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选举，蔡英文“豁出去”了

于强

2月19日，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蔡英文在接受其专访的时候，正式宣布将投入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对于蔡英文来说，在过去执政的近三年间，不仅两岸关系陷入僵局，台湾经济也步入困境，其民调始终徘徊在谷底。2020年，蔡英文将迎来也许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场选举。既然没办法让台湾“货出去”——通过改善经济和民生赢得连任，蔡英文只能“豁出去”，放手一搏，试图从谷底翻身，赢得2020选举。

“压赖抚独”，稳定党内

2018年11月24日，民进党在台湾“九合一”选举中惨败。对于即将开启的2020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当时台湾各界普遍认为，蔡英文不是能否赢的问题，而是她几乎已经没有资格代表民进党参选。伴随着对于败选原因的检讨，民进党内涌起一股“换蔡保党”的声浪，希望让赖清德取代蔡英文参选2020，重新凝聚绿营已经逸散的人气;就算无法赢得2020选举，至少也要保证民进党在2020立法机构民意代表选举中输得不要太难看。

面对一波又一波“逼宫”的声浪，蔡英文应对的策略是“压赖抚独”。

民进党内对蔡英文唯一有威胁的，就是赖清德。如果能够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赖清德，她就能够拿到民进党2020选举的提名权。

蔡英文采取的第一步是以空间换时间。首先，她在压力下，循惯例辞去了民进党主席，赢得了接下来政治操作的时间。她以2019年台当局总预算没有审查完为理由，挽留提出辞职的赖清德。赖清德掉进了圈套，接受了蔡英文的挽留，继续担任行政机构负责人。

这样一来，外界看到的表象是，蔡英文在第一时间宣布辞职，而赖清德却贪恋权位。2018年12月，台湾舆论的一部分声音转向讨论“为何赖清德不下台负责”。这减轻了要求蔡英文对败选进行检讨的声音，赖清德成了蔡英文的挡箭牌。等赖清德回过神来，明白蔡英文的真实意图，已经覆水难收，只能假戏真做，硬撑下去。2019年1月11日，在台湾立法机构通过台当局总预算的第二天，赖清德立即宣布辞职。拖到此时，赖清德无论是社会形象还是政治声势都已经元气大伤，对蔡英文的威胁大为减少。

不过蔡英文深知，只靠“压赖”还是不够的，她要拿到民进党2020选举的提名权，还需要“深绿”的点头。即使“深绿”不点头，至少也不能明确阻拦她。她向“深绿”示好的第一步，是从2019年新年开始。2019年元旦，已经取消两次元旦谈话的蔡英文，首度发表元旦谈话，抛出“四个必须”“三道防护网”，摆出一副要和大陆对抗到底的架势。1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宣布了新时代坚持“一国两制”和推进祖国和平统一的五项重大主张，蔡英文当日发表谈话，否定“九二共识”，诬蔑“一国两制”。

出乎蔡英文意料的是，“深绿”并没有因此买账。1月3日，“深绿”四位大老吴澧培、彭明敏、高俊明、李远哲在立场偏绿的《自由时报》上发表公开信，不仅要求蔡英文放弃参选2020，还要求蔡英文立即交出行政权力。蔡英文只得被迫回应说“谁要选、谁不选，不是谁说了算”。

这件事情也让蔡英文明白，要拉拢“深绿”，单靠表态是不行的， “深绿”的眼中，还紧盯着她手上的行政权力。因此，在苏贞昌接任行政机构负责人以后，蔡英文释放了一部分行政权力。这样一来，蔡英文一方面稳定住了苏贞昌，另一方面通过减少在公共政策上的发言，引导台湾社会将对民进党执政的不满引向苏贞昌。

空出来的时间，蔡英文做什么呢？历次民调显示，与2016年相比，2018年民进党在年轻人群体中选票流失得最为严重。为了重新赢回年轻选民的支持，蔡英文把重心放在了网络营销上，蔡英文拉着苏贞昌和行政团队，一起搞网络直播当“网红”。

不过，蔡英文的这些努力在春节期间踢到了铁板。2月8日（农历春节大年初四），台湾中华航空公司飞行员发动罢工，让很多台湾同胞深陷“囧途”。这一幕让台湾社会再度回忆起2016年华航空服员罢工时蔡英文处理问题的无能。对2016年罢工处理不当，直接导致了2019年罢工的再度发生。蔡英文1月通过直播建立起来的“网红”形象迅速崩塌。

幸亏美国及时出手，一定程度上挽救了蔡英文。2月11日，美国著名台海问题专家、“美国在台协会”前理事主席卜睿哲发表公开信，公开反对“深绿”团体的“台独公投”。台外事主管部门12日以新闻稿的方式转发了这封信的中英文版本，这等于是蔡英文借美国之手，提醒“独派”不要轻举妄动。

2018年8月12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华人华侨举行示威，抗议台湾当局领导人蔡英文“过境”美国。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较量，“独派”终于放弃逼蔡英文弃选2020的想法。2月15日，蔡英文出席“独派”团体“台湾之友会”的新春联谊活动，与1月“逼宫”她的“独派”大老辜宽敏和吴澧培共坐一桌。辜、吴二人再没有当面向蔡提出让她弃选2020。

对于“独派”来说，蔡英文的行动和美国的表态，让他们调整了想法和整体布局。在他们看来，2020选举民进党整体声势不好，败选是大概率事件。如果硬推赖清德，万一败选，等到2024年，赖清德再度参选的可能性和正当性都会大打折扣。为了避免赖清德作无谓的损耗，就让蔡英文去选2020。如果蔡英文输掉2020，那么赖清德则顺理成章地接替蔡英文，成为民进党内无人能敌的第一号政治明星。这样一来，2024年几乎笃定是赖清德代表民进党参选。如果蔡英文赢得了2020，“独派”也没有什么损失，政权还在民进党手里。到了2024年，蔡英文任期届满无法连任，赖清德还是会第一顺位投入選举。

蔡英文两个多月以来的“压赖抚独”行动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她成功压制了民进党内的各派力量，重新拿回了2020民进党候选人的资格。不过，离4月民进党正式提名还有一段时间，蔡英文怕党内局势再度生变，于是急迫地在2月19日——党内局势对她最有利的时候，通过美国媒体正式表态参选2020。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对美国在关键时刻帮她的一种回应，另一方面也是利用当前有利的形势，逼民进党内政治人物对她的参选决定有所表态，提升她在4月拿到民进党提名的可能性。

“借韩抑柯乱蓝”，迎战党外

不过，就算蔡英文4月如愿拿到民进党的提名权，接下来的路其实更加难走。她要面对的，除了气势大振的老冤家国民党，还有新对手柯文哲。

2018年初，在是否要在台北市长选举中与柯文哲合作，蔡英文优柔寡断、犹豫不决。5月10日，柯文哲母亲公开表示，如果民进党在台北市提名候选人，不与柯文哲合作，那么柯家就和民进党“两不相欠”。这其实已经把“柯文哲2020是否参选”与“2018民进党是否继续与柯文哲合作”紧密挂钩。但是在民进党内部分人士和“独派”团体的活动下，民进党于5月30日提名姚文智参与台北市长选战。“白绿合作”破局，柯文哲和蔡英文从此渐行渐远。

柯文哲让民进党面临了一个创党30多年来首次遇到的难题。台湾的政坛，国民党好比是“政治加盟店”，民进党是“政治直营店”。国民党怕分裂，民进党不怕分裂。国民党的政治人物分裂出走，都会带走一批国民党的支持者，从而让国民党元气大伤。民进党的政治人物分裂出走，带不走多少支持者，元气大伤的反而是政治人物自身。换句话说，民进党的支持者是非常听民进党号令的。不管是哪个绿营政治人物，必须拿到民进党的正式提名，才能拿到绿营支持者的选票。纵观台湾选举史，从民进党出走分裂的政治人物，几乎没有在选举当中赢过。

而柯文哲打破了这一规律。2018年的台北市长选举，民进党与柯决裂的后果，是民进党受了重伤，而柯带走了大量绿营支持者并成功当选。虽然柯文哲赢得惊险，但是赢了就是赢了。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如果2020柯文哲參选，必定会分走蔡英文的选票。对本来支持者群体就大幅萎缩的蔡英文来说，自然是不可承受之重。

对待柯文哲，蔡英文是“先抚再剿”。2018年12月13日，蔡英文放低身段，与柯文哲见面。地点选在了柯文哲市政成绩亮点——台北北门。面对蔡英文示好求和的低姿态，柯文哲全程都摆着一张“臭脸”。台湾媒体形容两人的会晤，就像两个马上要办离婚手续的夫妻。这场会面让蔡英文明白，她和柯文哲，已无合作的空间和可能。

面对蔡英文，柯文哲腰杆如此硬的关键，在于他的高人气。2018年底到2019年春节前，各份民调都显示，柯文哲的支持率力压蔡英文和朱立伦，稳居第一。

蔡英文明白，对待柯文哲，软的一手已经没用了，只能用硬的一手，让柯文哲打消参选的意愿。柯文哲态度强硬是因为他民调高，而他民调高是因为他在网络上的高人气和高声量。因此，只要能够在网络上把柯文哲的人气和声量压下去，柯文哲选2020的意愿就会大幅降低。那怎么把柯文哲的网络声量压下去呢？蔡英文想到了台湾另外一位政治“网红”——韩国瑜。如今在网络声量上，台湾最能引起网络热议的政治人物，除了柯文哲，就是韩国瑜。韩国瑜和柯文哲的声量相当于跷跷板，网友关注韩国瑜多一点，关注柯文哲的就会少一点。

春节过后，蔡英文一改2018“九合一”选举后对韩国瑜躲避、冷处理的方法，拉开架势，与韩国瑜不断正面交锋。整个民进党执政团队也紧跟蔡英文，“围殴”韩国瑜：苏贞昌批韩国瑜满嘴胡说，陆委会主委陈明通亲自到高雄警告韩国瑜，蔡办发言人黄重谚说韩国瑜是“土包子”。对于蔡英文及其团队的挑衅，在菜市场成长起来的韩国瑜当然要全面反击。网络最喜欢的就是“刚正面”——正面对决。蔡英文和韩国瑜的刀光剑影，自然吸引了台湾网络的关注和热议。韩国瑜的网络声量一改“九合一”选举后不断下滑的趋势，迅速暴涨。

一切如蔡英文所愿，韩国瑜的网络声量一路暴涨，柯文哲的网络声量一路下滑。虽然柯文哲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方法，但他的网络声量还是不可救药地一直萎缩。同时，春节后台湾民调机构在做2020选举民调时，把韩国瑜也拉入了赛局。结果柯文哲的民调立即从第一名掉到了第二名，韩国瑜成为新的民调冠军。

之前柯文哲在被问到是否参选2020的时候表示，到2019年6月再去问他。因此可以预见，吃到甜头的蔡英文，在6月前会更猛烈地与韩国瑜正面对撞，强压柯文哲的网络声量，让柯文哲到时候因为声量和民调的低迷而放弃参选。

对于蔡英文来说，与韩国瑜正面对撞，是一石二鸟。除了逼柯文哲弃选之外，还能搅乱国民党。韩国瑜民调不断攀升，蓝军的热情和希望都在韩国瑜身上不断集结，国民党内想要参选的三颗“太阳”——朱立伦、王金平和吴敦义难免黯然失色，不断被边缘化。

接下来，如果最终韩国瑜不参选2020，不管国民党的三颗“太阳”谁出线，都已经是光芒大不如前的“夕阳”，对蔡英文的威胁大幅降低。如果韩国瑜真的参选，国民党会陷入更大的内乱，蔡英文同样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韩国瑜一旦代表国民党参选2020，意味着准备多年想参选台湾地区领导人的王金平梦碎“人生最后一战”。联想起韩国瑜选高雄市长时，王金平的全力支持，这很容易让人觉得王金平用“真心”换来了韩国瑜的“绝情”，对于韩国瑜的形象无疑是巨大的损伤。另外，韩国瑜投入选举之后，国民党内朱立伦、吴敦义、王金平的人马会出几分力帮韩国瑜助选，也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国民党是“政治加盟店”，每个诸侯都有属于自己的政治势力。三大诸侯与韩心结难解，如果他们的人马按兵不动，或者出工不出力，蔡英文战胜国民党的希望无疑会大增。

2016年，蔡英文打着“提振台湾经济”的旗号赢得了选举。执政近三年来，台湾的货卖不出去，经济陷入低迷。蔡英文如果想要在2020年连任，只能变换主题，把选战主题从经济转为政治和权谋。对于2020选举，蔡英文的策略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在她看来，2004年陈水扁也是在各方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一心扑在权谋上，一点一点地不断挖、不断刨，最终在巨大的争议声中赢得了连任。蔡英文觉得，既然陈水扁2004年可以，她蔡英文2020年自然也可以。然而，她的“豁出去”真的能让历史重演吗？

（作者为国际关系学院公共管理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