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艳林 石雪梅
(《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编辑部, 福建福州 350108)
中央苏区报刊萌芽于1929年春朱德、毛泽东率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转战赣南、闽西期间,兴起于1929年12月古田会议召开之后,在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后蓬勃发展,1934年10月红军主力撤离中央苏区开始长征后随之衰落。在历时6年多的时间里,中央苏区创办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报刊。这些报刊是战争环境下党和苏维埃政府的重要喉舌,对建设和巩固中央革命根据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中央苏区开创的阶段,由于人力物力的奇缺,红军的新闻宣传主要是采用标语、传单、布告、壁报、简报的形式。1929年1月,朱德、毛泽东率红军第四军主力下井冈山,挺进赣南、闽西,为宣传党和红军的政治主张,沿途张贴以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名义发布的《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1929年3月,红军第四军攻克福建长汀,利用当地的“毛铭新印刷所”大量出版发行各种革命宣言、布告、传单、标语和有关文件,如《中共“六大”决议案》《告商人及知识分子书》等。1929年12月古田会议召开后,根据地党和红军的报刊迅速兴起。1930创办的较著名的报刊有《时事简报》(红军政治部门主办)、《红旗》(中共赣南特委主办)、《红报》(闽西苏维埃政府主办)、《闽西红旗》(中共闽西特委主办)等。1931年1月,中共苏区中央局成立。1月至9月,中央苏区连续取得第一、二、三次反“围剿”胜利,办报环境进一步改善。《挺进》(红军第三军团政治部主办,1931年创刊)、《火炉》(红军第七军政治部主办,1931年7月创刊)、《瑞金红旗》(中共瑞金县委、少共瑞金县委联合机关报,1931年10月创刊)等报刊办得有声有色。1931年春,闽西苏维埃政府在长汀创办闽西列宁书局,不仅出版书籍,还发行《闽西红旗》《红旗》(中共闽粤赣特委主办,1931年创刊)等多种报刊。中共苏区中央局机关报《战斗》、共青团苏区中央局机关刊物《青年实话》也同时于1931年7月1日创刊。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后,报刊出版进入前所未有的繁荣发展阶段。影响较大的报刊有《红色中华》(1931年12月11日创刊,初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机关报,1933年2月改为中共苏区中央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共青团苏区中央局的联合机关报)、《红星》(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机关报,1931年12月11日创刊)、《苏区工人》(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机关报,1932年5月创刊)、《革命与战争》(红军总政治部创办的军事政治理论刊物,1932年8月1日创刊)、《斗争》(中共苏区中央局机关报,1933年2月4日创刊)、《红色闽赣》(闽赣省苏维埃政府机关报,1933年4月创刊)、《省委通讯》(中共江西省委机关刊物,1933年6月创刊)等。[1][2][3]中央苏区各级党政军领导机关和群众团体先后共创办出版发行报刊160余种。[4]这些报刊发行量大、普及面广。1934年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在“全苏二大”的报告中指出:“中央苏区现在已有大小报纸三十四种,其中如《红色中华》,从三千份增至四万份,《青年实话》发行二万八千份,《斗争》二万七千一百份,《红星》一万七千三百份。”[5]
在中央苏区,报刊出版工作是党的革命事业的头等大事在党内达成了共识,党政军的各级领导同时又是报刊的主编或重要社论的撰稿人。1929年,毛泽东亲自起草了《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红军宣传工作问题》。1931年3月,毛泽东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主任名义发出通令,要求红军各级政治部、政治委员和地方各级苏维埃、各界民众团体普遍举办《时事简报》,并专门起草了关于怎样办《时事简报》的小册子。《红色中华》先后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副主席项英和中央政府教育人民委员瞿秋白主管,社论多由中央苏区党政主要领导人如毛泽东、项英、博古、张闻天、任弼时、李维汉、瞿秋白等撰写。1933年8月邓小平接任《红星》报主编,该报的社论和理论文章大部分出自周恩来、博古、朱德、彭德怀、聂荣臻、王稼祥、张闻天等中央苏区党政军领导之手。《斗争》受张闻天任书记的中央党报委员会领导,作者主要是中央苏区党政各级机关的领导干部,如张闻天、博古、凯丰、李维汉、王稼祥、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杨尚昆等。团苏区中央局宣传部长陆定一、魏挺群先后担任《青年实话》主编,顾作霖、凯丰、张爱萍、曾镜冰、陈丕显、肖华、刘志坚等是该报的主要撰稿人。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领导刘少奇、陈云、项英经常为《苏区工人》撰写文章。党政军各级领导亲自参与和主持报刊出版工作,提高了中央苏区报刊的办刊水平。
中央苏区报刊诞生于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将工作重点从城市转入农村、建立革命根据地的过程中。作为中国共产党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发动人民群众参与民主革命的舆论工具,中央苏区报刊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1. 坚持服务党政中心工作的办刊宗旨
中央苏区报刊有一个共同的宗旨,即围绕争取革命战争的胜利、巩固和扩大革命根据地这一中心任务进行宣传。
1929年1月,红四军转战赣南、闽西期间,沿途张贴《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宣传诸如“地主田地,农民收种;债不要还,租不要送”“敌方官兵,准其投顺;以前行为,可以不问”[6]等党和红军的宗旨与各项基本政策,为扩大“朱毛红军”影响起到了积极作用。1929年12月,《古田会议决议》规定各军及各纵队均应办壁报,并将之统一命名为《时事简报》。1931年3月,毛泽东指出:“《时事简报》是苏维埃区域中提高群众斗争情绪、打破群众保守观念的重要武器,在新争取的区域对于推动群众斗争更有伟大的作用。”[7]《时事简报》是一种用大黑墨字抄写的大张壁报,内容主要是报道国际国内政治消息、游击地区群众斗争和红军工作情况,很快普及成为工农群众看得懂、喜欢读的通俗报纸,改变了农村根据地被封锁、消息不灵通、群众见闻狭隘的状况。
《红色中华》是中国共产党在红色革命根据地创办的第一份公开的中央政府机关报。在发刊词中,《红色中华》宣布其办刊宗旨是“发挥中央政府对于中国苏维埃运动的积极领导作用,达到建立巩固而广大的苏维埃根据地,创造大规模的红军,组织大规模的革命战争,以推翻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统治,使革命在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以达到全国的胜利”[8]。该报常常采用在某一段时间,某几期里面围绕一个中心内容来集中报道的办法。创刊初,正值中央苏区粉碎了国民党第三次“围剿”,形势比较安定,党和政府要求各地从1931年底开始,展开一个建政运动。《红色中华》1931年12月18日第2期发表了临时中央政府关于建政运动的训令,配发了社论,又专辟了“苏维埃建设”专栏。1933年1月底,蒋介石向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第四次“围剿”,《红色中华》报在“一切为了战争”的总口号下,进行了大规模的募集革命战争公债,整顿财政工作,开展节约运动,扩大红军队伍等宣传,动员人民群众投入保卫中央苏区的斗争。1933年9月,蒋介石向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五次“围剿”,由于左倾路线的错误指挥,红军“全线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军事作战方针严重受挫,《红色中华》根据中央指示,反复宣传扩大红军、保卫革命根据地的意义,为完成扩军任务做出了有益的贡献。
与《红色中华》报同时创刊的《红星》报,是中革军委的机关报,有着比党报和其他革命报刊更为明确和专指的特定任务,这就是要在党的领导下“加强红军里的一切政治工作(党的,战斗员群众的,地方工农的)提高红军的政治水平线,文化水平线,实现中国共产党苏区代表大会的决议。完成使红军成为铁军的任务”[9]。围绕党和红军的中心任务,《红星》报每期用大量篇幅报道红军作战的消息。如1933年8月13日第2期发表毛泽东以“子任”的笔名撰写的长篇通讯《吉安的占领》,1934年3月4日第31期发表红一军团某部指挥员彭加伦写自前线的报道《三岬嶂上的英雄》、配发红一军团政治委员聂荣臻写的社论《把第一团顽强抗战的精神继续发扬光大下去》,1934年5月5日第40期发表周恩来写的社论《广昌虽然陷落了,我们无论如何要粉碎敌人》。许多战士通讯员一边持抢杀敌,一边为报纸写稿。在瑞金的三年中,《红星》报报道了红军贯彻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各项决议的情况,指导红军加强组织建设和思想建设,及时、迅速地把红军战斗的消息传播给了广大红军指战员和人民群众。
《斗争》是中共苏区中央局机关报,主要刊登共产国际、中共中央、苏区中央局的决议和指示,以及各级领导的理论文章、调查报告等,在传达中共中央政策,提高党内政治理论水平,总结苏维埃政权和经济建设经验,动员人民力量反抗国民党的军事“围剿”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舆论引导作用。以扩红运动宣传为例。《斗争》发表如1933年4月5日第7期邓颖超的《为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而斗争》、1933年8月29日第24期周恩来的《粉碎敌人五次“围剿”中央区红军的紧急任务》、1933年12月5日第37期王稼祥的《紧急动员——为扩大红军二万五千人而斗争》、1933年12月12日第38期李富春的《把扩大红军突击到群众中去》、1934年5月19日第60期《为三个月超过五万新的红军而斗争》、1934年6月2日第62期《前进!向着扩红突击的伟大胜利》等数十篇文章,并刊发了《长汀最近扩大红军所得的经验》《兴国扩大红军的模范》《宁化涌现两个新模范区》等多篇典型报道。《斗争》的扩红运动宣传动员工作,推动了扩红运动任务的完成。
《青年实话》的内容和步调大体与《红色中华》一致,不同的是它具有鲜明的青年特色。《青年实话》创刊伊始就提出“要成为苏区团的工作和群众工作的领导者,成为团在青年群众中扩大政治影响的有力的工具,成为青年群众的组织者”[10]的办刊宗旨。该刊紧密配合党的各项中心工作,如扩大红军、发展新区、政权建设、购买公债、慰问红军等,做了大量的宣传。《欢迎我们的新战士》(定一)、《征调十分之一的党团员到红军中去》(作霖)等文章在吸引苏区青年参加红军方面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党的建设》《苏区工人》《时刻准备着》《苏维埃政权》《红的江西》《福建红旗》等报刊,紧密配合党政中心工作,从各自的视角宣传了党和苏维埃政府的路线、方针、政策,帮助党和政府动员中央苏区的广大人民群众为其提出的每一个中心任务而奋斗。
2. 坚持群众本位的办刊理念
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是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观点。中央苏区报刊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自始至终实践着这一观点。
首先,载文内容与群众生活密切联系。1931年3月,毛泽东指出:“编《时事简报》的目的主要是给群众看。这是发动群众的一个有力的武器。”[11]因此,“《时事简报》的新闻,特别是本地的和近地的新闻,一定要是与群众生活紧密地关联着的。如牛瘟、禾死、米荒、盐缺、靖卫团、赤卫队、AB团造谣、共产党开会等等,都是与群众生活密切关联的,群众一定喜欢看。凡属不关紧急的事不登载”[12]。在毛泽东看来,刊登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新闻,才能让群众产生阅读兴趣。
1934年6月至7月,在第五次反 “围剿”的激战时刻,红军战士缺少粮食,后方的红军家属也发生粮食困难。《红色中华》在大力宣传粮食动员的同时,又号召“每人节省一升米帮助红军家属”,报道长胜、长汀等县热烈募捐救济红军家属的情形。又如,为解决根据地因“围剿”而产生的“盐荒”问题,1934年7月21日第217期《红色中华》发表了临时中央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吴亮平的署名文章《急速开展群众的熬盐运动,回答敌人的经济封锁》,向群众发出熬盐号召,并陆续发表《怎样熬硝盐》《于都岭背区是熬盐的模范区》《博生七里村熬盐厂是怎样组织起来的》等文章推广熬制硝盐的方法和经验。类似的文章还有号召苏区开展春耕运动、节省运动等。《红色中华》的宣传与群众的生活紧密结合,切实解决群众生活中的现实问题,从而受到群众的赞誉。
第五次反“围剿”期间,《斗争》针对群众反映的苏区某些区和乡苏维埃政府对红军家属工作怠慢、忽视红军家属春耕莳田的现象,在1933年10月7日第 29 期发表了潘汉年的《优待红军家属及归队运动的模范》一文,对苏区优待红军家属工作的开展进行介绍和说明。红军长征前,1934年6月30日第66期发表然之的《把优待红军家属工作彻底改善起来》、1934年8月16日第70期发表王首道的《模范红军家属运动》等报道,帮助红军家属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
《斗争》和《苏区工人》还共同促成了中央苏区《劳动法》的修改。1933年初,时任中华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委员长刘少奇、副委员长陈云经深入中央苏区基层调查发现,制定于 1931年11 月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劳动法》有许多地方照搬苏联做法,脱离了中国实际。陈云在1933年4月25日第9期《斗争》发表《关于苏区工人的经济斗争》、7月15日第18期《斗争》发表《怎样订立劳动合同》等文,刘少奇在1933年7月15日第3期《苏区工人》发表《停止“强迫介绍”与救济失业工人》《模范的工人要求和纲领》等文,重点都是为了纠正苏区工会在执行劳动政策中“左”的错误。张闻天也在1933年5月7日第10期《斗争》发表《五一节与劳动法执行的检阅》指出,应该从苏区实际出发,修改完善《劳动法》。在刘少奇、陈云的推动和张闻天的鼎力支持下,1933年10月15日,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作出《关于重新公布劳动法的决议》。新《劳动法》随后颁布,一些“左”的条文被纠正,使工人的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都得以兼顾。
其次,走群众办报路线。人民群众参与到报纸工作中来,才能了解他们真正的需求。为此,中央苏区报刊建立了一支庞大的通讯员队伍。《红色中华》编辑部连通讯社在内最多时只有12人,创刊不久就在党、政府和群众团体中发展了200多名通讯员,到一百期后,基本做到了每乡每村都有一名通讯员。《红星》编辑部包括主编邓小平在内只有三五人,但通讯员有500多人,其中不仅有党和军队的各级领导,还有基层连队的干部、战士。《青年实话》同样也强调该刊的群众性,主编魏挺群(阿伪)在《青年实话》创刊两周年之际发表文章指出该刊“开始向着群众化的方向转变,吸引工农劳苦青年的广大阶层来参加报纸工作。建立了下层的积极的青年工农通讯员制度”[13]。《青年实话》的通讯员遍布红军各级队伍中,同时在各个区、县、省等,均由专人负责。《斗争》在全国各地建立了通讯网络,通讯员和特约通讯员及时地将全国各地的革命情况报告给该刊。各报刊还规定了通讯员的任务,如《青年实话》规定特约通讯员每20天寄通讯一篇给编辑部;湘赣省委规定通讯员每月最少要给省委机关报《湘赣红旗》和省苏维埃政府机关报《红报》投稿两次。中央苏区的工农通讯员认真履行通讯员的义务,向报刊积极写稿,帮助报刊做发行工作。依靠广大通讯员的力量,中央苏区报刊的内容深深地扎根于群众之中。
3. 追求朴素而真实的文风
中国共产党的报刊,都是为人民群众办的。为了让广大军民看得懂、喜欢看,中央苏区报刊普遍追求文字通俗化,提倡通过调查研究真实地反映生活。
首先,追求文字通俗化,编排形式贴近群众。中央苏区报刊办于农村,群众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报刊要让群众看得懂,必须学会运用群众的语言。1929年1月毛泽东起草的《红军第四军司令部布告》为四言诗,读起来朗朗上口,浅显易懂,为赣南、闽西沿途群众所了解和接受。1931年3月,毛泽东指出:“地方的《时事简报》要完全用本地的土话。从别处报纸抄下来的那些文字不通俗的新闻,要把原文完全改变。红军的《时事简报》,不会写本地的土话,也要用十分浅白的普通话。”[14]李富春在《“红中”百期的战斗纪念》一文指出:“应当适应目前苏区群众文化水平,比如‘拿马温’这个名字,在现在的‘红中’上尽可不用。”[15]《红星报》面向战士,文章短小,消息、通讯一般只有二三百字,文字浅近、口语化。《青年实话》提出要“力求文字作风的青年大众化”[16]。在排版上,毛泽东要求《时事简报》将本地新闻置于醒目位置:“它的内容国内国际消息要少,只占十分之三,本军、本地、近地消息要多,要占十分之七。”[17]毛泽东对《时事简报》的字号大小、字体疏密的要求是:“极大黑墨字,稀松七八条,看上去明明朗朗,看完了爽爽快快,是真正群众的读物。”[18]《红星》报在“评论”“新闻”等文章旁常配上绘画或插图,图文相得益彰,增强了宣传效果。《青年实话》经常刊登文字通俗的民谣山歌,也经常为文字报道配上插图或漫画。
其次,视真实性为报刊的生命。1931年3月,毛泽东在《普遍地举办〈时事简报〉》一文中对报纸如何维护真实性提出具体的要求:“严禁扯谎,例如,红军缴枪一千说有一万,白军本有一万说只一千。这种离事实太远的说法,是有害的。《时事简报》不靠扯谎吃饭。”[19]张闻天在1933年12月12日第38期《斗争》发表《关于我们的报纸》对苏区新闻报道中存在的空洞、浮夸现象进行批评后指出:“这是因为我们报纸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下面实际情形,检查我们的实际工作,揭发在我们实际工作中发生的一切严重问题所必然产生的结果。”[20]毛泽东为中央苏区报刊工作者做出了深入实际、调查研究的典范。毛泽东在中央苏区时,随时随地注意调查研究,寻乌、兴国、上杭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1931年1月,他在江西兴国永丰区进行调查后写的《〈兴国调查〉前言》中指出,“坐在房子里面想象的东西,和看到的粗枝大叶的书面报告上写着的东西,决不是具体的情况。”[21]毛泽东在深入兴国长冈乡、上杭才溪乡苏区进行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总结了苏区基层政权在苏维埃代表会议、选举、扩大红军、经济生活、文化教育等方面的经验,写成《兴国长冈乡的苏维埃工作》(即《长冈乡调查》)和《上杭才溪乡的苏维埃工作》(即《才溪乡调查》)。《兴国长冈乡的苏维埃工作》发表于1934年1月12日、19日、26日第42、43、44期《斗争》,《上杭才溪乡的苏维埃工作》发表于1934年2月2日、9日、23日第 45、46、48 期《斗争》。在毛泽东的示范引领下,中央苏区的报刊工作者,经常深入田间地头采写报道。在瑞金出版的四五家中央级机关报,往往仅留少数编辑人员在家处理日常事务,其余工作人员都下基层采访、调研并一起参加实际斗争。[22]《红色中华》《红星》等报定期刊登指导通讯员工作的文章,教育通讯员要遵守新闻报道真实性的原则。《红色中华》1933年12月5日第132期以《夸大狂!长胜吹牛皮的动员工作》为题,毫不留情地对长胜县通讯员在该刊1933年10月3日第115期发表的《长胜县扩大红军三千》报道失实问题进行批评。1934年8月1日,邓小平以“红星编委”的名义,在《红星》第56期发表致通讯员信指出:“有个别的通信还缺乏真实的内容,这是我们通信工作中的严重现象”,信中要求“每月每个通讯员至少给我们两次通信,并力求迅速与实际”。[23]
4. 重视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
大多数中央苏区的报刊都设置了刊登批评稿的专栏。《红色中华》的发刊词提出:“要引导工农群众对于自己的政权,尽了批评、监督、拥护的责任,……指导各级苏维埃的实际工作,纠正各级苏维埃在工作中的缺点与错误。”[24]从1932年3月9日第13期开始,《红色中华》就开设了“突击队”专栏,专门揭露批评各级党政机关及工作人员中的官僚主义、贪污浪费等消极腐败现象。《红星》报辟有“铁锤”专栏,专门批评红军部队和军事机关存在的各种不良现象和作风;辟有“自我批评”专栏,一些被批评的单位和个人,都迅速给编辑部写出自我批评稿件。《青年实话》开设了“自我批评”“轻骑队”等专栏,“轻骑队”登载了不少文字尖锐、指名道姓的批评和短小精干的讽刺文章,反对脱离群众和贪污浪费腐化的倾向。《苏区工人》辟有“批评与指导”“反对贪污腐化”专栏。各报刊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消极怠工、贪污浪费等不良现象进行典型报道、案例揭发、问题分析,起到了极大的监督和制约作用。
中央苏区各报刊在开展舆论监督时,也重视运用表扬这种宣传方式,加强正面引导。《红色中华》从1933年1月7日第46期起开辟刊登表扬稿的“红板”专栏。《青年实话》的“红板”专栏,登载先进模范的报告,公布好的工作例子,起到了很好的鼓励先进、鞭策后进的作用。中央苏区少年先锋队机关报《少年先锋》既有批评栏目“轻骑队”,也设置了“模范的队员”栏目宣传少先队中的先进典型,表扬好人好事。红三军团政治部主办的《火线》,既设置了“黑板上”专栏批评革命意志不强、自私自利的人,又设立“红匾上”专栏刊登来自连队的表扬稿。中央苏区报刊从重批评轻表扬到批评和表扬并重,与瞿秋白、张闻天等党报负责人的努力分不开。1933年8月7 日瞿秋白用笔名“狄康”在上海地下党刊《斗争》第50期上发表《关于〈红色中华〉报的意见》指出:“‘铁锤’栏——暴露一切坏现象和缺点的时候,往往不提起党的纠正政策,例如读到‘乡苏维埃主席剥削民众’的标题之后,找不到当地党部对于这个主席怎样处置的消息。”[25]张闻天也在1933年12月12日第38期《斗争》发表《关于我们的报纸》强调:“这不是说,我们只要把不好的现象揭发出来,而抹杀好的模范和光荣的例子,这类好的现象,在我们苏区是数不尽的。”[26]他们认为报刊必须正面大量宣传和表扬先进典型、先进模范,才能使舆论的监督作用得到更完整更全面的发挥。1934年2月,瞿秋白来到瑞金,负责临时中央政府教育人民委员部的工作,兼任《红色中华》社长。在他的主持下,《红色中华》进一步加强了表扬稿的刊登。如1934年3月27日第167期《红色中华》发表的《关于中央一级反贪污斗争的总结》一文,中央工农检察委员会主席团总结了中央机关反贪污斗争的成绩。1934年3月29日第168期《红色中华》发表项英的《于都检举的情形与经过》,对查处于都县集体腐败案(时称“于都事件”)的意义进行了总结。
1.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报刊宣传工作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人从惨痛的教训中,不仅认识到武装斗争的重要性,而且把新闻宣传看成是与武装斗争同等重要的武器。1927年8月21日,中共中央发出第四号通告——《关于宣传鼓动工作》,指出自武汉政变后,“全党的宣传和鼓动尤其减少,几乎等于零;到处只见反革命派攻击和污蔑本党的宣传和鼓动,而不看见本党的答复,更加谈不上党的主义和政策的宣传和鼓动了”[27]。通告对中央和各省、市县党委的报刊宣传工作做出部署。1929年6月,中共六届二中全会通过《宣传工作决议案》提出:“尽可能的公开发行日报及其他地方性的党报。……在不能办日报的地方,亦应当尽可能的办新闻式的定期刊物”,“编印发行画报画册及通俗小册子”。[28]此后,“时事简报”这一类新闻宣传形式应运而生。1930年前后,苏维埃区域遍布赣、闽、湘、鄂、粤、皖、桂各省,开始形成星火燎原之势。中共中央密集发布了一系列对党报特别是对苏区报刊的指示,并开始在文件中运用列宁关于“报纸不仅是集体的宣传员和集体的鼓动员,而且是集体的组织者”的办报思想[29]指导苏区报刊出版工作。1931年1月21日,中共中央第203号通知,决定改用党报方式加强党对实际工作的指导。[30]1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指出:“党报必须成为党的工作及群众工作的领导者,成为扩大党在群众中影响的有力的工具,成为群众的组织者。”同时决定成立党的中央党报委员会,“负责中央党报一切领导”。[31]此后,中共苏区中央局、从省到县的党委均先后成立党报委员会。在党报委员会的统一领导下,省级和省级以上的报刊编辑部多半成立“编辑委员会”。编委成员由同级党委批准任命。[32]3月5日,《中共中央关于建立全国发行工作决议案》指出:“建立对苏区发行工作,供给以党的和非党的各种重要书籍刊物。”[33]同一天,中共中央还作出《关于加强党报领导作用的决议》指出:“各级党部负责同志必须彻底了解,给党报担任做文章,实是他的实际工作中的有机一部分,与最重要的政治任务之一。……各省委各区委各支部须指定某一同志负责担任通讯网的建立,在各工厂,各矿山,各企业,各学校以至各乡村中训练出工农通讯员(党员或非党员)并组织他们。”[34]该决议蕴含后来被确立为党的新闻工作基本路线的“全党办报,群众办报”思想。根据这一决议和指示,中央苏区上到党的负责人,下到各级党组织、党员,都将关心和支持报刊工作作为自己最为重要的政治任务之一;训练党员或非党员工农通讯员、建立起广泛的通讯员网络,实现了人民群众对报纸工作的参与。
1929年12月下旬,根据陈毅起草、周恩来审定的《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即“九月来信”)精神,红军第四军第九次党代表大会在福建上杭县古田召开。会议通过了毛泽东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即《古田会议决议》)。决议第四部分《红军宣传工作问题》指出:“红军的宣传工作是红军第一个重大的工作。若忽视了这个工作,就是放弃了红军的主要任务,实际上就等于帮助统治阶级削弱红军的势力。”决议列举了红军宣传工作的现状,认为应“从理论上纠正官兵中一般对宣传工作及宣传队轻视的观点,‘闲杂人’‘卖假膏药的’等等奇怪的称呼,应该从此取消掉”[35]。《红军宣传工作问题》阐明了红军宣传工作的重大意义,确定了红军宣传工作的指导思想及出版工作的具体计划,对根据地党和红军创办报刊起到了促进和推动作用。
2. 中国共产党首次在执政条件下领导报刊出版工作
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江西瑞金召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诞生。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后,接连发布了一系列包括文化教育事业在内的方针政策,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在自己的政权之下进行了办报办刊实践。临时中央政府教育人民委员部颁发的第一号训令中指出:“苏区当前文化教育的任务,是要用教育与学习的方法,启发群众的阶级觉悟,提高群众的文化水平与政治水平。”这个训令对于根据地文化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新闻出版工作也提出了任务,即“供给文化教育上的材料,如俱乐部实施材料、夜校、小学、识字班……的参考材料,以及革命的歌谣,油印的地方报纸,墙报的作法等,都急需教育部编辑供给之外,各级教育部同样负有供给之责”[36]。之后,《中央关于苏区赤色工会的任务和目前的工作决议》(1931年12月)、《中国农业工人工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决议案》(1933年4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训令第二号》(1933年6月)等文件都提出,为了“提高广大工农劳苦群众的文化水平和政治水平”,必须出版报纸,发行画报、小册子、壁报,并组织夜校读报。[37]在与“全苏一大”同月召开的中央苏区第一次党代表大会通过的《党的建设问题决议案》中,对加强党对新闻出版工作的领导作出了决定:“加强党的教育训练工作。……党必须切实执行下列几种办法:(一)要组织读报班,读党报小册子和决议案,从这里面提出问题讨论。……(四)出版各种问题简(明)的小册子并收集和编订其它材料供给党员作研究的参考。”[38]该《决议案》还强调要发挥党报的作用:“建立健全的党报。反对忽视党报作用的倾向:党报是领导全党的斗争,组织广大群众在党的政治主张周围的一种最重要的武器。要消灭过去党一贯的忽视党报作用,在全党树立对党报的正确观念。建立完善的党报,应看成是党的建立工作重要的一部分。”[39]中央苏区党和临时政府制定的一系列关于新闻出版的政策与方针,为报刊出版业的繁荣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为确保新闻出版工作顺利开展,中央苏区党政军及群众团体创办了各种出版发行和印刷机构。1931年春,闽西苏维埃政府在长汀成立闽西列宁书局,这是中央苏区成立的第一家出版发行机构,它的出版活动为之后中央苏区出版发行机构的建立积累了经验。从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至1933年底,瑞金成立了十几个新闻出版发行和印刷机构。如1931年成立的中央出版局、红军学校出版科,1932年成立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出版局、红军军医学校出版科、中央出版局总发行部、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编审委员会、工农红军书局。1933 年1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在共产国际的指导下整体由上海迁入中央苏区,与“中共苏区中央局”合并,成立了新的“中共中央局”。以博古为总书记、总负责人的中共中央局进一步加强了对党报工作的领导。同月,成立中共中央党报委员会,中共中央局常委张闻天兼任中央局宣传部部长、中央党报委员会书记;原中央出版局管理的发行部门划归中共中央局管理,成立中央局发行部(亦称中央发行部)。中央苏区的印刷系统也颇具规模。中央印刷局于1931年底成立,辖有中央印刷厂,承印《红色中华》《斗争》《苏区工人》等报刊。此外还有青年实话印刷所、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印刷所、中革军委印刷所等,所辖各省苏维埃也建有一些小型印刷厂。党领导下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出版发行和印刷系统的构建,为中央苏区报刊编、印、发的协调发展提供了坚强有力的保障。
中央苏区报刊在保卫和建设中央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中发挥了宣传、组织和鼓动作用,也为中国新闻出版事业的发展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延安整风时期,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为纪念创刊一千期发表社论指出:“这一年又十个月中间,我们的重要经验,一言以蔽之,就是‘全党办报’四个字。由于实行了这个方针,报纸的脉搏就能与党的脉搏呼吸相关了,报纸就起了集体宣传与集体组织者的作用,报纸就能经过党的组织成了在边区包含六百余组的广大通讯网,并能改革了文风,改进了技术。”[40]《解放日报》总结的全党办报、发动群众建立通讯网、改革党八股文风等办报经验,源头始于中央苏区。中央苏区报刊的办报思想、作风等对以后中国新闻出版事业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时至今日,中央苏区报刊出版积累的丰富经验,对我们做好新闻出版工作,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仍然具有重要的历史借鉴意义。
注释:
[1][32] 程 沄:《江西苏区新闻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84-223,147页。
[2][36] 严 帆:《中央革命根据地新闻出版史》,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1991年,第79-80,33-34页。
[3] 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福建省志·出版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41页。
[4] 余伯流、凌步机:《中央苏区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983页。
[5][7][11][12][14][17][18][19][21][35] 毛泽东:《毛泽东新闻工作文选》,北京:新华出版社,1983年,第34,26,31,32,29,32,33,29,24-25,15-19页。
[6][37] 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46-53页。
[8][9][15][20] [24] [25][26][40] 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文件汇编》(下),北京:新华出版社,1980年,第23,26,153,176,23,163,181,67页。
[10] 作霖:《建立团报的领导作用——〈青年实话〉发刊词》,《青年实话》第1期,1931年7月1日。
[13] 阿伪:《本报发刊两年来的回顾》,《青年实话》第2卷第21号,1933年7月2日。
[16] 阿伪:《第三卷的〈青年实话〉》,《青年实话》第3卷第1号,1933年11月13日。
[22] 严 帆:《中央苏区新闻事业出版发行史》,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 493页。
[23] 凌步机:《闪亮的红星——邓小平主办〈红星〉报》,见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江西苏区文化研究》,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8页。
[27][28][30][31][33][34] 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中国共产党新闻工作文件汇编》(上),北京:新华出版社,1980年,第35,54-55,70,71-72,74,76页。
[29] 瞿秋白主编的中共中央机关理论刊物《布尔塞维克》1929年9月1日发表《布尔塞维克党的组织战线——列宁论党的组织》一文,首先将列宁关于“报纸不仅是集体的宣传员和集体的鼓动员,而且是集体的组织者”的著名论断介绍进来。
[38][39] 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 》第七册(1931年),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475-476,478-479页。