像汽水那样咕嘟咕嘟地冒出来了,我一定不能再给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