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艺：“十年”育种，“百年”育人

江镕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每次见到杨中艺，我的脑海中总是生发出这样一种感觉。

这种印象，来自于他的不疾不徐，来自于他的自然随性，来自于他的谦和平易。

待深入了解之后，却更惊奇地发现，这位活跃于环境教育实践和建章立制领域的教授竟然还是位研究农林作物与科学育种的专家，不但自己拥有博士后的学历，还培养了无数的硕士、博士，可谓桃李满天下。

于是我瞬间了然，正是这样跨学科的建树成就、跨领域的造诣修养，使得杨中艺行走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致力于生态关注与人文关怀之内，总是显得那样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第一批公派出国

凭实力报效祖国

在小学到初中期间，作为中科院中南分院五七干校的干部子弟，杨中艺在连山县的永和镇居住了4年，农村的山山水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让他对农村和农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高中时回到广州，城市的繁华并没有让杨中艺忘却乡村的静谧，在高中毕业后，他直接申请了去西藏做“知青”，和一同来自广州的10个年轻人，组成了一个集体户，把自己的青春热情奉献给了那片广袤的土地。

1978年，恢复高考后，因为心怀对草原的热爱，杨中艺考取了甘肃农业大学草原系，从此也和生态结下了不解之缘。

本科毕业后，国家教育部开始公派第一批研究生出国深造，杨中艺来到了位于日本北海道的带广畜产大学就读硕士研究生。硕士毕业后，他再接再厉，在日本东北大学攻读了博士学位，而这两个阶段的学业均以草地生态为主，这份执着专一也为他之后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读书时，日本对待大自然的态度和对大自然的管理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日本的森林覆盖率在全球都是领先的，这得益于公众对于自然生态的高度重视。有一次，因为城市建设，政府准备砍掉一棵高大粗壮的桧树，结果一家环保组织提前得知了消息，马上派人去合抱住大树，阻止砍伐行为。最后在民意面前，政府也只好进行了让步。”

杨中艺说，当然日本民众的这种保护意识也不是从来就有的，日本也曾走过先污染后治理的弯路。在战前日本忙于发展，很多地方的环境都遭受到了严重污染，比如在北九州地区，老百姓看到工厂冒出浓浓的黑烟还一度感到非常自豪。但到了战后，他们的环保意识开始觉醒，知道保护环境的重要，开始逐步在教育中融入环保理念，让孩子在幼兒时期就树立对待环境的正确态度和一点一滴践行环保的行动力。这样政府在施政方面的成本就得以降低，很多工作很容易开展，也容易收到良好的成效。

1988年，杨中艺学成回国后，来到中山大学建立了博士后流动站，他的研究方向仍然以农业生态为主。这一时期他最主要的研究成果就是“黑麦草—水稻草田轮作系统”。

“日本南部地区和我国亚热带地区气候相似，过去他们利用冬闲水田的方式就是种植绿肥紫云英，后来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尝试种植意大利黑麦草，效果也不错。近年来，因为日本的大米过剩，需要减少水稻栽种面积，于是一部分土地开始尝试进行水稻与黑麦草的轮作，取得了成功。到现在黑麦草已经完全取代了紫云英，成为日本栽培面积最大的牧草。所以我认为在水田冬闲期栽培黑麦草极有希望成为解决我国亚热带地区青饲料生产用地紧缺问题的有效方法。”

于是，1988年杨中艺提出了“黑麦草—水稻草田轮作系统”的概念;1991年完成了系统的构建;1992年召开了黑麦草生产现场论证会，专家对这一研究的技术路线和应用前景都给予了充分肯定;1999年的时候，这一研究喜获“教育部科技进步一等奖”殊荣。

同时，杨中艺还带领团队开展了高速公路边石质边坡等位置的生态恢复研究，在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广东省也制订了出台了相关的地方标准。之后他们在南沙第一采石场的复绿项目又获得了中国高校科技进步二等奖和广东省科技进步二等奖。

在针对重金属的研究方面，杨中艺的团队也同时开展了两个方向的研究。首先在清远市龙塘镇石角村，他们发现这里电子废物的回收处置工艺非常落后，很多人在自己家里或者野外随意支起个炉子就开始进行焚烧，大量有毒有害的物质直接排放到大气中。

“我们的研究从2004年开始，也成为第一支在该地区开展调查的团队。后来我们通过开展分析，将环境介质→生态系统→食品安全→人体健康等因素串联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链条，阐释出它们之间密不可分的关联，有六七位博士都由此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在国内外的刊物上发表了不少高质量的文章。”

同时，杨中艺和团队的成员一起，对农作物重金属方面的理论和方法开展了研究，重点关注如何降低土壤重金属的生物有效性。

“我们主要对一些蔬菜的品种进行了研究，利用DNA测序，通过对有特征的分子标志进行筛选，明确哪些是重金属高积累品种，哪些是重金属低积累品种。然后通过七八代的杂交培育，逐渐培育出重金属低积累品种。“这些培育出的品种，比一般蔬菜富集重金属的能力要低1/2或2/3。比如菜心就有几百个品种，我们就选取了对重金属吸收能力较弱的那种，培育出了一个新品种，既有较高产量，又不易吸收镉和铅。”

这项研究历经十几年，一共有二十多位博士和十几位硕士完成了自己的课题，杨中艺团队也成为目前世界上开展该项研究规模最大的团队，目前他们也建立了农业产业化基地，将这项技术不断扩大应用。

不间断政协提案

着力建“绿色监狱”

2003年，杨中艺被广东省政协任命为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自2016年开始，杨中艺又连续三届当选为广东省政协委员，这让他在潜心于研究生态农业之余，也开始倾注大量的时间和心血到环境教育领域，不遗余力地参政议政，建言献策。

2019年1月2日，清远市政府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清远市环境教育规定》，这也标志着清远成为继洛阳、南京、厦门之后我国第四个、广东省第一个开展环境教育立法的地级市。

杨中艺说，清远能够在环境教育立法方面跻身于全国前列，这也得益于广东省级层面的不懈努力。自2015年开始，广东省环境教育立法问题就引起了省里的重视，在政协会议上，连续四年他均提出了有关提案或议案;2016年，广东省环境教育促进会（以下简称“促进会”）成立，他当选为第一届会长，促进会的成立为广东环境教育向政府咨询、科学研究、教育实践和公众服务等方面纵深发展搭建了新的平台;2017年，广东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委托促进会在原有《广东省环境教育条例》建议稿的基础上重新起草了新的建议稿，并于2018年5月联合举办了第一次广东省环境教育立法研讨会，这是广东省首次面向社会各界公开讨论环境教育立法问题，具有里程碑式意义。

“2017年12月，我以省政协委员‘直通车的方式提出了‘建议省委省政府省人大重视我省环境教育立法工作的提案，得到了省委书记李希、省长马兴瑞、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玉妹、省政协主席王荣的肯定和重视。省人大口头答复表示，考虑将《广东省环境教育条例》纳入下一届人大常委会立法规划，可以说这标志着广东省的环境教育立法从要不要立法，进入到怎样才能立好法的阶段。去年两会召开之前，促进会又邀请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举办了‘加快广东省环境教育立法进程座谈会，参会的各个代表为推动广东环境教育立法工作提出了很多有益的建议。接下来在‘六五世界环境日这天，又召开了第二次广东省环境教育立法研讨会，这次会议的成果就是大家开始达成一个共识——制定的法律要有约束力，要成为一部‘硬法，而不能只是‘软法。”

当说到为何清远能脱颖而出，成为最全省第一个环境教育立法成功的地级市时，杨中艺认为清远属于实至名归，“关于环境教育，教育部的规定是每所学校每一学年不少于4小时，但是清远市则要求每所学校都达到20小时，包括其他的一些举措，都为此次立法成功打下了很坚实的基础。”

而提及环境教育，杨中艺所开展工作的对象还有一个很特殊的领域，那就是对各个监狱进行绿色化“改造”。

据杨中艺介绍，目前开展“绿色监狱”试点的主要是番禺监狱，番禺监狱已统一按照城管部门的要求进行垃圾分类，将各种垃圾根据来源、成分构成和目前的处理技术分为可回收物、餐厨垃圾、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四类。接下来监狱还将建设新型环保垃圾站，在监管区建立采用密闭、压缩方式储存垃圾的新型箱体压缩式垃圾站，配备具有消毒、除臭功能的自动升降装车，既保持狱内环境的干净整洁，又有效杜绝服刑人员借垃圾转运脱逃;还计划利用三年时间，对狱内监舍灯光照明、路灯照明和监狱围墙照明进行太阳能和LED照明改造。

“我提出建议由司法行政部门立项，番禺监狱和促进会等几个部门联合编制《广东绿色监狱建设规范和评价指标体系》，利用番禺监狱的实践，不断检验和完善，通过专家评审后由司法行政部门和环保行政部门联合发布实施，并在此基础上将‘绿色监狱建设逐步推向全省。”

全心办环境教育

全覆盖知识人群

当然推进建设“绿色监狱”只是促进会工作的一小部分内容，促进会下设5个工作委员会，分别面向农村、中小学、企业、幼儿园几个领域，按照工作计划，接下来促进会还将成立面向社区的工作委员会，这样基本就涵盖了除公务员之外的所有受教育人群。

2017年6月，在杨中艺的策划下，专门面向农村的服务品牌“嘎嘎计划”正式推出。“嘎嘎计划”主要是在相对贫困的农村中选取若干中小学校作为成员学校，资助它们成为促进会单位会员，同时组织志愿者开办环境教育课堂，开展以村民为受众的“农民学堂”项目，传授环保卫生、健康安全知识以及生态农业技术。

“我们的第一个嘎嘎计划，定名为‘东江嘎嘎，主要是在东江流域的审定贫困村开展工作，面向农民建立农村学堂，向他们普及环保知识，传播环保理念，帮助他们树立基本的环保意识和习惯。我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发现，农民不但环保意识薄弱，文明意识的水平也需要很大提升，这样才能跟上社会的发展。嘎嘎计划所做的事情就是帮助农村管理补上了一个很大的短板，让他们通过改善点滴的日常行为，来逐步改变农村的现有状况。”

而且除了环保知识，贫困地区想要改变落后面貌还亟需先进技术，因此楊中艺和团队成员就不遗余力地将有关化肥、农药、饮用水、食品安全、生态种植等方面的知识通过课堂教学传递给村民，让他们发自内心地产生想要改变自身境况的迫切愿望。

因为方言会造成沟通障碍，所以促进会就面向当地开展对志愿者的培训，将他们培养成“农村环境教育教员”，由他们再向村民传授知识、普及意识。

在“东江嘎嘎”之后，促进会又推出了“阳江嘎嘎”，杨中艺说，这个计划的是由一位政协委员个人捐助了30万元完成的，很感谢这些热心社会人士的支持。目前阳江嘎嘎已经开办了两期，每期培训的课程都有9堂课，包括3堂示范课程、3堂理论课程、3堂技能课程。考试达到80分以上者可以发放农村环境教育教员证书，有些参训的年轻人很开心地说，“上完课之后，好像一天之内就长大了！”目前培养出的教员总数已经达到了200多人，在未来这将成为一支潜力不可限量的生力军。

“而且，我们所有培训出的农村教员都成为了注册志愿者，自从他们了解到志愿服务的情况后，每次都会很主动地签到、签退，希望能积累更多的志愿服务时间，他们都很希望能有一个平台让自己不断提升。在未来，我们还将推出‘北江嘎嘎‘韩江嘎嘎‘练江嘎嘎，让更多的农村有志之士参与其中，形成全覆盖式的农村环境教育网络。”

在面向中小学方面，促进会主要致力于推广镇域环境教育。在杨中艺的老家潮州市潮安区庵埠镇，杨氏家族多年来都设立了一笔教育基金，而从去年开始，他们选取了4所小学和1所中学，专门将这笔奖金用于对在环境保护方面作出突出成绩的学生，鼓励青少年们多为环保领域贡献力量。

在幼儿园的环境教育方面，促进会实施了“低碳家园”项目，也就是目前选取全省12家幼儿园作为试点，在每个幼儿园中选出20名孩子成为“低碳先锋”，然后他们每人再至少选20位亲朋好友作为“低碳好友”，每个人践行20种低碳行为。“这些事都是孩子力所能及的，所以效果都达到了预期，而且20位低碳好友不少都是成人，也起到了小手拉大手的作用。”

企业环境教育委员会成立之后，目前已经有了五六十家企业会员，每个会员单位都要严格按照每年对员工进行不少于4个小时的标准开展环境教育，促进会也特别鼓励在企业内部产生自己的环境教员，真正起到教学相长的作用。

本文成稿之时，适逢清远市环境教育立法成功之际，杨中艺也特意发来多条相关消息同我分享这份阶段性工作成果，可喜可贺。

在祖国希望的田野上，杨中艺曾辛勤耕耘，硕果累累;而在环境教育的热土上，乘着煦暖春风，他也将再次出发，深层植根，静待收获。

育人有如育种，均需不辞辛苦、精耕细作，但育人又数倍难于育种，只因栋梁难求、根柢难筑。在此惟愿杨教授的育人大计有如育种之势，不断兴盛勃发，早日芬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