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性需求与人本式考察:视觉文化再研究的动因和立场

2019-03-27 03:30刘俊
中国图书评论 2019年3期
关键词:建构研究文化

以长时段历史的视野来看,视觉文化的实践和研究,并非新问题、新命题。

而对经典话题的再研究、再推进的成功,至少说明研究者完成了如下一些决然是弥足珍贵的工作:一是从过往的研究看,研究者对已有研究十分通透,这十分考验研究者的力道;二是从当下和未来的实践看,研究者对当下和未来的现状和趋势十分通透,发现了经典话题的动态而深刻的新生态、新紧迫、新格局;三是从研究过程看,研究者找到了融会新人类生态、多学科思维、严谨研究逻辑等的“更新”了的研究范式、对象、方法、框架、理念、结论等。

周宪先生主编的新著《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正是这样一本优质的著作。该书是译林出版社于2017年10月出版,由周宪(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李健(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周计武(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庞弘(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童强(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殷曼?(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祁林(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共同完成(作者顺序按照其所撰写章节的前后顺序排列)的当代中国视觉文化研究的最新成果。

本书的重要意义在于,为当代中国视觉文化研究指明了一些最新方向并进行了有效拓展,将中国视觉文化研究提升到一个新的阶段。于是,无论在实践还是研究上都并不鲜见的视觉文化,被洞见、深挖出尘封着的可供未来持续而长久开采的宝藏;该书为经典话题完善出了新研究范式、对象、方法、框架、理念、结论。

一、“动态性需求”是视觉文化再研究的动因

(一)视觉文化研究的活力在于回应时代性、动态性需求

促进视觉文化研究持续甚至永续深入研究的动因,最为重要的便是回应动态性或者说时代性的需求,这是《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书给读者的启示,也是该书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视觉文化研究的一种风韵。

不断出现、更新、迭代的观看方式、符号、欲望和生态等,以及应对这些新观看、新视觉的思考和研究需求,是视觉文化之所以應该和必须不断进行研究的主要动因。恰如书中提及:“‘我们观看事物的方式深受我们所知或我们所信仰之物的影响。这个说法触及视觉性概念的本质,它揭示出人的视线乃是社会的、历史的和文化的建构的产物。……可以说从50后到00后,每十年就有一代人的独特观看方式,他们在如何看和看什么方面迥然异趣。所以,视觉性这个核心概念所涉及的就不只是视觉本身,而是深刻地关联特定历史阶段的主体性及交互主体性的建构。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视觉性说穿了也就是对主体性及交互主体性的建构。”[1]

(二)当代中国“看”的三阶段

该书对视觉变迁的动态性、时代性梳理,颇为着力和富有新意。例如,书中提出的当代中国“视觉信息获取范式的变迁”,可以分为如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被动接受”,主要以领袖画像为分析对象;第二阶段是“主动搜索”,主要以主动地走向录像厅去“看”(后来延续到寻找盗版光碟“看”、网络搜索“看”)为主要方式和显著特点;第三阶段是“自主生产”,主要以“看”和“被看”自拍为主要方式和显著特点。[1]435-476

显然,在三个阶段中有很多的“看”与“被看”的变迁逻辑,例如“看”的仪式感、被动性、局限性、封闭性、孤立性、意识形态性,以及视觉资源的稀缺性是逐步降低的;而“看”的生活化、自主化、开放化、自由化、融合性、去政治化,以及视觉资源的裂变性是不断显著提升的。

恰如书中“点化”了一种经验:“视觉信息获取装置向电脑、手机等新媒体屏幕转向,也是从前界面时代,向界面(interface)时代转换。从计算机开始,主体面对屏幕时的行为除了观看之外,还有‘动手处理。对于观者来说,界面之前所有的视觉介质都是不可改变的,无论是一幅绘画,还是一部电影,观者能做的只是‘看或者‘不看。但是,当他们面对界面的时候,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则是‘我能对它做些什么。从这个角度来看,视觉文化可分为前界面时代和界面时代。”[1]453顺此思路,新媒体的发展更新,首先是界面的视觉更新;新媒体彰显其划时代存在的意义,是对人类生态的划时代改变,而这一改变的基础则在于交互式可视界面的发展。

(三)未来“看”的新可能、新方式、新生态

除了上述的对当代中国视觉问题的梳理之外,我们更需要聚焦和思考的是,在未来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的媒介、艺术、空间、景观等接触方式将会继续变革,随之而来的是人们的视觉信息接收方式,也将不断发生深刻变革,这更呼唤视觉文化的不断回应。

当前和未来,人的视觉艺术信息生产、传播和接受生态的发展,大致有如下几个需要关注的问题。它们将会是视觉文化思考的重要来源。

1.影视艺术新媒体化下的视觉艺术。当前我们在影视艺术创作、传播、接受的全流程中,越来越具有明显的新媒体化特点。例如,我们在创作中使用着新媒体的设备、借助着新媒体的资本、贯穿着新媒体的思维;我们在传播和接受中,即便是传统电影、电视作品,也在相当大的情况下是通过网络平台进行视听展示和接受视听反馈检验的,跨屏传播、一人多屏的观看早已经不是新鲜话语,而且这种视觉符号的传播和接受越来越裂变化、去中心化。

2.网络自产状态下的视觉艺术。最近五年,随着便捷且高质量的手机拍摄技术的稳定,以及界面友好的、带有视频展示和社交性质的视频应用的成熟,网络自产的视觉艺术呈爆棚式发展,这以“直播”和“短视频”两大类形态为代表。

当前嵌入网友直播的应用很多,而短视频类的则以抖音的爆红为标志。对网友直播的观看诉诸的是“质感颜值”+“闲散消磨”+“打赏满足”,而对短视频的观看诉诸的是“新鲜创意”+“短小易刷”+“生存万象”。这种直播和短视频中,虽然包含一些资讯类的内容,即便是带有艺术色彩的内容也难以严格归为艺术范畴,但笔者仍愿意在“泛艺术”(泛视觉艺术)的框架下来讨论它们。当然,如果算上数量庞大的朋友圈自拍照片,则网络自产状态下的视觉内容便更多。

3.智能媒体下的视觉艺术。未来的智能媒体,将最终实现一种极“简”和极“繁”的天然、无缝、完美相交,视觉艺术或者视觉符号对人们的影响也将随之发生深刻变革。

一是未来智媒的“形态”将会“极简”。从形态来说,“简”指其物质化存在会越来越轻便,甚至走向随处有形也随处无形。二是未来智媒的“内容”将会“极繁”。从内容来说,“繁”指其能够发挥的功能、呈现的场景、释放的影响会越来越丰富,甚至走向对物质客观世界的全面替代。特别是“界面”将会进入到“随处”和“无形”的阶段。屏幕和智能终端将是随处即时的,例如我们的各类墙面、橱面、桌面,以及居家和公共场所各类界面,甚至是以空气为界面,都将是智能媒体的触摸屏,并可以自动识别我们的指纹,我们个人所有文件可以即时地呈现在任何界面的屏幕上。随时随地、触手可及的可视化璀璨绚烂,是智能媒体时代的图景。[2]这些变化也将会是智媒时代的视觉艺术及相伴随的视觉文化变革之源。

4.虚拟现实下的视觉艺术。虚拟现实是基于视听的,当然未来可能无缝地融合视、听、嗅、味、触等所有感知。在虚拟现实的那个世界中,人的观看将彻底成为“浸视”,人们也将彻底享用两个可以“看”的世界: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场景化生存也将迎来高级形态(而不是当前看手机时可能是虚拟场景化生存的,而随便一抬头,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甚至,在未来,裸眼(或通过佩戴简易眼镜)和不借助设备(或者借助很简单的装置)就可以浸入可触摸的“虚拟现实+混合现实+增强现实”中,并最终能够实现人除了呼吸、进食和排泄之外的所有需求和欲望。那么未来的视觉文化,也将因人的生存状态的如此颠覆而颠覆。

上述未来状态,都将为视觉文化研究带来源源不断的新话题、新内容、新对象、新方法、新动力。在当下和未来,媒介融合化的视觉文化、网络网感化的视觉文化、泛界面化的视觉文化、虚拟场景化的视觉文化、二次元化的视觉文化、智媒后现代化的视觉文化等,都将是视觉文化研究的全新领域,亟待研究。

当下和未来,随着新技术、新媒体、新视觉方式的出现和更迭,视觉文化必然会在更大的范围内产生更为普遍和整体式的影响。例如,书中所言,新媒体的“微时代”,与世俗化的“小时代”,一经碰撞便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成就了当下的“微文化”大盛,并“带来了‘微生活‘微消费‘微叙事‘微情感‘微主体‘微民主‘微政治等大量全新的有待阐释的微现象”[1]94-95。甚至如今是“形象越多意义越小”[1]86。

技术发展、媒体发展、视觉发展、文化发展、社会发展、人类发展,是互相咬合、互相规训、永恒互动的。也正是有这种不断更迭的咬合、规训和互动,视觉文化才有动态研究的必要性,研究也才彰显不灭的活力。如书中所说,“如果说技术是迭代的,那么需求也是迭代的。……人在发明和使用技术,反过来,技术也在建构或规训‘适应其功能的人。或者可以这样说,技术和主体之间是一种相互征服,甚至相互驯化的关系。……每有新款手机出现,人们不厌其烦、兴致勃勃地研究其使用方法,事实上,这就是被相关的手机应用的技术所规训的过程”[1]412-413。

二、“人本式考察”是视觉文化再研究的立场

视觉文化,在这个新媒体、融媒体、泛媒体的时代,已经是也将会是璀璨多元的。但这些耀眼夺目,极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将我们的思考和研究,引向一种歧途:更多地以描述性的方式,去关注景观和现象的本身,甚至就以浅层表象为目标,以简单描述为方式,以盲目追新为价值。于是,视觉文化的主体———“人”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外围符号和喧闹。

《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的另一个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便在于再一次确证、重申、提醒了视觉文化的研究者:视觉文化的构成主体永远是个体的人和集体的人;人的生态和社会结构的塑成和变化,是视觉文化起作用的核心结果。说到底,视觉文化得以存在和不断发展的根本动力,在于人的视觉需求和对这种需求的满足———视觉愉悦,而视觉愉悦终究是“人”的内部需求和外部满足的恰到好处的契合。

而且如果按照前文所说,新媒体时代的信息接受核心依然是视觉化,或者说未来的视觉信息的创作、传播、接受,以及视觉文化的塑成将会是以新媒体渠道为核心,那么,我们关注人本式考察视觉文化问题也便显得更为紧迫。

这是因为,当前新媒体使用群体,已经从传统意义上的年轻人,走向了“全龄”使用;特别是在社交软件的使用上,就更是如此了。中国最早使用社交软件的群体的确以年轻人为主,那时候QQ(包括QQ空间)、校内网(后更名為人人网)/开心网、微博等次第盛行,有年龄和技术优势的青年人甚至更低龄的“数字原住民”,最早驻扎于此,这些新媒体社交软件在相当大程度上隔绝了中老年人。特别是“汉化版Facebook”的校内网更是很少有35岁甚至40岁以上的人群使用,而它在30岁以下的青年人群(特别是本硕大学生、中学生)中的流行度、占有度则十分之高。显然,这一切,随着微信的流行,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在微信使用群体的数量和黏度上,中老年人甚至还要强于青年人;当然这与微信已经很大程度上代替通话、短信而成为基本交流工具有关。

由此,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更有必要细致品味《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书中呈现的关于“人本式考察”视觉文化的立场。在书中有许多相关经典的表述,既牵涉到个体的独特性,也牵涉到群体的社会性———“当个体被卷入某一种文化机制并成为其中分子的时候,它会不由自主地按照文化机制的逻辑来统一行为和运作。如果说,个体是作为个别的、特定的生物有机体而存在,那么,当诸多的个体一起按照文化逻辑来统一行为和运作,此时,就像一个有机体的机制在控制并指挥它们一样。于是,一个超级有机体就形成了。”[1]459同时,该书也指出“视觉的社会建构和社会的视觉建构,并不是一个完全私人和个体化的行为,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行为。……完全私人化的视觉建构是不存在的”[1]336。

如果说,上述表述是在宏观和整体层面上,探讨个体和社会与视觉文化问题。那么书中还有不少观点十分具体地描摹了“人”的具体视觉行为及其与视觉文化的互构。例如,书中谈到形塑数字主体,进行数字社交问题。[1]465当前我们每个人的存在同时是物理化和数字化两种存在,我们每个人所需要聚拢的资源也是通过实体空间与人的物理化接触,以及虚拟空间与人的数字化接触来实现的。甚至,如果一个人不使用微信等社交软件,那么他在数字空间就是“死亡”的、不存在的。人的数字主体不存在,也就无法进行数字社交,于是也就少了一条极为重要的聚拢资源的渠道。

书中也以“自拍”为例,讨论了这个问题。“从根本上说,自拍不是为了自恋,而是借‘自恋的形式帮助主体建构了以自己为中心的人际交往差序格局。在这种格局中,‘我的身份借自拍照片为中介,通过与他人(微博的‘粉丝,微信的‘好友)互动而得以确定。……自拍的意义除了在于‘拍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于‘社交。而这种社交中最重要的意义则在于向亲朋好友展示一个经过美化的自己,进而获得朋友们的评价和赞美,获得一种自我被认同的满足。这正是马克·波斯特所谓的‘第二媒介时代(基于互联网技术建构起来的信息时代)的主体特征———通过网络互动在他人的眼光中建构自己对自己的认同。”[1]467-468

三、未完结的话语:框架感与批判话语

(一)该书提供的视觉文化研究的框架感

视觉文化是一个复杂的研究对象,也是一个庞大的研究领域,这种复杂和庞大的程度,往往让学习者和研究者迷失其中。而《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书抽丝剥茧,在一种纷繁复杂中抽离出不少清晰的研究框架,让一个宏大的话题,变得可感可知。例如,观察视觉文化建构功能的两大视角:“视觉的社会建构”与“社会的视觉建构”[1]36-37;六个考察当代中国视觉文化的“扇面”:大众文化、先锋艺术、传媒文化、城市形象、视觉体制、视觉技术,并依此顺序排列为全书除导论外的总共六个章节论述[1]3;本书采用图像(二维平面性和静止性)、影像(动态性)、景象(三维立体性)的三元结构的形象概念来展开研究[1]18-21。

还有,草根传媒文化中的三种主导性形象类型:愤怒型形象、怜悯型形象、狂欢型形象,这三种形象类型在草根传媒的传播内容中体量最大。这其实也是在说面对舆论热点,受众更多被激发出上述三种心态:对舆论热点事件和人的(1)愤怒,或(2)怜悯,或(3)夸大、调侃、反讽等心态。[1]203-211该书还提炼出草根传媒对书中样本事件的描绘和渲染中,经常呈现出的明显的“二元对立”模式:强—弱、城—乡、贫—富、官—民、劳—资、医—患等,并突出矛盾的不可调和。[1]217

以及,借助威廉斯认为的每一种文化中都同时存在着三种形态的文化,即主导文化、新兴文化和残留文化,该书提出,在公共视觉性中,至少也存在三种不同的公共视觉性:主导的公共视觉性、新兴的公共视觉性和残留的公共视觉性。[1]338。

(二)该书的批判话语

固然,在当前这样一个时代,即便是主流、主导文化,也在很大程度上需要通过以视觉文化为支撑的大众文化才能传播到位。但我们在积极肯定甚至有些拥抱大众文化的同时,不等于我们丧失了批判的视野和能力。

正确的态度是,一方面,我们认为大众文化、视觉文化不断代表了人类进步的最新表征,它们放大人、张扬人、赋予人平等、赋予人自由,它们甚至改变着人类的社会结构与联结方式;但另一方面,我们如果仅仅停留在一种热切的拥抱,丧失了一种陌生化观照的冷厉,一定会使得所有那些大众文化、视觉文化的现象和研究变得平面、偏涩,乃至浅薄。

在笔者看来,《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书,不仅极具创见地让读者体悟了“动态性需求”是视觉文化再研究的动因,以及“人本式考察”是视觉文化再研究的立场,更彰显着深刻的批判精神,不少反思性话语不仅启发视觉文化研究,在更大的社会文化层面也弥足珍贵。

第一,反思视觉消费的炫耀性。视觉消费的机制很多时候是激起人的“经过美学包装的物质欲望”[1]77。“在拥有同样可支配性收入时,奢侈品消费在中国比欧美更加汹涌,或许在于我们的思维、情感模式至少在这一点上更接近巫术感应。在相对缺乏自我认同的环境中,消费者更容易通过炫耀性消费、符号消费或奢侈品消费来提升自己想象中的地位。恰恰是那种外来的、异文化的符号与景观更能以新奇性激起人们的想象,

更具巫术效果。”[1]287“以此为依据,我们也就能够理解当代中国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借助自媒体‘晒自己在日常生活的消费行为了。因为这种消费‘不在于满足实用和生存的需要,也不仅仅在于享乐,而主要在于向人们炫耀自己的财力、地位和身份。。当整个社会都在追逐这种消费体验所建构起来的有限主体时,一种普遍的社会焦虑感也就应运而生了。各种视觉形象符号所编织出来的‘有限度的幸福体验,最终在现实层面导致了更广泛的嫉妒、攀比和失落心理。”[1]111

第二,反思视觉注意的分散化。书中引用了海尔斯的观察:“在当代社会,人们的认知模式出现了从‘深度注意力向‘过度注意力的深刻转型,其中前者多见于传统媒介时代,它使主体的注意力长期凝聚于单一的目标之上,并由此而获得了较高的专注度和忍耐力;后者则是电子时代所特有的视觉模式,它使主体的注意力在多个对象之间切换,并逐渐习惯于追求强烈的、稍纵即逝的感官刺激,同时对单调、枯燥、持续的阅读心生厌倦。”[1]239-240如今,很多时候我们是在注意力分散的情况下,通过扫视来理解视觉符号,获得的是注意力分散的扫视经验。特别是在互联网时代,我们越来越被培养出过度注意力,“过度注意力追求高刺激与瞬间快感,无法忍耐长时间的注意力专注”[1]371-372。相关联的,视觉休闲模式有多线程特征。“也就是说,休闲者总是希望同时享受多方面的愉悦,即‘通过选择同时满足数种经验的活动来叠加。”[1]370

第三,反思视觉奇观的畸变化。书中关于这一维度的不少表述,均放置在新媒体时代的背景下,有创见地反思了当前人的视觉信息接受和生存方式。其中关于对视觉越轨的纵容、对视觉奇观的依附、对虚拟幻象的需求等的思考,尤为深刻。“在草根传媒文化中,视觉越轨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在不断制造感官刺激的同时,也反过来增强了主体对外部世界的包容度和承受力,使他们能够以更加平和的心态,来面对转型期纷纭多样的社会现实。然而视觉越轨也将带来一系列令人唏噓不已的负面效应。在所谓‘注意力经济的驱动下,草根传媒往往以吸引眼球和引爆点击率为宗旨,乐此不疲地卖弄关于淫秽、施虐、受虐、丑怪、病态等越轨的视觉资源。这些负面因素的堆砌在制造与论噱头的同时,也极有可能使公众对种种违背伦常、践踏‘底线的社会现象习以为常、见惯不惊,进而造成人文精神的异化与畸变。”[1]246“人被奇观所控制,被新奇刺激的人们仿佛被施了魔法,无法从不断闪现的新奇中抽身,人们宁可埋头盯着手机,也不愿抬头仰望天空。这无疑是消费时代最有效的视觉规训手段。”[1]285

“在大众传媒和‘自媒体的共同作用下,个体与界面之间的高度互动性和多元体验,为身处当下的每个人提供了‘浪漫的主体幻觉,但同时现实生活又在无形中不断击碎这种幻觉。人们因此‘越来越依赖各种新媒介提供的傻乐幻觉与主体幻象,并在这种依赖中慢慢堆积自己‘隔绝现实的外壳。”[1]95等等。

《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是当前中国视觉文化研究的代表性、标志性学术团队的最新力作,全书从视觉文化的内部寻找视觉与文化各要素之间的联系和规律,从外部寻找视觉文化与更广阔层面的社会、文化、艺术发展之间的勾连和互动。书中闪耀着浓浓的面向未来、面向宏阔、面向动态、面向人本、面向整饬、面向反思的气质,这也应该是当前和未来视觉文化再研究的基本指导。

书中提到一个问题,这是笔者特别感兴趣的,也希望在未来能够看到该科研团队有更多后续的相关研究。这个问题就是青年人与视觉文化。青年人的文化最终永远是主流文化,在任何时代都没有任何人能够活得比年轻人还久。在主流文化和大众文化的规训中,青年人的所谓亚文化会有所妥协和调适,但这种规训只能是一种过程性力量,最终的结果必然是青年人文化的胜利(即便这种胜利不会彻底)。所以,我们甚至可以说,不了解年轻人就不了解视觉实践和视觉文化的未来。

[基金项目:本文系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融合时代首都主流媒体的传播艺术提升研究”(项目编号:17JDXCB002,主持人:刘俊)、中国传媒大学青年拔尖科研人才支持项目“学理界定与框架建构:传媒艺术研究刍论”(项目编号:CUC18QB32,主持人:刘俊)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周宪主编.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研究[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30.

[2]刘俊.智媒时代学术期刊内容创业[J].中国出版,2017年12月上:10.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学术期刊中心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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