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灯光

耿艳菊

老钱喜欢上了敏敏，却不敢说。

老钱和敏敏都在超市上班，一个是保安，一个是收银员。老钱每天都站在超市的入口处，和敏敏只隔了几步远。别小瞧这几步，在老钱心里，不亚于王母划下的天河，界线分明。

眼睛是自由的，老钱总爱偷偷地打量敏敏。敏敏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真可爱。头发好黑啊，大大方方地扎了一个马尾。纤细的手指好麻利，上下翻飞地忙活着。她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枣红色的工作服，在她身上也能展现出一种简单温馨的美感来。还有脖颈上亮蓝的丝巾，绾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像真蝴蝶一样，随她飞舞。

敏敏忽然抬起头，向老钱笑了一下，露出净白的齐展展的牙齿。老钱急忙慌乱地躲开望过来的眼睛，脸上有些烫。

喜欢敏敏的还有那个营销部的经理，整天西装革履，皮鞋擦得亮亮的。听说他还是老板的亲戚。他追求敏敏，那是大张旗鼓的，超市里的同事都知道。又是送花又是送衣服又是请吃饭。

老钱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酸酸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敏敏那么好，自己实在配不上。

不过似乎敏敏对营销部经理并不热络，总是想着法子婉拒。老钱觉得这女孩不同，有风骨，更加喜欢敏敏了。这股喜欢，他藏在了心里。

超市里重新排了早晚班，一早一晚，老钱只能在和同事交接班时，匆匆地和敏敏打个照面。

有一次，敏敏来得早，和一个售货员聊天，说她现在上晚班，下班回去，要走一段很黑的路，每次都战战兢兢的。

老钱听见了，心里一阵难受，怪自己大意了。晚班下班后，都半夜十一点了，哪个女孩子不怕黑呢！

敏敏住得并不远，老钱悄悄地去打探了一下。就在超市的后面，过了两条马路，转进一个长巷子，走到头就是。马路上倒可放心，灯火通明的，那条长巷子却是寂寂的一片黑，没有路灯。老钱丈量了一下，可有一百米呢。深夜黑巷，一个孤单的女孩，老钱想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老钱向队长申请上晚班，队长很痛快地答应了。天越来越冷了，大家没人乐意上晚班。

老钱下班后，不再着急回去。他总是磨磨蹭蹭的，直到看见敏敏出了超市的门口，立刻麻利起来，偷偷地跟上敏敏。几次后，敏敏好像发觉了什么，脚步急匆匆的，听起来她心里特别害怕。

敏敏开门进去后，老钱在巷子里徘徊。看到敏敏屋外的短墻和低矮的屋顶时，老钱突然有了主意。

他买了一支手电筒。第二天下班的时候，他尤其麻利，同事取笑他，他也不吭声。一出超市门口，就风一样往那条长巷子跑。

长长的巷子便有了一道长长的光。老钱蹲在屋顶上，手里端着手电筒，寒风擦过脸颊，一点不觉得冷。敏敏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噔噔噔，像是在弹钢琴，悦耳得很。

老钱每次听到敏敏的关门声时，就悄悄地从屋顶上滑到围墙上，再下来。那天晚上，突然脚底一软摔了下去——敏敏竟然还站在下面。

敏敏笑着把他拉起来，塞给他一双软乎乎的手套，转身回屋了。

两年后的婚宴上，朋友们笑嘻嘻地探问新娘新郎的恋爱故事。老钱和敏敏相视一笑，甜蜜地讲起那曾经的百米灯光。

选自《三江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